当天晚上鹿光荧故意在工作室工作到很晚，但思绪总是会不自觉地溜走，在想此时顾拂晓、鞠清野他们肯定在给商灼兮践行吧，但是他们的热闹似乎跟自己再无关系。
时间接近十一点的时候，鹿光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自从外婆出院之后，为了每天能多陪陪外婆，鹿光荧搬回了家住。
此时地铁公交都停运了，鹿光荧只能掏出手机打开网约车软件叫车，在等待司机过来的空档，她无聊地刷了一下朋友圈。
顾拂晓发了一个视频，点进去看，环境音十分嘈杂，镜头晃动的厉害，但也能看见卡座那里坐着的鞠清野，神情不似往常那般骄傲不可一世，反而有些落寞。顾拂晓依然很嗨，在跟视频里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拼酒。鹿光荧反复看了几遍，也没看到商灼兮的身影，无奈将手机熄屏揣进了羽绒服兜里。
此时网约车到了。鹿光荧坐在后排座，头挨着车窗玻璃，玻璃上的温度很低，鹿光荧对着玻璃哈气，形成一层薄薄的水雾，她伸出食指，指尖在那一层雾气上轻轻写下一个字，指尖划着冰冷的玻璃，拇指传递了一些细微不易察觉的钝痛感，直入心脏。
到达小区门口，鹿光荧道了谢直接下车了。玻璃上的雾气也随之消散，那个若隐若现的“兮”字也随之不见，少女心事依然变成了无法言说的秘密。
今天从中午开始就是阴天，一直到夜晚气温持续走低，可能是春天到来前最后的一波寒潮。
鹿光荧裹紧了羽绒服快步往单元门走去，低头走着路到单元门口差点被绊倒，轻轻“啊”了一声。
被吓了一跳，心里想着会是谁大半夜不回家坐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也太妨碍交通了。
低头一看，在台阶上坐着，低着头，一身单薄西装带着些酒气的人，竟然是商灼兮。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应该在顾拂晓的送别聚会里吗？
“灼兮哥？你怎么会在这儿？”鹿光荧也顺势蹲下，努力地将商灼兮撑住，让他抬起头。
商灼兮不知是喝了多少酒，醉醺醺地眯着眼睛辨认，几秒之后认出是鹿光荧，随即笑了，这笑容异常温暖，跟此时的室外气温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冷热温差，也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叫人无法看清。
“鹿同学，你回来了。”语气似乎又回到了之前他们暧昧的时期，他的声音轻轻地，让她突然很心疼。
又想起上午在展馆看到的他的自白，商灼兮究竟度过了怎样的七年，背负本不属于他的负罪感，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不断地对自己施刑……
“灼兮哥，你先起来，地上凉，你怎么喝这么多酒？顾拂晓怎么没有陪你在一起？“鹿光荧使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把商灼兮拽起来，只好作罢。
“鹿同学，你怎么还这么关心我啊？我不是盛雨啊，看清楚好不好？”商灼兮语气低沉，嗓子也有些沙哑，眼睛红红的，盯着她。
“给你。”说着，商灼兮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鹿光荧狐疑地接过，定睛一看。
竟然是酷世界的联名合同，鹿光荧怔然。
“抱歉，越过你私自联系了于然，借你的名义跟酷世界签了合同。我怕你知道是我，不会同意。”
“……什么？你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帮我拿下合约？”
鹿光荧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商灼兮，明明是那么孑然一身不落凡尘的一个人，素日这些利益往来跟他毫无关系，他本可以继续做他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这一次，竟然为了她一个合约，愿意屈身降贵地去跟人家谈合作。
她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才拿下这个合约。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是感谢，还是恼怒，还是心疼……
“……灼兮哥，你……你没必要帮成这个样子的……”
“我知道这个对你很重要。”
“对不起，灼兮哥，我最一开始靠近你，接近你，于公于私，我都在利用你……”
“没关系啊，被你利用，我很开心。”
这一句没关系，轻轻带过，却又直直刺向鹿光荧的心脏，生出一些丝丝密密地痛。
此刻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灼兮哥，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你喝了酒，现在这么冷，我怕你生病。”鹿光荧带着哭腔乞求。
“不会生病的，你回家吧，我再坐一会儿，就走……”商灼兮说完继续低下了头。
商灼兮此刻可怜兮兮地像一只流浪小狗，她不知道此时的他在此等候了多久，手指关节处冻得有些发红。
鹿光荧马上想起顾拂晓，拨通了他的微信语音通话。
对方很快接通，背景音依然跟刚刚朋友圈的视频一样的嘈杂。
“喂，什么指教啊鹿老板？”
“喂，麻烦你能告诉我商灼兮家在哪吗？”
“什么？”
“商灼兮，他在我这里，他家住哪，你知道吗？”鹿光荧尽量放大了自己的声音。
“你等会儿。”电话里的顾拂晓似乎是听清了商灼兮的名字，换了一个相对安静一些的房间。
“喂？你说什么？商灼兮在你那？”
“嗯，是的，他喝多了，我想把他送回家。”
“什么？喝多了？这家伙，给他组的局他也不来，在哪喝的啊？跟你吗？重色轻友的家伙……”
鹿光荧实在没时间跟顾拂晓拌嘴，此刻的商灼兮感觉就快要睡着了，于是赶紧打断他。
“顾总，先别纠结这些了，灼兮哥醉的厉害，我怕他感冒，您先把地址发我手机上吧，好吗？”
顾拂晓听见对方语气很急切，也就收起了自己那套混不吝。“好，发你手机了，他家门是密码锁的，密码我也一并发给你，如果他没换密码的话。”
“那谢谢你了。”
“嗯，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谁啊？”鞠清野走了过来，顾拂晓马上挂断电话，“推销的……”
