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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信送走后,第二日,张昙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高盛宫后殿拜见高昌王和博王后。行礼后,高昌王笑让她免礼,又嗔道:“为何久不入宫,莫不是忘掉你还有个姑父了罢?”

    张昙便笑,说些什么“姑父忙于国事,她不能总来打扰”之语。高昌王自然不信她这种鬼话,逼得张昙不得不道:“上回我便来了,只是您在前殿议事,就未能给您请安。”

    高昌王“哦”了一声,看向博王后:“竟有此事?何时的事?”

    博王后笑道:“大王忘了么?正是那回说要留张娘子给她过生辰呢。”

    “原来是那回,”高昌王故作恍然,“那姑父错怪我们昙儿了。”

    张昙面色通红。她再怎么力求稳重,面对如此促狭的长辈也端不住啊。

    博王后见张昙不好意思,便笑着轻推高昌王:“大王不是说要去前面?快去吧。”

    高昌王打趣了张昙一回,也怕自己继续留在这里让张昙面薄,便哈哈笑着走了,走之前还让博王后好好留张昙一起吃饭。

    博王后应着,一路将丈夫送出了门外。转回来见张昙还有些尴尬模样,笑道:“大王久不见你,高兴得很。”恐张昙在她面前还不自在,又道:“我那堂妹昨日也入宫了。这一时正在御花园内,你要不要也去?你们年轻小娘子在一起好说话些。”

    张昙明白博王后的好意,自然从善如流,起身行礼告退,领着文竹退了出来。

    张昙领着文竹在花园内转了一圈,并未见到博小娘子。张昙又不知她在宫内的具体住所,也不找了,自己游了一回园。到底有些百无聊赖,想想便向东宫而去。

    先前姑父故意打趣时,张昙虽羞涩不已,这一时已然平复,故而这一路过去倒也气定神闲。

    东宫诸人自然都知道张昙。见了她都行礼。张昙一路往后院去,到了门口,小黄门退了下去。

    院落内似安静无人,只见满庭院寂静阳光与树影。张昙站了一时,耳中只有风声与鸣啼声。

    这满院寂静叫张昙疑心表哥是否不在,只院中为何也不见其他值守宫人?她心中疑惑,沿着甬道穿过庭院,踏上台阶,正要掀帘,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带着恼意的娇嗔之音。

    “我走了!”赫然竟是博小娘子的声音。

    张昙一惊,耳边刚刚还细碎的风声顿时呼啸起来。听得脚步声渐近,不知为何,她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帘内的脚步声堪堪在门口停住了,好一时没有动静,仿佛在等待什么。张昙心中好似惊涛骇浪,偏偏此刻耳力惊人。那人在帘边安静了一时,忽然又跺了跺脚,恼道:“我真走了!”

    忽然张昙听到深堂内传来一声笑和模糊的说话声,虽然与她熟悉的声气大不相同,但张昙听得出,那是表哥的声音。帘边的人得了回应,旋的一转,又奔向里去了。

    接下来里面再没有了声响。张昙立在当地,一动不动,直到文竹扶上她的手。

    张昙仓皇回头,主仆二人相扶,一高一低的走出了院子,走出了东宫。

    一路走,一路风声相随,几乎将张昙席卷而走。这风四面八方的扯着她,让她几乎迈不出去脚。文竹从未见过张昙如此模样,焦急地将她搀出东宫,走了一段,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便问她:“小娘子,要不要回去?”

    阳光照过来,却被风搅散了,让人只觉得眼前光茫茫一片。张昙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此浮上浮下,不得实地。她几乎想要点头:回去罢,回去能让人安心一点。但她到底没有点头。

    她为什么不点头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握着文竹的手,哑声道:“扶我去园子里坐坐。”

    于是文竹扶着张昙慢慢走了而去。园囿内树木葱茏,主仆二人择了处浓密树荫处坐了。林中有其他人游园发出的说笑声,还有婉转的鸟声和隐隐鹿鸣声,一切既那么远,又这么近。然而此刻这些都与张昙无关了,她只觉自己如陷风障之中,隔绝了一切。

    没有人发现园中这处浓密树荫下,有位少女正独自与骤风艰难相搏。没有对手,没有胜负,只有不断竭力的自己,以及仿佛永远不会移动的日影。

    然而时光终究会流逝,大风终究会平息。许久,树荫冠下走出一个人,那是张昙。她面色苍白,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样。没有人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浓密的树冠包容了一切,也遮蔽了一切。

    晚宴之后,庾昭明奉父亲命将张昙送回了延庆巷。

    到延庆巷之后,看着表哥转身欲走的身影,张昙开口喊住了他,问出想了一路的那个问题:“表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烛光昏黄,庾昭明看着张昙。他没想到表妹喊住他竟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一时没有说话。

