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听到声音向外探头一看,发现是顾洵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在他的手里,似乎还握着一叠东西。
“大人,有急事吗?”
“没有急事,呐,你看看这个。”
顾洵走进小食堂,来到陈思面前摊开手掌,一厚叠长宽一致的细纸条展现出来。
“阿尧辣椒酱。”
昔瑶闻声也走了过来,看到纸条上的字迹,不禁念了出来,“大人,这是什么?”
“封在罐口处的封签。”
顾洵将纸条放在桌上,取出一条在罐子与盖子接口处比划着,“既是招牌,也防止卖出去前有人打开罐子,保证辣椒酱是干净的。”
今天刘掌柜送来青瓷罐子的时候,顾洵立刻就想到在京城常吃的樱桃乳酪,也是这样的瓷罐子,封口处贴着“李记樱桃乳酪”字样的纸质封签,每次撕开封签时,他都会因为马上要尝到那冰凉酸甜的味道而激动不已。
刚才查看瓷罐子的时候,顾洵就已经在心里默默记下了罐子的尺寸,一回到书房,他便研墨铺纸,准备写字。
嗅着墨香,顾洵在宣纸上一笔一划试着写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阿尧”,写完又取出尺子,挨个字迹量了尺寸,终于从中间选出一个大小合适的,作为样板,比着写下整整五十遍的“阿尧辣椒酱”。
待墨迹干透,顾洵把宣纸对折成长条状,用剪刀将纸上的字迹挨个裁成长条封签的形状。
笔墨是顾洵从京城带来的,来到清渊县多天,这是他第一次静下心来写字。
裁完封签,顾洵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腕,看着书案上整整齐齐的五十张封签,心中除了满意,还泛起一丝丝莫名的感觉,就像乳酪中玲珑晶莹的樱桃,鲜润甘甜。
昔瑶只顾着让罐子干净卫生,看到顾洵准备的手写封签,才想起来封口也很重要,她连忙夸赞顾洵。
“大人果然聪慧,这真是个好办法!”
陈思也笑着出声附和,“那是,到底还是大人想得周全。”
顾洵虚抬了下右臂,挥了挥手,“别说这些了,陈思你可会调糨子?赶紧把它们贴上去,别耽误送货。”
“会!阿尧你继续装辣椒酱,我来调糨子粘。”陈思说着就去找面粉,开始调糨子。
趁着糨子还没打好,顾洵把写着“阿尧辣椒酱”的纸条一叠叠摆在罐子旁边,这样粘起来更快。
“糨子来了!”
陈思把糨子分放到三个小碗里,三人人手一碗,撸起袖子分头贴起了封签。
顾洵在最右边,贴完十几个封签,忽然发现手中没有了,抬头望到旁边昔瑶左手侧正好还有一些,没做多想,便伸了手臂越过昔瑶去取。
弯着腰贴封签真不是个轻松活,昔瑶贴完一排,起身直了直腰,刚要俯下身子继续贴,封签还没到罐子上,她的脸倒是先遇到了顾洵的手臂。
顾洵的目光还停在眼前罐子上,未转过来,突然感到手臂上传来两片柔软的触感,仿佛羽毛轻轻拂过,心中顿时酥酥麻麻起来,顺着柔软传来的方向,他低头一看,昔瑶的唇瓣正擦着他的手臂而过。
二人一惊,误触手臂的昔瑶迅速直起腰来,顾洵也赶紧把手臂收了回去。
陈思还沉浸于眼前的封签,并未发现隔壁的气氛已发生微妙的变化。
顾洵握了握被吻过的手臂,昔瑶搓了搓手中的封签,谁也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侧眼看向昔瑶,顾洵发现她脸颊浮起淡淡红晕,眼神有些飘忽无措。
在顾洵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耳朵尖红红的,手心也沁出了薄汗。
“阿尧,你看我这糨子调的怎么样?”
陈思对于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无意间的一句话,恰好打破了昔瑶与顾洵的窘迫。
“哎,阿尧,屋里很热吗,你脸怎么红了?”
看到昔瑶脸上的红晕,陈思不解地问道。
“有吗……”昔瑶连忙用手背贴了贴脸颊,确实有些发热,一想到刚才的情形,她感觉脸似乎更热了,“大概是忙活的,有点热。”
说完,昔瑶一转头,眼神正好与看向她的顾洵交汇。
发现昔瑶看向自己后,又慌乱地移开视线,顾洵低下头,不自然的轻咳几声。
“果然人多力量大。”陈思感叹,“就剩这一排没贴封签了。”
陈思缓解了气氛,很快,五十罐辣椒酱被严丝合缝地贴好了封签。
“是啊,三十文是不是卖便宜了?”