“推销你也能聊这么久，无聊……”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顾拂晓是有私心的，他知道此刻如果鞠清野知道商灼兮喝醉了，肯定会跑过去照顾他，在友谊的层面上，他应该告诉她，但在暗恋的层面上，他不想。
“好了好了，回去喝酒。”顾拂晓揽过鞠清野的肩膀。
“不喝了，正主都没来，明天还要去机场送他，先回去了。”鞠清野转身走了，背对着顾拂晓摆了摆手。
顾拂晓叹了口气，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鞠清野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情绪，大学之前就是鞠清野的狗腿，以为只要自己足够有耐心，石头也能焐热，但没想到，大学出现一个商灼兮，让顾拂晓彻底没了希望。
他跟鞠清野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青梅竹马，太清楚鞠清野的脾气秉性了，鞠清野第一次看商灼兮的眼神，顾拂晓就知道，他完蛋了。
也许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顾拂晓之后就彻底放飞自己，身边的女友换了一批又一批，只走肾，不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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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鹿光荧在得到了商灼兮家的地址之后，又火速叫了一个网约车，她扶起商灼兮踉踉跄跄地往小区门口走去。
车到了，司机大哥很热心地帮鹿光荧把商灼兮塞进了后座，鹿光荧连忙道谢，也一并坐到了后排。
商灼兮始终闭着眼睛，蹙着眉头，似乎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嘴里偶尔小声嘀咕几句，也是含混不清的。鹿光荧怕他喝太多伤胃，于是又在网上买了一些解酒药直接送达到商灼兮的公寓。
到达商灼兮家的公寓，司机大哥好心地把车开进了地库，又将商灼兮扶进了电梯才离开，鹿光荧又是一通感谢，多亏了这位热心的司机大哥，不然她的小身板如何能把身高逼近188的商灼兮抬回家。
鹿光荧在商灼兮的公文包里找到了门禁卡，刷开了电梯，按下商灼兮家的楼层，顶楼33层。商灼兮手撑在身后的电梯扶手上，这一路，似乎酒醒了一些。
耳朵一直到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红晕，鹿光荧在旁边手扶着他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能感受到手臂上跳动的脉搏。借着灯光，鹿光荧终于鼓起勇气仔仔细细地好好看看他，想在他离开之前，再认真记住他。
他唇边还是微微发青的胡茬，但却不显邋遢，西装内里搭的黑色衬衫解开了两颗口子，刘海有些慵懒地遮住了眉眼，只有在这时，鹿光荧才敢仔仔细细地观察他。
他的左侧眼睛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很浅，以前从未发觉。
“叮”电梯到达，鹿光荧收回视线，搀扶着商灼兮走出来，电梯是一梯一户的，鹿光荧终于放松下来，打开手机跟顾拂晓的对话框，输入了一连串的数字之后，门开了。
屋内漆黑一片，落地窗视野极好，反而能看清外面的万家灯火，这就是商灼兮住的地方吗？
为什么如此高级奢华的公寓，如此漂亮绚丽的夜景，衬托的这个地方会如此的寂寥。
鹿光荧进屋先踢掉了自己的鞋子，又摸索着开了灯，大概是全屋智能的系统，只打开了一个开关，屋内的灯悉数开了，瞬间屋内明亮起来。
鹿光荧扶着商灼兮来到沙发跟前，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商灼兮放倒在了沙发上。
此时，门铃响了，是刚刚下单的解酒药。
鹿光荧赶忙去开门，把药放下，又去照顾商灼兮。
替他把黑色皮鞋脱下放到门口玄关处，又将门口架子上唯一一双浅蓝色的布面拖鞋拿了过来，她又把沙发上搭着的毛毯给他盖上。
看着他睡着了，也放心下来。
蹲在原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商灼兮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他应该睡着了。
鹿光荧又去厨房烧了热水，倒了一杯，放在茶几上，等他醒来。
此时，竟已经将近凌晨一点，鹿光荧觉得眼皮有点打架，就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地毯是羊毛材质，很温暖舒适，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鹿光荧睡得很轻，察觉到有些动静，马上就醒了。
商灼兮可能是睡得热了，把毛毯踢开了，又翻了翻身，似乎要醒了。
鹿光荧连忙拿起水杯凑过去，“灼兮哥？你要喝点水吗？”
商灼兮似乎猛地一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确认自己刚刚不是幻听。
他断片了，明明刚刚还在鹿光荧家门口，怎么现在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而且，鹿光荧就守在自己的身边。一双无辜的杏眼，此时睫毛染上些水汽，湿哒哒地看着他。
他喉结处滚动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
微微坐起了身子，鹿光荧把透明玻璃杯递过去，此时水温刚好。
商灼兮喝了一口，放回了茶几上。“你怎么在这儿？你送我回来的吗？”
“嗯，我问了顾拂晓你家的地址……”
“麻烦你了。”商灼兮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不麻烦，那灼兮哥你醒了，我就回家了。解酒药就在茶几上，你觉得难受的话可以喝。不打扰你了。”
说完，鹿光荧起身，站起来的瞬间商灼兮伸出一只手拉住了鹿光荧的手。
鹿光荧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被突如其来的拉手吓了一跳。
商灼兮微微用力，手指在鹿光荧的手背上摩挲……
“不准走。”
声音轻柔却又不容反抗，回荡在公寓里。
快要将鹿光荧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