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墟既杳杳

    曾经有五大剑仙,孤剑九歌,儒剑万卷,道剑至理,雪月绝代,怒剑破军。

    后来雪月不再,榜上添了杀怖雷剑,飞剑无双,和天下红尘。

    该用什么此形容天下的剑呢?

    这不是一个能简单回答的问题,毕竟———有什么词能形容的了红尘呢?

    敢问,何为红尘?

    踏破不平事?斩断世间仇?

    一剑守一城?一生等一人?

    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答案,但是自那天之后,至少江湖明白了一个道理。

    「且试天下,红尘无双」

    天下无双的剑,天下无双。

    她冷冷地扫过司空长风,又一一掠过那些惶恐至极的雪月城弟子,看见了一些挺熟悉的身影。

    “哟,你们也在啊。”

    那群人正是几个月前跟着谢烟树一起对骂卢玉翟,结果如今身边还拄着根拐杖的雪月城弟子。

    “几个月前我去揍雷无桀的时候,雪月城的一群弟子过来帮衬他,他们说「无双城,不够我们打的!这整个江湖,也不够我们打的!」,”她的剑仍然架在司空长风脖子上,“还说这句话是前辈教的。”

    “今天我把这句话的前半句还给前辈———”,她扯嘴嘲讽的笑了一声,拿着染血大明朱雀拍了拍司空长风的脸,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区区一个雪月城,不够我打的。”

    “雪月城,还有哪个江·湖·少·年·子·弟·想来打一打?放心,我身上有伤,但是打起来如果你们赢了,绝对不说你们胜之不武。

    风吹过她的衣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看来没有啊。”她有些惋惜的咂嘴。

    “至于那句话的后半句…”,她闭上眼睛,似是有些乏了,“我没那么厉害,不敢苟同。整个江湖不只北离,江湖之大,也有百晓堂闻所未闻的地方,亦有比冠绝第一厉害的多的人,神游玄境之上也还有无穷境。这个江湖,足够我问剑了。”

    “毕竟,人要往远看,过了山,眼界才开阔。不然就成井底之蛙了,你是说吧?”

    说完这些,她收起了剑,转身走到无双城的大家面前,“如家弟所说,无双城今日前来,所谓不过三件事。”

    “其一,无双城以后的名字是天下无双。”

    “第二,困在城里的白王殿下并无大碍,是有小人从中作祟。这一点,我和怒剑仙前辈会处理,没有雪月城的事情了。”

    “除去这两件事,就还剩最后一件了。”

    “我师父宋燕回,你们是还,还是不还。”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脸上神色也没有变,剑也安静的呆在身边,可是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小姑娘比之前和司空长风比试的时候,还要可怕一百倍。

    因为此时她杀心通明。

    “天下无双城曾经有城主一人灭一门,今天我们一城灭一城。”她提起了那把大明朱雀,一字一句,说出了当初无双在于阗国截杀无心时一样的话,“不难。”

    “谁…他妈稀罕你们无双城的那个宋燕回!“所有雪月城弟子面面相觑的时候,洛明轩推开了搀扶他的陈人慎,他左一手右一手推开前面的雪月城的师弟师妹,”你们无双城拿他当个金子,我们雪月城可不稀罕!“

    “他不在我们雪月城!“

    天下听及此言,挥出了一剑。

    最普通的,路边武馆三文一本的剑谱上都有的的,下劈。

    她收回了剑,可是她收剑的那一刻,在洛明轩身后的登天阁,也瞬间轰然倒塌。凛冽的剑气轻轻的掠过洛明轩,掠过一千雪月城弟子,掠过雪月城的酒家,却刚好在登天阁炸开来,把那标志性的阁楼拆了个稀巴烂。

    不得不说,那一天有不少的雪月城的弟子觉得,这位小姑奶奶才应该叫怒剑仙。

    “那看来就是没得谈了。“她食指有节奏地敲击起自己的剑匣,一下又一下,好像在数数,她敲了九下,开口,”洛明轩,你要知道,我如今还好言好语地与雪月城的诸位说话,全都是看在落霞仙子的薄面上。“

    “我问话从来不问第三遍,现在这是第二遍。”

    “是还,还是不还?”

    “你他妈聋了吗?我说了他没来过!!”洛明轩一把拍掉叶慕白拦着他的手,“你们无双城,倒真是无耻!拐走了我师傅,现在仗着自己有几把剑,打上门来了还好意思说是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

    “我呸!”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我师傅就是猪油蒙了眼才要去无双城!”

    “来啊?你不是厉害吗?!你杀了我啊!有本事闹个鱼死网破啊?!”

    叶慕白实在看不下去这人站都站不稳了还在这儿放垃圾话,一掌把他拍晕了去,“血都要呛喉咙管儿了还在这儿逞能呢?!下去歇着别拖后腿了你!”

    卢玉翟手搭上师妹的肩膀,“师妹,不必和他多说了。该给的面子已经给了,该打的仗,总归要打的。”

    师妹没有说话,卢玉翟只当她是默认了。

    于是他提起枪,振臂一声高呼,“无双城弟子准备攻城!”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为天下无双!”

    于是人群中千呼百应,传出了如浪潮般一阵一阵的,“为天下无双!”

    颜战天扛起破军,颇为狂气地笑了一声,站到了无双城阵营身后。

    难道...今日当真是雪月城覆灭之日?

    ——————“落霞仙子在哪里?”

    ——————“落霞仙子人在哪儿?”

    在似乎已经要冲上去杀红眼的人□□汇之际,一对姐弟突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尹落霞,一个似乎在雪月城已经很久没有被提起的名字。

    司空长风捂住心口,咽下嘴里翻涌起的血腥味,和这对姐弟一样抓住了事情的重点,“落霞,难道没有去无双城?”

