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乔在睡觉前给陆鸣铖打了一个电话：“我要见王总。就说······你们因为这件事联系我了。”
陆鸣铖很淡漠地接话道：“郑磊和曾晓琪的路子你先走通。我回国以后再说。”
“走不通。”李乔轻叹一声。“郑磊不接我电话。晓琪只回来一晚、又飞回去了。我介入不进去。路子走不通。”
“郑磊的工作单位是工业大学。你经常去。想办法。”陆鸣铖说。
“是这样。我认为······郑磊很可能不想让我介入。如果我介入不进去，我······这个棋子······没有用了。”李乔说。
“我还有事。等我回国再说。”陆鸣铖挂断电话。
李乔十分确信陆鸣铖对她的信任为零。
或者为负。
就像在今早的电话里，她问他：“除了筹钱，还有什么解救方案？”他避而不答、挂断电话。
张皓宇被绑架这件事非常蹊跷。特别是叠加在德叔昏迷不醒这个时间点上。而且赎金是一亿两千万！
哪个临时起意的绑匪敢这么漫天要价？！
现代大都市，监控满布、警戒密集，上不得台面的蟊贼们大概率会选择短平快地干一票、快速提钱跑路。
可一亿两千万的赎金并非短平快能拿得到的。
李乔上网查过了。一张百元大钞1.15克，一万块钱就是115克。一百万就是23斤、11.5公斤。一件大行李箱的载运能力是50公斤——差不多可以装四百万。
就算团伙作案，十个人，十个行李箱，那也顶多四千万。
但对方要了四千万的三倍——一亿两千万。
非常非常冒险的方案。
敢操作这个方案的人或者是贼胆包天、离死不远了，或者······有备而来？！
李乔再次打给陆鸣铖，但响了一声即被切断。
看来他的态度是坚决且没有丝毫犹豫的。
而李乔的态度更坚决、更毫不犹豫！
她给陆鸣铖发去一条信息：“狼人杀里的预言家经常第一天被刀。但这个角色要存在。”
陆鸣铖当然没有回复。
第二天早上也没见他回复。
第二天是周一。一大早，部门里所有同事都去开周例会，而李乔则被人事小秦请进了另一间会议室。
简单地寒暄后，小秦将一个文件夹推到李乔跟前儿，并端着温和柔婉的笑容说：“李女士，这是这两天我们在工业大学收集到的《人力资源评价表》。请您过目。”
李乔翻开文件夹，一页一页地认真浏览——打分题全是最低分，问答题全是写李乔“不胜任合作项目副主任的职务”或者“知识水平和层次有待提高”。
“我记得年初的时候，我也使用过这个《人力资源评价表》。”李乔一边儿闲闲地翻看，一边幽幽地说。“那时候好像是评小柳和小伍俩人儿的。”
小秦端着笑容附和道：“是啊。小柳的评分高，小伍的评分低，所以我们就没录用小伍。”
“嗯。”李乔点了点头。“我记得，当时填表的时候，郑厂长他们都是写了姓名代号在表头上的。方便上下沟通的同时，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对吧？”
小秦顿了一下后，立即说：“那是郑厂长他们做事周到。我们这个······是利用人家周六周日的休息时间，所以做得没那么尽善尽美。”
李乔合上文件夹，看着小秦，半开玩笑地说：“那次是我组织填表的。你不打算也称赞我一下吗？”
小秦的笑容里有略显抽搐的嘴角。她很快将另一个文件夹推给李乔，说：“五个月的基本工资补偿是咱们魏总帮你争取的。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得麻烦你签个字。两份都签字。等我盖好章，肯定还你一份儿。”
是李乔已经看过的《劳动关系解除协议》。
“我不会签。”李乔合上文件夹，将其搁至一旁。“我的诉求很简单。让我走，没问题。但是要2N+1。你是做人事的，一定明白N的含义。”
小秦端着笑容说：“李女士，你看哈······解聘的话，其实就是开除。不胜任所以开除嘛。名声特别不好听。等你找下一份工作的时候，新公司的HR会做背调，电话打到我这儿，我就得照章办事。如果······”
“是啊，要照章办事。”李乔打断她。“如果你还记得的话，这个项目最开始让我参与的时候，我是拒绝的。我那时候就告诉你，我脱离专业很多年，不适合这个岗位。但是，你们······赶鸭子上架。我呢，又有一种······临危受命的个人英雄主义感情在里头。结果，你现在跟我说这个。解释解释吧，我想听关键原因。”
“李女士，关键原因就是这个······这个这个······评价表。我认为······”
李乔又打断她，说：“记得当时把项目压下来的时候，先是郭大嘴找我谈，然后是你，再然后是魏总。三轮谈下来，我接受了安排。这次不用这么麻烦。你把我的话转告魏总，2N+1，几十万而已，花一点小钱，我这个老员工和集团好聚好散。或者······有些客户很认可我的为人，如果他们问我离职的原因，我当然要照章办事。对吧？你刚才说的。你说一旦做我背景调查的HR给你打电话，你会照章办事。大家都要遵守承诺，照章办事。”
小秦的笑容彻底消失。她可能不知道该如何推进或结束这件事。程序卡住了。
李乔站起身，说：“不要让魏总再找我谈了。你们商量好了，给我一个最终结果。今天是3月11日，抓紧时间，月底给我办结了，可以节省一个月工资。”
说完，她便回到自己的工位。
