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咏鹤(三)

    卢暗余光看了眼营帐,见晋王及中书令都没出来,便知营帐中的事务还没处置好,他咬牙想说些什么继续拖延时间,女子的呜咽声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卢暗瞳孔骤缩,这女人难道现在还没发觉出不对吗?怎么还敢出声?她不想救她家人的性命了?

    明鹊手中刀剑堪堪出鞘半寸,凌冽寒光透过春日在卢暗的衣衫上烙下一块光斑,她冷声道:“卢郎君,太子殿下欲行,还请郎君,依礼退避。”

    其余世家子整齐划一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卢暗恰时如花中稗草,横在路上异常醒目,感到太子寒凉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卢暗只得退到一边。

    陆嘉芩狠狠压住上翘的嘴角,沉着脸走了进去。

    来来来,抓奸是吧,我来就好,由储君直接上达天听,保证倍有面子。

    赵王天生神力,四岁的时候就能举起实心的玉枕把侍奉他的小太监砸得头破血流,陆嘉芩一直怀疑他是不是超雄儿,她从现代到古代就没见过那么残暴令人生厌的孩子,偏偏他背靠锦溪卢氏,一直没有受到什么处罚。

    就连这次虐杀府中奴仆的事情被御史台捅到了阙下,她那个便宜霉爹也只是不痛不痒地罚了个禁足思过。

    甚至就因为她假模假样地让宫婢去内侍省问了句话,赵王立马也被放了出来,跟他们一同参加踏青之礼。

    不过这次他不会再有被放出来的机会了。

    陆嘉芩动了动手腕,大步走进,其余人立刻弯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卢暗果然不中用,就算得了抬举在卢氏族中露了面,也还是一滩烂泥。

    晋王身体一僵,他慢慢转过了身,陆嘉芩虽然唇色苍白看着仍不大好,可哪有先前中了药快要发作的样子,她神色清明,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带着讽刺。

    她早就知道了!今日之事根本就是她顺势而为。

    晋王脑袋一震,浑身的血跟着都凉了起来,为了这次踏青之礼,他谋划了整整半年,花重金才从西域人手里购得这烈药,更是动用了埋在东宫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如果太子知道了,她知道多少了?又是谁泄密?她会怎么报复回来?

    陆嘉芩睨向众人,不冷不热道:“孤倒不知道,自己的营帐,何时比京兆府的公堂,还要热闹了?”

    众人面露惶恐,刚挺起的腰板此时又弯了下去,营帐内的情形登时一览无余。

    那床榻上的女子一脸震惊,紧接着便满面死灰之色,垂首不再放出半点声音。

    “倒还真是个公堂,”陆嘉芩冷笑一声,陡然变色,“祖宗面前,孤的营帐,赵王好大的兴致!好大的心胸!看来前些时日御史台参你的那些话你都听进水里去了!”

    赵王被禁足期间酗酒成性,这次也是饮醉了过来的,被麻绳捆着本就使他暴怒,又挨了陆嘉芩这段骂,昏聩的脑子越发不清醒,登时口不择言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本王的闲事?”

    很好,再多说几句,最好刺激你那个一心只有皇位的哥做出跟前世一样的选择。

    陆嘉芩有意刺激他,故意道:“凭孤是大梁的太子,是你的嫡兄!”

    赵王果然中计:“你算什么嫡兄,是不是父皇亲生都无人可知!”

    营内众人皆面色大变,恨不得立时以头抢地昏过去才好,王中书捂着胸口直喘气,被庾翻等人托抱着才没倒下去,晋王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一瞬,他浑身僵住,只能眼见着陆嘉芩推开了武卫搀扶的手,上前扬起手掌狠狠落下一耳光。

    这一巴掌应当很是用力,因为听上去跟打雷一样,赵王的脸颊立时出现了清晰的五指印,他反应过来更觉恼怒,可对上陆嘉芩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时,浆糊样的脑子总算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对劲。

    她并不恼怒,更无愤恨,可刚刚出口的话,却像很是为他这个“七弟”痛心。

    她想做什么?

    陆嘉芩收回了发麻的手,她直直盯着赵王,却问晋王道:“四弟,孤看样子是管不了七弟,你是他亲兄长,你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晋王只能看见陆嘉芩的背影,震荡的心头越发没有把握,只得道:“七弟先前就被父皇禁足,刚出来又惹下此等祸事,不如先把他拘回去,再将今日之事禀明父皇,请父皇裁决。”

    这是想先压下,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陆嘉芩心中冷笑,哪有这么便宜!

    她正要转身开口,脑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机械拟人声:“穿书系统忧国忧民007号精诚为您服务,正在查询绑定对象……已查询……正在查询绑定状态……已深度绑定。”

    电流刺激划过,突如其来的强晕眩感打得陆嘉芩眼前发黑,昏过去之前,她只能狠狠掐了一下明鹊的手腕。

    明鹊会意,立刻朝着王中书等重臣惊慌叫喊起来:“不好了!太子殿下被气晕过去了!快请太医!”

