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亲

    清焰双手枕在脸上,哭笑不得:“你别说气话了,女大不中留!我看你回来这半年常与何年鸿雁传书,想必时常挂念着他吧?不如年后我请外祖母将何管事请来,问问他们父子俩的意思,若是觉得好,便将你的人生大事定下来?”

    清焰说的是何管事是刘氏名下银溪庄的管事何勇。他共有五个子女,名字分别是瑞、雪、兆、丰、年。而最小的何年则最为斯文有礼,还是个秀才,又与忍冬年岁相当,实堪良配。

    忍冬往熏笼里加炭,闻言反问道:“若是何年不愿意呢?”

    “他若是不愿,我便给你另寻一个好人家。”

    “当初回府时姑娘说好的要带奴婢享富贵荣华,吃香喝辣,如今你合了太子殿下的眼缘,半只脚还没踏入东宫呢,姑娘便忘记之前的承诺了?”忍冬讥讽道。

    清焰蹭地一下自床上坐起,亦冷笑道:“太子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我是自在日子过腻了要去给人做妾?这样的富贵给你要不要?”

    忍冬自知话说重了,低下头嗫嚅道:“奴婢说的是气话,姑娘别恼了。”

    清焰知晓她的性子,便也没急,仍旧温和地道:“无论如何,你终归是嫁出去。这几年你与何年之间我是看在眼里,早早地便做打算了。你自幼跟着我,也能识文断字,管家算账更不在话下。你与何年是有情份的,又有半肚子墨水在,嫁了他,也不怕以后夫妻间说不上话。”

    忍冬俏脸飞红,啐道:“别一口一个大道理,年纪轻轻整得跟个小老太太似的老气横秋!”

    清焰扑哧一笑,随即正色道:“我的亲事一时半会还定不下来,要是因此担误了你们,岂不是我的罪过?所以我想,该将你的婚事定下了。”

    “姑娘不必忙了。”忍冬走到清焰跟前,神色坚定:“奴婢已给何年去信,请他再多等奴婢几年,若他不愿,也不必勉强。奴婢要陪在姑娘身边,看着姑娘过上安定的日子才能安心去嫁人。”

    清焰怔怔地看着忍冬,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她笑了,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最后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将刚擦好的面脂冲得一干二净。

    忍冬慌了,忙拿帕子去帮她拭泪,好哄歹哄就是哄不住。清焰倒在她怀里,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身。偏她还不敢大声,只捂着嘴呜咽,瘦削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忍冬鼻子发酸,眼泪便也跟着下来了。一时间主仆二人抱头痛哭。

    待清焰鼻孔塞了满满两筒浆糊,她才将心中的郁结哭个七七八八,半张脸埋在帕子中,不停地擤鼻子。

    一条不够用,忍冬又拿了几条过来,打趣道:“好好的一个小美人,哭完后还要哧哧哼哼擤鼻,真是有损形象。”

    清焰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仍不忘嘴硬:“美人得先是人,才再是美人,是人都要吃喝拉撒,偶尔吃错了东西还会多跑几趟五谷轮回之所,擤个鼻子怎么啦!”

    忍冬拍手道:“你终于晓得你是个人啦?自出了宫门,奴婢瞧你神色如常,还以为你跪祠堂跪顿悟了呢!原来是憋的。”

    清焰讪讪地,垂眸道:“忍冬,我是真的怕极了,若是让太子那厮得逞……我真不敢想。”

    清焰说起这事,心中还一阵后怕。

    在宫中还好,要强撑着不让人看出端倪,注意力又被闹哄哄的一群人吸引,自然没心思想别的。好容易回了府,还要罚跪祠堂,又渴又饿又累又困,就更没心思了。如今回到揽月斋,热水澡一泡,整个人便放松下来,心中的凄惶也随着水气的氤氲慢慢浮现。

    忍冬满腹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去握住清焰的手。

    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清焰宣泄过后,觉得心中的淤堵一扫而空,想想方才涕泗横流的模样,一阵羞耻,破涕而笑。

    她又捡起方才的话头:“何年愿意等你吗?总不能因为我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忍冬心中也很忐忑,却故作轻松:“放心,你还误不了奴婢的终身。奴婢已攒够银钱,若哪天想嫁人,随随便便就能嫁出去!至于何年,等或不等,那便是他的事了。大不了奴婢一辈子跟着姑娘,老了就做个管事嬷嬷,日子总不会差到哪儿去。”

    清焰也笑了:“如此想来,我不该嫁平头百姓,倒该嫁皇子皇孙,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混个太嫔当当”

    忍冬揶揄道:“姑娘好没志向,最不济也要混个贵妃当当呀,还要是祸国妖妃的那种。”

    清焰睨了她一眼:“说得对!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遗臭万年也值当嘛!”

