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姜玉拉开车门，瞧见喊她们的正是何费，正站在楼梯口，一身休闲服，趿拉着拖鞋，手上还提着一袋啤酒。

    “就他!”君茹接上话，说完就从车上跳下来朝何费招手。

    温姜玉想，这缘分怎么挡都挡不住，自己这头拦着，那头何费就凑上去了。

    “叔叔的朋友真是……”姜玉想起她昨日在手机里说的那话，压低声调侃 “……越来越年轻了。这人前段时间还向我打听你，我没告诉他，他转头就找上你爹来了。”

    林君茹瞥了眼正往这边走的何费，笑道: “处心积虑。”

    “居心不良。”

    “无事献殷勤。”

    闺蜜两人一人一句，偷笑了起来。待何费走近，又默契地闭声。

    “你这是搬家啊?”何费看林君茹打开车后门拉了一行李箱出来，他上手一把将它卸了下来， “我来。”说着将手上的那袋啤酒递给林君茹， “你帮我拿这个。”

    温姜玉绕到车后挨着君茹问: “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熟了?”

    林君茹想，很熟吗？他们两人见面总共不超过三次，这数还是算上今天这两次的。虽说见面次数不多，但君茹总感觉自己与何费是一拍即合，她想，要是以姜玉的话来讲，估计就是两个有趣的灵魂碰撞在一起，加倍有趣了吧。

    何费抬着这不轻不重的行李箱上了五楼，林君茹进门后给他倒了杯水，何费没喝，倒是从刚买的那袋冰镇啤酒里抓出来一听，仰头就灌，喝完还问她们要不要。林君茹问他怎么在这儿，何费说他来兄弟家打边炉，刚买好菜忘了带啤酒就又下楼买，回来正好撞上她们。君茹说她们也打算在家吃火锅，要不一块儿过来，人多热闹。何费当即一拍大腿就说好，抛下那袋啤酒，咋咋呼呼地往楼下跑，说是等会儿就带着锅碗瓢盆鸡鸭牛鹅来。

    温姜玉看君茹瞧着何费的背影笑得愉快，她打了个响指将她眼神拉了回来。 “你不是说这人不是你的菜吗？”

    “确实不是我的茶，但何费这人还蛮有趣的。”

    行吧，随您大小姐喜欢。

    没一会儿何费就拿着一堆东西出现在门前，身后还跟着唐楷，那人脱了今早的那套衬衫西裤，换上了一套纯白的卫衣和宽松裤。姜玉侧身让出过道给他们进屋，何费刷刷的卸了鞋，踩着袜子往里走，嘴里还叨叨地念着重死了重死了。唐楷停在过道的鞋架旁，慢条斯理地脱了鞋摆在架子上，又等姜玉关门。

    “这里有拖鞋。”温姜玉从架子底处取了双家居拖来放在他脚边。

    “谢谢。”唐楷往上掂了掂捧着的纸箱， “打扰了。”

    温姜玉笑笑，带着他往里走，刚进客厅，君茹拿着手机 “咔嚓”一声给他们拍了张照片。照片里的二人穿着同色的衣裳，男的捧着箱子，女的侧头看着他，似是一对新婚夫妻在布置新家。唯一不足的便是两人都不太自然的眼神。

    林君茹扔了手机，窥了一眼纸箱里的东西，电磁炉和锅?

    唐楷将箱子放在餐桌上，何费凑过来道: “火锅底料是超市买的，在家里已经煮化了，有些辣，不知你们吃不吃，所以连带着电磁炉拿了过来。”

    温姜玉说没问题，可林君茹在孟国吃了几周乱七八糟的东西，胃感觉有些不太好。本想着来姜玉家吃一顿的粥底火锅，清淡些，可现在人已经把火锅底料搞好了，她想，要不待会随便吃点算了。

    倒是温姜玉出声:“她出差刚回来，胃不太好，我另外做个淡一点的。”

    温姜玉卷起袖子进厨房作准备，何费和林君茹就倆等吃的，都呆客厅里打牌。正切着冬瓜，唐楷就走了进来， “要帮忙吗？”

    姜玉闻声转头，尽管看他一身休闲服，姜玉仍旧无法想象他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麻烦你帮我把菜洗一下。”

