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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庾昭明看完博彤的信,嘴角露出一分笑意。将信又装回去之后,他铺开笔墨酝酿回信。说是酝酿,其实下笔千言。写完了信,他封好交给了侍从。

    快的话,这封信预计十天后可以到达赭石城。

    博彤在信里抱怨无聊,问他何时可再去看她。博王后不许博彤再来都护城,却没有限制博彤出赭石城。若庾昭明有时间,她可以北上,庾昭明南下,两个人可以在某个中间点见一面。

    然而庾昭明太忙。博彤回去了三个月,只有一回他抽出了几天时间,昼夜赶路,赶去见了博彤一面。那一次见面,博彤心疼他赶路辛苦,庾昭明担忧她的路途安全。见了竟比没见还要折磨人。

    他不喜欢这种苦命鸳鸯的感觉,到底是要想办法再让博彤过来。

    侍从捧着信退了下去。今天是旬日,庾昭明不忙,有时间将让博彤再回都护城一事多想一遍,忽然一位内侍低着头进来,禀告了一件事:博王后明日一早,又要去听讲经。

    先前庾昭明提议的对婆罗门教派进行管理的细则已经在高昌国全境推行。细则的用词虽然平和,但官方的态度不是中庸用词可以掩盖的。

    事情推行得很顺利。然而大约半个月前开始,博王后开始频繁出宫前往清凉寺听讲经。

    庾昭明闻言皱眉。

    博王后是在他母亲去世不过一年之后嫁进来的,当时的婚礼给了庾昭明鲜明而残酷的印象:一面是他病重而逝不过一年的母亲,一头是年轻貌美的继母。

    所有前来观礼的人脸上都露出一种甜蜜而殷切的笑,而同样是这些人,而在他母亲的葬礼上满面哀凄和沉痛。两副面孔,却都是同一批人......

    庾昭明那时不能接受,他不知道他不能接受什么,但他无法接受。他的舅舅,嘉醴公因此特地上来将他带去了积善城。他在积善城住了三个月,那时他想长久地在积善城住下去,但舅舅有一日特地带他登上城中的最高楼,让他眺望大地,山脉,天空和,都护城。

    舅舅什么都没有说,只留他一个人,站在那绝高的楼上,孤独的眺望四方。

    庾昭明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大喊,有没有落泪,他站了整整一天,直到月上中天。他仰头看着那轮明月,他看了很久,然后终于转身下了楼。第二日,他启程回了都护城。

    回都护城之后,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他对博王后没有好感。但后来渐渐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在谨守做妻子、做后母的本分。

    后来他也长大了些,渐渐懂得不让父王为难。于是两个原本有芥蒂的人,竟也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虽然依然冷淡且界限分明,但到底是维持下去了。

    但是眼下,庾昭明多年来第一回对博王后皱起了眉。

    他自然是想到博王后此番异常,估计是心中有什么难解之事,所以要去听那些故弄玄虚的经文,但他不想也无法去问个究竟。

    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提醒父王,因为不论怎么说都会令父王为难。

    只能从别处入手。庾昭明想着,挥手令内侍退下。

    博王后近来频繁出宫听讲经之事不止庾昭明留意到了,丞相安佑也发现了。

    这天下朝回家,他向博夫人问道:“你可知道王后近来常出宫听经之事?”

    自从之前博夫人借小王子拜师一事阴阳怪气,借题发挥了一次之后,她入宫的频率骤减,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你找个时间入宫去劝劝王后,近来朝廷在推行对婆罗门僧人增加管制之事,她这时频繁出入婆罗门寺庙不太合适。”

    然而博夫人摇着团扇没有应声。

    安佑看过来,恍然想起自家夫人好似很长时间没有入宫了。“你与王后有了争执?”他一下就猜到了原因。

    博夫人不承认:“没有,她不愿见我罢了。”

    “你与她说了什么,让她不愿见你?”

    博夫人的眉毛当即立了起来:“你倒是做了个好姑父,张嘴就定我的罪!”