    营帐之内登时乱作一团,原本就未完全散开的世家少年们迅速将消息传了出去,东宫的车辇紧接着当着场上所有人的面大摇大摆地从前营驶到后营,醒目地把陆嘉芩接了回去。

    王中书对晋王施了一礼,紧接着拂袖而去,除了庾翻,其余臣子有样学样,尽皆退出了营帐。

    晋王在外素有令名,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窘境。

    庾翻担忧上前,正欲开口安抚,却见晋王抬起了手,苦笑道:“今日家丑外扬得太远,还牵涉到了储君,我实在是……心力不继,我现在就带着这孽障去阙下领罪,皇庄上的事,还是覆泽你先同礼部商议,拿出个章程再上报吧。”

    庾翻心里一酸,只能称是退下。

    等营帐内再无别人,晋王脸色陡然间变得阴沉可怖,他双眼盯着赵王,一字一句道:“赵王礼仪不端,奉祖无状,现牵押至大理寺,敬候圣裁。”

    晋王觉得陆嘉芩是装的,实际上不只是他,当时营帐内一干重臣包括宦海沉浮多年的王中书,都是这么觉得的。

    可储君昏迷三日还未醒的消息传出后,压抑的朝堂一下子炸开了锅,先前本就对成庆帝处置赵王轻拿轻放举动不满的御史们,登时跟吃了炮仗似的,一个接一个地上奏。

    京兆府接连数日登闻鼓不息,全是状告赵王的百姓。

    而太子舅族的战报,此时也恰巧从西北发回了京城。

    在多方威逼之下,成庆帝下达了将赵王圈禁在王府的诏令,非恩赦不得出。

    只是陆嘉芩还没有醒,太医署的人来了几波,却都没能诊出点什么。

    可成庆帝的旨意放在那,他们不敢说没原因,毕竟人是实打实地昏迷着,并不是作假,只能对外报一个气急攻心外加操劳过度,这说辞契合了踏青之礼当日发生之事,更令成庆帝恼怒,对卢贵妃母子冷淡了许多。

    在朝堂内外几乎要因为此事闹翻天的时候,陆嘉芩还在自己的脑海里跟新出现的系统掰扯穿书局的怠职二三事。

    陆嘉芩穿书是个意外,她其实不怎么爱看网文,但很巧,穿来的那天她偏偏读书欲望高涨,而一点开手机上自带的阅读软件,书架上正好放着独独一本书。

    文是本平平无奇的古早虐文,男主为报血仇刻意接近了女扮男装的太子,在培植完自己势力之后立刻诛杀了与血仇有关的一干太子亲眷,获封摄政王的那天,太子在东宫服毒自尽,临死前凄惨一笑告知男主自己其实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男主开始发疯,得了暴君都会得的头痛病,并在一日头痛发作时看见了和白月光长得八分像的女主,由此开始了“我爱她”和“她只是个替身”里来回蹦跶的虐身又虐心剧情。

    令陆嘉芩不爽的是那个恋爱脑太子跟她同名同姓,因此都没看到后面就退了出来,她睡前跟同事吐槽了这件事,还被同事友情建议“全文背诵”。

    结果一觉醒来,她真的就这么穿了进来,而且还是狗屎的胎穿。

    陆嘉芩好不容易接受这个事实,她勤恳长到五岁,决定逆天改命不按原著剧情来的时候,又觉醒了一个随身的“虐恋情深”系统。

    系统说,这个任务本来是给穿书局员工做的,但不知为何她意外掉了进来,虽然穿书局前不久发现了这个bug,但错已铸成,只能麻烦陆嘉芩完成员工任务,任务结束后有尾数为十个零的现金补偿。

    但所谓的员工任务就是,“你要为他付出一切,再因他而死。”

    陆嘉芩已经不想回忆在书里待着的二十年了,每次她被那疯狗似的男主气得乳腺结节只想找个人把他嘎了的时候,一直装死的系统立刻就跟闻着味一样给她来套杨某信电击套餐……

    此时此刻陆嘉芩看着伏小做低的系统,大声质疑道:“你们那是什么单位啊,做事这么不靠谱?!”

    “我本来就不是你们单位的员工,被迫签了十九年的卖身契也就算了,我也算兢兢业业完成了你们说的员工任务吧,拖欠我的工资不仅一分没给,还想让我走二周目打白工?”

    系统很无辜,它委屈巴巴道:“您被花盆砸到真的是个意外,并不是我们操控的。”

    “但您重新穿过来,的确是我们再次有求于您,”系统慢慢飘到陆嘉芩面前,重重叹了口气,“实话跟您说,这个世界崩得太厉害了,如果不能修复好的话,会牵连到管理局的其他世界。”

    “到时候别说是您的那些钱,所有在小世界里正在和已经参与任务的那些员工,都会渐渐迷失,当然也包括您。”

    察觉到陆嘉芩想问什么,系统先开口回答:“如果只是重走一遍任务的话,我们的确不会再劳动您,毕竟之前是我们的疏忽给您添了麻烦,但是,但是就在我们派遣人员出任务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个世界我们进不去了。”

    “它已经跟您深度绑定,只有您可以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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