    于是她见他掠起衣袖，露出的黑色皮质表带恰好贴合着他不壮不瘦的手腕，从表带下延伸出来的血管如青龙般攀附在他白皙的手臂上，随着动作忽明忽暗。偶有水珠溅起，贪心地附着在上，偏偏那人毫不知觉，无情地翻转手臂，逼那晶莹的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滑落，滑过高起的山脊，滑过下沉的溪道，只留一丝浅痕在暖灯下映出暗光。

    温姜玉觉得自己是疯了，看一手臂也能看得口干舌燥。她移开视线，将切好的冬瓜放置盘中，又捧起药煲，将早上出门前定时煮好的粥水倒进锅里。

    “姜玉，帮帮忙。”衣袖滑落回腕间，唐楷向她举了举手，示意帮忙拉一下袖子。于是他看见她放下容器，带着那缕若有若无的橙花香靠过来。侧头看去，一头乌黑的秀发被随意地轻簇在细瘦的颈脖后，一张素脸在暖光下罩着氤氲，她双手抓着他的衣袖往上拉，偶然触碰到自己臂内的皮肤，自来水的冰凉和药壶在她手上留下的炽热让唐楷的心脏猛地一缩。

    “谢谢。”

    姜玉微笑回应，转身捧起锅往外走，林君茹扔了扑克走来接过，何费跟着进了厨房。

    “有什么要帮忙的吗？”何费嘴里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要帮忙的动作，他顺了根红萝卜，咔嚓咔嚓的咬着绕厨房转了一圈，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姜玉看他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与林君茹平日蹭饭时的作风不相上下。

    心想，果然有趣。

    待两锅煮沸，所有人都围着餐桌坐下。何费早已迫不及待地下了一盘牛肉丸，泛着油光的丸子在锅里咕噜咕噜地翻沉着，让人看得食指大动。温姜玉夹了一勺肥牛放锅里，等其变熟的过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唐楷聊着。而林君茹与何费，从落座起便一直打打闹闹，吵的还是些毫无营养的小学生话题。一会儿争论肥牛要煮三秒还是四秒，一会儿又扯到东坡肉不是东坡发明的。温姜玉权当他两人演小品，看着下饭。至于唐楷，默不作声地吃着，偶尔搭几句话，又时不时无意地怼何费两句。

    一顿饭下来，气氛愉悦。至少林君茹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她看着何费两头吃瘪的样子心情十分之愉快。

    最后两边的汤料都所剩无几，温姜玉惊诧两位男士的战斗力。何费吃饱喝足地瘫倒在椅子上，大声地宣赞何其美味。

    唐楷无声地收拾碗筷，路过何费时踢了一脚让人滚去洗碗。林君茹与何费自觉地各占一个洗碗池洗盘子。温姜玉推开阳台的轨道门，让风吹进来散味。转身看见唐楷正站在餐桌前喝着水看着自己。

    “喝果汁吗？”温姜玉走向冰箱。

    “不用。”唐楷朝他举了举手里的玻璃杯， “喝水就行。”

    温姜玉从冰箱侧门拿了一盒橙汁出来插上吸管，转头又问厨房里那俩。

    “留学回来别的本事没长，厨艺和洗碗的功夫倒是涨了不少。”何费边刷碗边调侃。

    温姜玉抿着吸管倚在厨房的门框上回应他 “确实。”

    “我看你是净长洗碗的本事了吧。”君茹笑他。

    何费压低声回她一句: “五十步笑百步。”

    林君茹立刻拿水溅他，很快两人便把洗碗变成了打水战。

    “我们以前在宿舍炒菜的时候油烟太大把防火警报的惊动了。”唐楷拿着玻璃杯也倚在厨房门框的一边，转头看着一侧的姜玉，主动搭话。

    温姜玉笑着将视线从洗碗池前那俩小学生身上挪开，投注在他身上，来了些兴致，回他: “然后呢？”

    “然后消防车就来了。”唐楷笑着回忆，唇边的皮肤被轻提的嘴角带出一些褶皱。

    “罚款了吗？”姜玉想，他笑起来真好看。

    “没有，被教训了几句。之后何费还有…..淇……其他朋友就没敢再在宿舍里做中国菜。后来我们都是等周末出去露营的时候带上炒锅到野外去做。”