    往常这种时候,安佑都会笑着来安抚妻子,然而这一回事情颇有些不寻常。他知道博王后的秉性,向来温厚而知进退,不然当初也不会同意妻子将她引荐给大王。博王后自嫁入王室之后果然谨慎,一件事情,尤其是这种体现自身倾向的事情,她做来从不会超过三回。

    眼下,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令博王后如此反常。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安佑看着自家夫人道。

    自从嫁给安佑,又因为两人年龄相差了近十岁,博夫人在家中颇为受宠。先前她与博王后说的只要丈夫喜欢,做妻子的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这话虽然夸大其词,却也是她自身的体会。这回安佑不哄她,反而接着来逼问,她当即要再发作,然而看到安佑的目光,不知怎么忽的又偃旗息鼓。她撇过脸,重重哼了一声。

    哼归哼,到底张嘴将事情说了。先还有些含含糊糊,叫安佑追问了两回,干脆赌气般一股脑的将为了神秀拜师出头之事完完整整说了个彻底。

    安佑听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博夫人很有些骄纵,却不知道她却骄纵到了当朝王后和王子头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后知后觉:明知道妻子与王后这么亲近,明知道自己夫人是典型的博家人,平时就该多给她讲讲课,多让她读读书,才不至于让她这么腌酸菜似的不管不顾,胡搅一通。

    他来来回回转了两圈,终于在博夫人面前立定,问道:“你知道神秀几岁了?”

    博夫人莫名所以:神秀今年不是马上八岁了?

    “八岁,”安佑点了点头,“按照王室传统,也许今年,也许明年,他就要从王后那里出来,挪到养育堂去了。你可知道,为何大王要求把这些到了一定年龄的王子们挪出来?”

    总不过是因为孩子,尤其是男孩子长大后不适合长期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所以要挪出来。

    “你说得很对,”安佑又点了点头:“但这不是根本的原因,根本原因是王子越大,他们自己,或者他们母亲的冀望越大,想要的东西就越多。所以,大王才严令所有王子必须挪出来。”

    养育堂教什么?教的就是长幼有序,兄友弟恭。

    博夫人不是个笨人,想了一时,终于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你是说,大王是为了大王子?”

    是为了大王子,但究根到底,是为了王廷的稳定。

    见妻子终于明白,安佑接着道:“你现在知道你为小王子拜师之事闯进宫去逼迫王后有什么不妥了么?”

    博夫人明白,可是...

    “没有可是!”安佑有些不耐烦,“不要让神秀有任何错觉。王后的做法是对的,既然争不过,一开始就不要让神秀觉得他可以比肩大王子。”

    博夫人紧捏团扇,默然无言。

    “神秀如今也大了,你这姑姥姥不要当过了头,要与他保持点距离。”

    博夫人呵的笑了一声,终于嘲讽道:“你放心,天家无情的道理我懂。我不会影响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宰相之位的。”

    安佑目光锐利的看了博夫人一眼,然而博夫人毫无畏惧:她作为姑姥姥,疼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安佑说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要避免争储的嫌疑。避就避罢,何必拿她疼孩子来说事?

    所谓重病要下猛药。见妻子对自己的话似乎颇不以为然,安佑想起之前博夫人提过要同张家一样做生意的事情,索性一揭到底:

    “你也不要有任何试图与张家平齐的念头。博家到目前这步,已然是极限。我同你交个底,不论大王如何看重王后,他都不会让博家成为第二个张家。你不要再有任何妄想,不要再试图借助王后的身份,为博家谋取利益。”

    丈夫让自己与神秀保持距离,博夫人虽然不舒服,到底是听进去了。然而现在安佑说她博家永远比不上张家,那种不服气忽然在博夫人心底勃然喷发:凭什么?都是做王后,我博家的女儿哪点不如人?!张家做得,博家凭什么就做不得?!

    安佑静静看着博夫人发作:他知道博夫人自小在家中因为聪明灵巧,颇为受宠,因此养成了不甘人后,事事争先的性格。但她现在身为他安佑的妻子,该明白一点:许多事情,并不是一味蛮横的说别人做得,你就一定也能做的。

    他任由博夫人宣泄。

    博夫人的怒火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在安佑面前,她的怒火总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

    待博夫人平复之后,安佑才重新开口,然而到底是不想再多说了:“为何博家不会再成为第二个张家,原因很多,我只说一点,还是刚刚那一条,因为大王不会也不能让人有任何误会或错觉,以为神秀有比肩大王子的可能性。”

    安佑往书房去了。博夫人紧握团扇,一动不动。忽然不知想通了什么,她轻轻摇起了扇子。扇子的风微凉,但是不够扇灭她心底的那团火。

    这火令她不得不站了起来,她摇着扇子,来来回回,裙裾款款,姿态摇摇,忽然蓦的哼笑了一声,自语道:说了这么多,说到底也不过是博纹的手段不够罢了。

    烛火辉煌里,她这忽然的笑靥,倒别有一番残忍与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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