陈思欣赏着被自己贴的整齐的封签,砸了咂嘴,“光大人这字,就不止这价了。”
“大人这字写得真好,让这辣椒酱蓬荜生辉。”昔瑶装作无事般顺着陈思的话往下说。
“阿尧你忙晕了吧,蓬荜生辉能用在这么?应该说‘提升档次’才对。”
“多谢陈主簿提醒,这一下午我真是忙得晕头转向,开始胡言乱语了,嘿嘿。”
陈思与昔瑶你一言,我一语,顾洵全没听到心里去。
那酥酥麻麻的感觉,让顾洵有些走神,不就是被男人误蹭了下手臂,怎么他内心如此波澜,到现在还不能平静呢?
自从离京,又与三皇子失联,顾洵没一日高兴过,好容易今天开心些,又被这奇怪的感觉整的有些心神不定。
“既然贴好了,我还有些公务要忙,先回去了。”说完,顾洵就要转身离开。
陈思则连忙挽留,“这快到饭点了,大人吃了晚饭再忙也不迟。”
顾洵挥挥手,表示不吃了,出了门往书房方向走去。
“阿尧,你准备晚饭吧,我先喊上周成一起把辣椒酱送到阳春面馆。”
“好,陈主簿路上小心。”
小食堂终于只剩下昔瑶自己,她三两步走进里屋,端起碗水一口气喝下了肚。
用手背擦拭唇角水珠时,刚才触碰顾洵手臂的尴尬画面又在昔瑶脑海中浮现,她不自觉摸摸两颊,竟还有些发热,好不容易平复好的心情,又波动了起来。
与小食堂微妙的气氛不同,另一处院子里,却有些压抑。
“什么?顾洵去了县衙文书院?”
清渊钞关主事宅内,小吏潘静远正凑钞关榷税分司主事杜辽耳边低语后,杜辽皱眉问道。
“主事,他只是去了一个上午,也没带什么出来,就回衙门了。”
“听说,前些日子好多本地名门和大商户都要为他设宴接风,他愣是一家没去?”
“没去,这小子看来是初涉官场,不晓人情来往,我看他干不长久。”
“未必,顾洵要留在京城十分容易,跑到这来当个小小知县,我总感觉有些问题。”杜辽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可能留在京城就是个闲差,没有油水,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并非人人都如你所说这般,我不是跟你说过来我这不要熏香吗?阿嚏!”
刚才精力过于投入,到现在杜辽才反应过来潘静远身上香味浓的有些呛人。
“抱歉主事,顾洵毫无征兆地就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事出有急,下回我一定注意。”
杜辽从袖口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又道,“司马大人回信了吗?”
“回了,刚到。”
潘静远说着,就从怀中抽出一个信封,递到杜辽手中。
连信都被熏香了,杜辽接过来一闻,赶紧拿的离自己三丈远,迅速撕开封口,取出信纸,将信封递回给潘静远。
来信内容不多,短短几行,杜辽扫了几眼便看完了。
“顾洵那边你继续盯着,有动向及时过来汇报,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是,主事。”潘静远施礼后退到屋门,正欲转身离开,又听身后一声。
“下次再来,记得不要穿熏过香的衣服。”
潘静远连忙称是,轻步走出了主事宅。
“今天的月亮可真圆呀!”
忙活了一天的昔瑶,站在小食堂的门口,听着阵阵蝉鸣,感受着带着丝丝清凉的晚风,最近真是好事多多,她的心情也愈发开朗起来。
喵喵两声传来,趴在窝里的斑斑,听到脚步声,警觉地起身,看到是昔瑶,又懒懒地趴了回去。
“小懒猫!”
昔瑶揉了揉斑斑软软的毛,感觉十分解压,忍不住又抱起斑斑。
“哇,胖斑斑,天天蛋黄鱼虾饼,变沉了!”
斑斑可爱地往昔瑶怀里翻了个身,露出了雪白的肚皮,轻喵几声,闭上眼睛继续睡着了。
猫猫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亮出自己的肚子,轻抚猫肚,昔瑶感觉斑斑的信任让她的心也柔软起来。
望着空中皎洁的月亮,昔瑶的心情又有些忐忑。
虽然辣椒酱送出去了,还不知明天能卖出去多少,会不会被人在口味上提意见。
次日一早,昔瑶早早起床,收拾完早饭,便来给小黑送新鲜的胡萝卜,这时身后传来一声。
“阿尧!”
是周成,昔瑶回身对他清淡一笑,心却像是等待老师公布成绩的学生,急咚咚直跳。
“哎,看你这样子,有心事啊?”
周成走到跟前,从昔瑶的筐子里抽出一根胡萝卜,直接喂到了小黑的嘴里。
“瞒不过周大哥的眼睛,不知道辣椒酱在嫂子那边卖的怎么样了?”
“你猜!”
周成收回喂胡萝卜的手背到身后,嘴角上扬,一脸得意地看着昔瑶。
“这个点刚过巳时,估计才开始卖吧,周大哥你中午回家的时候问问嫂子呗。”
“哈哈,”周成终于忍不住了,“不用等中午,我现在就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