    主仆二捧腹大笑。清焰笑着笑着便捂着肚子道:“哎哟,喑姑的粥还没熬好吗?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快了快了!”忍冬忙站起来,要去催促,才打开门,就看见月洞门后一道踌躇不前的身影。

    “大公子?“忍冬唤了一声,又回头对清焰使了个眼色。

    清焰先是一怔,随后拢拢一头秀发,便站起来一拐一瘸地走过去。忍冬抢先一步替她将门向里又开一掌,便垂着眼向后退了两三步。

    方隐舟本来是要走的,见忍冬叫他,便走到廊下站定,却见清焰那张未施粉黛的娇颜在朝阳下显出玉一般的光辉来,心中一悸,不自在地微微别过头。

    “这么晚了,表哥怎么还未去国子监?”清焰跨过门槛,向方隐舟行礼笑道。

    方隐舟道:“现在走,也还来得及。”

    清焰微微颔首,等着下文。

    方隐舟眸中尽是担忧与愧疚,良久才道:“母亲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会多规劝她的。”

    清焰璨然一笑:“表哥不必忧心,舅母说的是,太子殿下乃人中龙凤,是我高攀才对。”

    方隐舟瞪大了眼,急道:“朏朏,你不必如此勉强自己,都怪我,若我秋闱中选……”

    “时辰不早了,表哥还是早些出发罢!”清焰笑着打断他,福了一福,抬手就要关门。

    “等等!”方隐舟取过小厮手里的食盒,递给清焰,柔声道:“你许久未进食,这红豆莲子羹你爱吃,趁热用了,也早些歇下罢!”

    忍冬刚想说腹中饥饿时不能吃甜食,不然胃里会酸水泛滥,清焰却将食盒接了过来,连声道谢。

    方隐舟欲言又止,清焰倒是干脆,抬手就将门关上了。

    方隐舟隔着窗缝儿看见清焰将食盒揭开,眼角漫上轻浅笑意,转身出了揽月斋。

    “姑娘,大公子也太不讲究了,哪有这么晚了还跑到人家姑娘院子里来的,也不知道避嫌。而且夫人一直防着你俩多接触,要是被有心人看了去,又不知道怎么偏排你呢!”

    忍冬护主,一想到这些,心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般,憋屈极了,于是面上隐隐又现出不岔。

    她家姑娘天仙般的人儿,想要娶她的人从上京排到了蜀中,柳氏倒好,防她跟防贼似的,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她嫌清焰出身不高,瞧不上她吗?

    “怎么说表哥也是一番好意,若我还跟他在门口拖拖拉拉,岂不更落人口实?”清焰将甜粥推给忍冬,又道:“今儿我没口福,你吃了罢!”

    “奴婢去瞧瞧喑姑。”忍冬打开门拔腿便往外走,忽地哎呀一声,差点跟端着托盘的喑姑撞个满怀。

    喑姑嗔怪地看了一眼忍冬,三两步走到圆桌前将托盘放下,端起粥递给清焰,右手做着拿匙的动作,催促清焰快吃。

    清焰接过瓷碗。这是一碗熬得绵软稠白的鸡丝粥,上面洒了几粒葱花,而且温度刚刚好。清焰迫不及待吃下一口,鸡的精华完全融进了稻米里,每一口都是浓浓的肉香。

    清焰三两下喝光了一碗,指着空碗示意喑姑还要。喑姑却用手指着她的胃,笑着摇摇头。

    久未进食的人确实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清焰大失所望,却也乖乖照做,主要是她实在太累了,如今又吃饱喝足,瞌睡虫便找上门来。

    “那我睡了。”清焰揉揉眼睛,倒在铺着天缥色缎面葡萄纹厚被的架子床上,一觉睡到到了第二天一早。

    “姑娘,醒醒,别睡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脸。

    清焰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含着笑意的脸,很清秀,鼻尖一粒小褐痣,平添俏皮,正是忍冬。

    清焰复又阖上眼,懒懒地问道:“几时了?”

    “已时了。”忍冬道。

    清焰一骨碌坐起来,“这么晚了?我睡了多久?”

    忍冬回头一笑,“一天一夜。”说罢掀了暖帘对外头候着的丫鬟道:“姑娘醒了,侍候热水吧!”

    清焰睡得实在太沉了,现在整个人都昏昏的,便趿鞋下地,却不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睡了这么久,人都睡散了。”清焰自嘲道,伸手揉揉膝盖,又慢腾腾站起来去开窗。不知何时下了雪,院子里银妆素裹,几丛玉簪花已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冷风迎面扑来,她顿时清醒了几分。

    忍冬拿了斗篷替清焰披上,叨叨絮絮:“衣裳没穿就开窗,小心撞风。”

    清焰笑笑。

    洗漱完后坐到镜台前,素手翻飞,利落地将乌沉沉的一头长发绾好。喑姑适时端来一碗羊肉汤面,清焰吃得周身暖烘烘的,便揣着小手炉去静安堂给外祖母刘氏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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