    温姜玉没发现他神色一闪而过黯然，她想起自己同样的遭遇，笑道: “这么好!我第一次在租房里炒菜也惊动了警报器，消防员来了之后把我严厉批评了一番，还罚了两百欧!后来我舍友想了个损招，每次我做菜他就用湿纸巾将烟雾警报器包起来，他还专门淘了个二手的强力抽风机放窗边，每次炒菜那机器就轰隆隆地响。”整栋楼都能听见。

    温姜玉回想起在法兰克福与人合租的那段岁月，脸上泛起笑容。那是一栋只有三层楼的老房子，姜玉和三名年轻人合租第二层。一是同校读应用数学的外里风骚内里闷骚的法国小姐姐，一是本地的打工人小哥哥以及他那不知在哪高就的男朋友。当时给温姜玉出损招的就是那位法兰克福打工人，姜玉还记得他木着一张德国人祖传的扑克脸却对自己猛飙骚话只为让自己做菜时分他一些的模样。

    唐楷看她笑着说话，眼里闪着的光亮是他未见过的，如暗夜里的星光，比平日看见的她都要俏皮几分。他也不觉被带起了些愉悦，主动问起姜玉留学时的生活。

    温姜玉引着他到阳台，两人伴着夜风分享起各自的回忆。 “……何费那时候的厨艺比我还差，我们四个人也就只有一位女同学做中国菜比较好。后来那女同学休学去了其他地方，只剩下我们三个男人。”唐楷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着街景， “让何费进厨房就是让他上断头台。另一个同学学医的，时常忙得连饭都吃不上，更不用说让他做菜。所以这重任就落我身上了。”

    温姜玉背倚栏杆看着他，街上的路灯偏爱地在他身上投注了不少暖光，整个人看起来比白天要柔和，让姜玉想起自己向他表白的那一夜。

    “你是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吗？”姜玉在他的言语中多少猜测出那位女同学应该就是他的前女友。她有些好奇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就她之前在唐楷家里无意发现的那张合照来看，两人应该是青梅竹马，可听他刚说的话，又好像不是?

    “高中在国内读了一年就去了美国读书，因为我母亲是利国人，所以比较早就出去了。”

    温姜玉瞧他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又猜不出些什么。倒是刚洗完碗的何费探头进来， “你这家伙毫无义气!咱们从小到大都在一个学校里，高中那会他一声不吭跑了去利国，留下我，喻淇和凯德三个人一脸懵。喻淇那会求了她爸妈半年才同意她出国读书。你这小子倒好，连一个电话都不打回来关心我们!”

    原来真是青梅竹马啊，姜玉想，都追出国怎么还分手了呢？

    温姜玉看见唐楷的神情有一瞬恍惚，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走了。”何费朝温姜玉笑笑， “这么晚了就不再打扰了。”

    温姜玉看了眼挂钟，九点，她点点头。唐楷从躺椅上起身，进了客厅。温姜玉跟着，看见何费已经将带来的锅碗瓢盆打包好放在桌子上。唐楷依旧捧起来时拿的那个纸箱，一行人刚行至门口，唐楷像是忽然想起些事，转身看着姜玉道: “我可能要麻烦你一件事，我有些资料想请你帮忙翻译，你最近有空吗？”

    温姜玉点点头，问: “资料大概有多少?”

    “大概三十页，都是关于车辆的内容。”

    “行。是纸质的还是电子的?”

    “纸质的。”唐楷看着姜玉倚在关至一半的门沿，原木色的门页掩了她一半的身躯。她说话时偶尔把脸也倚在门边上，那一侧的脸颊被挤起些白嫩嫩的软肉，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那你明天拿给我吧。”温姜玉想了想，算上周末两日离出差也仅剩三天半的时间。一天十页左右应该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唐楷点点头， “好，谢谢，明天见。”

    “明天见。”

    “哎哟，明天见。”林君茹等姜玉关上门便凑过来贱兮兮地说， “还有四天欸姐妹，不留些时间休息休息吗？泡仔也不需要这么拼命吧?”

    温姜玉推开她凑过来的脑袋， “这不向林老板看齐嘛。而且最近我都在看汽车类的资料，颇有重回十九岁的感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嘿，我才不上你的当。你自己翻译去吧，那些鸡肠我现在看见就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