    “一个半月还未等到落霞仙子,师傅便说以往总是仙子来寻他,这次也该他去寻一次仙子,于是要去雪月城找落霞仙子,至今未归。”无双解释道,他很是凝重,皱眉道,“所以,落霞仙子,没有被雪月城囚在城中?”

    “那般不入流的事情,我雪月城做不出来。”司空长风摇头,“你无双城有自己的坚持,我雪月城也未必没有自己的风骨。落霞上次回来之后说要去无双城,第二天便收拾了全部行李,离开这里了。”

    “我以为,她早已去了无双城。”

    “所以,仙子根本不在雪月城,你们也没有见师傅来过?”熟悉天下的人听得出来,那姑娘声音里的一丝颤抖。

    “我以雪月城城主的身份向你保证,千真万确。”

    “留活口。”一刹的沉默后,那姑娘开口的突兀。

    “明白。”而她的弟弟却心领神会。

    一片晃眼睛的银光亮过,四柄飞剑从无双和天下的剑匣里暴起,劈向想要从马车中悄悄逃走的萧景暇。一柄水月埋入他的左臂,一柄山海钉住他的右手,一柄云梭插进他的左腿,再留一柄轻霜横切进他的脚踝。

    ——————“姐,悠着点。”

    天下不知有没有听见弟弟的话,她径直向萧景暇走去,蹲下身子,捏起对方的下颚,强迫他看着自己。“我师傅在哪儿?”

    萧景暇痛到失声,他看着自己的四肢鲜血淋漓,愤怒涌上他的脑海,“我可是皇子,你们胆敢谋害皇族!!”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她拔出水月,萧景暇只觉得左臂的肌肉一阵翻涌,绞痛地要昏过去,却不想天下拔了剑不是要留他性命。

    那姑娘当着江湖百家的面儿,抓住他的手腕,起右脚踩在了他左腋,压肩、拉肘————生生卸掉了他的胳膊。

    “我说话不喜欢说第三遍。”她说这话时候伸手拿上了轻霜的剑柄,只那么轻轻的一转,他先是觉得脚上一麻,接着脚踝韧带便是一阵钻心窝子的疼,想来当是断了,“我师傅,在哪儿?”

    其实江湖上门派立身时间久了,哪一家都是有刑房的,酷刑拷打本身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件。但是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大能长辈的面,似乎要将当朝皇子削成人棍的,纵观北离立国百年,没有。

    “疯了…疯子…“,萧景暇这才怕了,他疯了一般地大喊,“住手!我叫你住手!”

    “这不是我想听的答案,”她摇摇头,伸手去拿下一柄剑,“我师傅,在哪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废了双手双脚的萧景暇却似乎明白自己已经逃不掉了,他索性瘫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发癫般地大笑,“你想知道你师傅在哪儿?”

    天下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我告诉你,你永远都别想见着你师傅了!”

    “他和他的老相好一起,已经成了夜鸦手底下的活死人了!”

    “最后的赢家,只会是赤王府!”

    他想要直起身子,但不听使唤的四肢早就连这种简单的动作也做不了了。他继续瘫在地上笑,血液沿着他的伤口往外流,浤浤汩汩,连带着把天下落在地上的衣摆也染上一角绯色。笑着笑着,他突然不出声了————原本钉在他右手的山海碎刃在他心脏的肉泥处开出一朵染血的莲花。

    天下有些木讷地看着萧景暇的血一点一点爬上自己的衣摆,原本鹅黄色的下摆那里像长出了一朵不断生长的石榴花。“阿姐。”

    她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有些困惑地转头,“阿…双……?”

    “阿姐。”他贴到自己身边。他的弟弟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声一声叫她的名字。

    而她被对方握住了手,才缓慢地惊觉明明失血而死的是萧景暇,自己的手却凉的吓人。她和无双半贴着,却并不是透着胸腔感受到的对方的心跳,而是透过无双的手指间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那跳到动一声一声,逐渐也唤起了她自己的脉搏一般。她觉得自己的指尖在跳,耳朵后面在跳,脖子在跳,就连背部和腿部都能感觉到。

    ————从一跳到九,又从九跳到一。

    “阿姐。”无双抬起头,说,“我们是城主。”

    我们,是城主。

    我们是…这座城的脊梁。

    “……嗯。”她紧拥了一下无双,随他站了起来,“我们是,城主。”

    场上很安静,连开战前双方对峙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安静过。

    无双手指轻轻一勾,一柄飞剑从匣中掠起。“这件事情,敢问长老们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长老们沉默不语了一会儿,“我们…不曾想到会这样。”

    他这话一出,无双城大长老被无双一见剑击出,衣袖被卷得粉碎。

    “回。”无双勾了勾手指,飞剑落回了匣中,“师兄,几位长老回到无双城后,没有我和阿姐的命令,禁止踏出自己的宅院。”

    “阿双。”天下冷静了下来,“你即刻启程去天启吧。”

    “我们答应了他….没有我们,萧崇不行。”

    “那你…”无双欲言又止,身后无双城受了伤的弟子们还有卢玉翟也很是担忧地望着她。

    “这是我的债,该由我去讨。这里只有我不怕他夜鸦的药人,也只有我和百晓堂做过有关他的情报交易。无双城不可以再有任何损伤了。大师兄,你带着大家回城之后,担代理城主,和两位师公一起镇守城池。”她没有给任何人反驳她的机会,显得生硬又独断。

    但卢玉翟知道,师妹的悲伤已经要从她的鲜血里溢出来了。他张口,却干巴巴地讲不出来话。

    终是握紧了自己的枪,沙哑又干瘪地说出一句…“领命。”

    她最后和无双贴了一下额头。

    ——————“阿双,在天启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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