    然而张昙一直看着他,昏黄光线下,少女的面容里有坚持,似乎还有些别的,只是庾昭明一时不能看清。

    沉默良久,他点了点头,道了声有。

    他看着表妹慢慢笑起来。庾昭明也笑了:妹妹的这个笑,仿佛还是小时候终于知道他的秘密时那种高兴得意的笑。让人跟着一起开心。

    直抒心意到底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他道了声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然后,他就翻身上马,出延庆巷而去。

    当夜,张昙做一晚上的梦。梦中光影迷离,叫人睡不安稳,又无法驱逐。一夜辛苦,第二日起来,头仍昏沉。

    上午虢丹来看她,原本想和她一同出去,见她头痛,陪坐了一时。下午阮叔来报。已和武钲约好了时间,五日后动身启程。阮叔想走北道而去,因此需要帮武钲主仆二人制作身份和路引。张昙没说什么,也没有具帖。阮叔于是退了下去。

    第二日早上起来,她递帖入宫,拜见了高昌王。

    “.....好容易这回有了确切的消息,侄女便想亲去一趟,看看到底如何,三日后便动身。”

    张昙此言不啻一声惊雷,让高昌王猝不及防,也让博王后震惊。

    “你要去哪里?”高昌王犹不能信,又问了一遍。

    “去焉耆。”张昙半垂着目光道。

    “胡闹!”高昌王控制不住的大喝一声,“你知道焉耆在哪里?你知道焉耆距离我高昌有多远?!”

    “侄女知道。”张昙抬起眼看着高昌王。她知道焉耆在葱岭以西,她知道此去焉耆有万里之遥。

    “你知道你还......”高昌王原本还要喝问,然而在看到张昙的神情时,他猛然收了声。

    这熟悉的神情,这熟悉的平静下的倔强...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了高昌王的心头,令他哑然失声。

    “正因为路途遥远,因此侄女此次入宫,有事相求。”她要为武钲二人办身份路引,还要请求人手。

    高昌王忽然就现出了两分老态:“你想好了。”

    她这是想好了,才入宫见他的。

    “是的,侄女想好了,还请姑父成全。”张昙深深行礼。

    高昌王无声的挥了挥手。张昙口中道谢,又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张昙的背影,博王后不免有些着急:张昙一个女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这如何能同意?

    她正要上前,一直默立的高昌王忽然抬眼朝她看了过来,眼神晦暗又陌生,叫她心中一惊。

    博王后在丈夫有如实质的目光下,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战栗感,这战栗感让她害怕,让她想要后退一步。然而她死死站住了,她竭力维持自己的神色,轻声向高昌王:“大王可是有什么交代?”

    高昌王没有说话,最初的那种汹涌情绪他已然控制住,此刻,他非常冷静:“捷尔金节结束了,你那妹妹,该回去了。”

    看着高昌王离开的背影,博王后的强撑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她想坐下,却忽然有些趔趄。随侍的大宫人环銮忙上前扶住她,将她送到了榻上。

    博王后坐在榻上,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张昙忽然说要走,大王忽然就发了火,忽然就让送走博彤, 还有刚刚大王的眼神......所有的一切忽然搅合成了暗沉的海,潮水涌起又落下,她站在岸边,既看不清,又抓不住。

    环銮见她肩膀单薄,似乎还有些抖,匆匆拿了一件披风搭在了博王后的肩上。

    这触觉惊醒了博王后,她转过头看着环銮:“大王为何要赶博彤?”张娘子要走,为何要赶走博彤?

    环銮作为王后的亲近大宫人,她有责任探知后宫内的一切情况。然而她动了动嘴唇,却不知怎么开口。

    “说。”博王后抓住她的手。

    于是环銮前日下午的情形细说了一遍。当日晚些她便收到了消息,但当时她有些犹豫,未及时告诉王后,谁知事情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博王后几乎不可置信:“博彤,与大王子?”这二人何时扯上了关系?

    环銮低着头,没有说话。

    “荒唐!”博王后叫起来。荒唐!多荒唐的事!她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环銮慌忙上前:“娘娘,这不干您的事。”

    然而博王后的脸仍然变得惨白无色。她向来要强,她严格以一个王后的标准,甚至严格以一个高于世俗道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言行,这是她心底对自我的追求。然而人最无力的是什么?是你辛辛苦苦想要搭起一道坚固的墙,却猛然发现自己的亲人偷偷将砖一块块又拆了下来。

    所有以往她所标秉的一切,忽然就成了可笑的无根之木和空中楼阁。那些暗中的嘲笑,透过砖洞,变成了明晃晃的恶意笑脸。

    博王后难堪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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