中午的时候，毫无意外地，魏总要请李乔吃午饭。李乔在地铁上回复她：“魏总，我向郭总请示了我今天的工作安排，他说没有安排。所以我在OA上提交了一个外出申请，去工业大学。因为我发现工大那边的人对我的评价特别低。我要过去接受大家的批评，虚心接受大家的意见和建议。申请还是卡在郭总那里，麻烦您支会郭总一声。”
等李乔坐地铁抵达工业大学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OA申请被打了回来。没关系，重新申请就行。
别人不能阻挡她进步的脚步。
当然，李乔到工业大学并非是为了什么接受批评和进步。她是来找郑磊的。
郑磊开了一上午的会，午饭也是挨到肚子饿得不行的时候才吃上的。他正浑身上下不舒服，然后就一头撞上李乔劈头盖脸地提问：“张皓宇是怎么回事？”
这个提问有两个理解方向，所以郑磊卡顿了一秒后才回答：“他不想见晓琪。你就多担待！哄哄她！估计······顶多两个月，她肯定熬不住。”
“你就让他们见一面吧。”李乔说。“现在这样，是钝刀子杀人，弄得晓琪心里还有希望。她以为张皓宇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到时候再爆了，那就麻烦大了！你们不希望张皓宇跟别的女人的婚礼上突然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吧？学生物的，还是博士，可掌握不少知识。”
郑磊皱着眉头问：“那怎么办？这是张皓宇决定的。我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李乔想了一想后掏出手机，说：“这样，我联系一下张皓宇。你不方便说的话，我来说。”
郑磊没有阻止她。
然而，李乔拨了张皓宇的号码后，手机听筒里只传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李乔连续试了三次，都只能听到无法接通的提示。
“怎么回事？他把我拉黑了？”李乔疑惑地看向郑磊。
“怎么，打不通？”郑磊皱着眉头问。
“打不通。要不你试试？”李乔试探着问。
郑磊二话不说拿出手机——他当然也没打通。
“关机了吧。”郑磊说。“行吧。等我再问问他。”
李乔一直在观察郑磊的表情和眼神。这时候她冷不丁地问：“你怎么这么憔悴？”
“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吧。”郑磊有些不耐烦。“行了，我这儿还有事儿。你那里也忙吧？我听说你们老总昨天又来了？！你赶紧过去吧。别耽误工作！”
李乔很想在这时候诈他一下，就说自己知道张皓宇被绑架的事儿了。
但，如果李乔真诈出口，郑磊大概半天时间就能跟王敏对上口供。而半天后，陆鸣铖大概才能起床。这个时间差不好掌握。
或者，即便郑磊不与王敏对口供，这个时间差被充分抹平了，李乔也很难说服陆鸣铖配合自己圆好这个诈。
如果一边儿没有说服陆鸣铖，另一边儿又让郑磊怀疑王敏为什么会第一时间联系自己，两边夹击这下，李乔在这盘棋里的路就通通走死了。
她暂时不想冒这个险。
她想直接找到王敏。
但谈何容易？！
李乔仔细地想了想，决定给护士小赵打个电话——问问王敏是不是会定期去看望德叔。至少弄出王敏的电话号码也行。
经过小半天的等待和一笔奖励金的支出，护士小赵给李乔弄来了王敏秘书的电话。
小赵说：“她叫小莫，莫晶华。电话我发您手机上了。听说是个很干练的人，不好搞。每天早晚各问一次德叔的情况，雷打不动。医院这边儿有什么事儿也是联系她。我可再跟您强调一下，这人不好搞，不好糊弄。”
与不好搞、不好糊弄的人交流，其实很简单——有话直说就行。
李乔立即给莫晶华发了一条信息：“你好，我是李乔，张皓宇的大学同学。王敏董事长见过我。我这里有重要事务需要当面向王董事长汇报。”
短信发出去后，直到睡觉前，李乔都并没有等到王敏的召见或者莫晶华的回复。
然而，当李乔渐渐沉入梦乡的时候，她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M L”来电——这是李乔为陆鸣铖设置的代码。
“为什么联系我妈？”陆鸣铖问。
“王总知道我想联系她吗？”李乔问。
“你的计划是什么？”陆鸣铖问。
“你把我想见她的信息告诉她，让她决定。”李乔说。
“你和我联系就可以。”陆鸣铖说。
“我想介入这件事。越快越好。”李乔说。
“等我回国。”陆鸣铖说。
“玩过狼人杀吗？”李乔问。
陆鸣铖没有回答。
李乔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狼人杀。你得让预言家翻牌。能翻牌的前提是入局。”
陆鸣铖忽然问：“你认为我怀疑什么？”
李乔说：“郑磊绕着我走。避而不谈。”
“你可以诈一下他。”陆鸣铖说。
“然后我就作废了。”李乔说。
“预言家经常第一天被刀。你说的。”陆鸣铖的话很轻飘。
“入局以后的第一天被刀。”李乔的话也很轻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