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文/白甜贞

    将收敛行为的小道消息提醒给几位好姐妹,之后,除了偶尔出门去邮政所给亲人寄信,付矜瑜便安心在家养胎。

    隔着小院门,弯腰在自家菜地里拔菜的廖冬梅,余光察觉到巷子里有人影走来,她站起身朝着门外翘首闲聊:小付,这是干啥去了?去服务社啥空着手回来?

    嫂子,我去邮政所了,这段时间攒了些布票,给公公婆婆缝了两身秋装,刚给寄去。付矜瑜扬了扬手里的回执单,笑着说。

    就说嘛,小付要是去服务社就没有空手回家的。廖冬梅快速弯下腰又拔下一些菜压到菜框里,她站起身一个大步跨到鹅卵石小道上说:

    你呀就是大手大脚的,不过你也是真有心,年年往公婆家里给寄衣裳啊?

    付矜瑜一手扶着方家的小院门,一手轻轻捂着嘴乐。这年月有钱就得赶紧花,花出去了才是自己的嘛。看廖冬梅已经齐根拔下一框菜端在手里,她说:

    呵呵~我呀就是攒不住钱和票,你说咱们这边山偏海深沙石地多耕地少的,谁家也没啥富余的粮食,我也就能给俩老人准备点衣裳了。你是说吧,嫂子?

    每回随着邮包寄去的几包果干,只能算零嘴儿,毕竟不当吃也不当喝。

    就你勤快,显得俺们做人家小辈儿的不懂事了。廖冬梅乐呵呵地怨怼道。

    哪儿能呢,嫂子,呵呵~我可是听老程说过,你们家每月可是要往老家寄15块钱呢,隔三叉五的再寄走点别的东西,你家啊,体面着呢。

    付矜瑜知道方野在老家是老大,家里的兄弟姊妹不少,又都是在地里刨食儿的,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很难。军人的工资看着多,兼顾的人多了,实际上也不够花。

    不是没跟方野念叨过隔壁老程家每月寄走的钱数,可方野不听不理会啊。廖冬梅一拍菜框笑哈哈地:

    哎呀,这倒是。对了小付,我这儿和好了一盆面、准备做素菜大包子,一会儿出锅了隔着小院墙给你送一笼屉尝尝啊。

    他们是北方人,爱吃面食,方野总说米粉不如他老家的面条好吃,有劲道。守着满院子的鲜棱棱的菜地,偶尔廖冬梅也舍得用些面粉,改善改善生活。

    那赶情好~程可则肯定要高兴坏了,我回家炒几盘小菜,等会儿我们一家子等着吃你包的大包子啊。

    行,行,肯定让你们尝鲜。

    廖冬梅知道小付是南方人,对北方的食单不擅长,平时很少见她蒸馒头、包包子或者包饺子。小付不做北方的面食,她家老程要是不想吃米饭啥了,常去食堂打几个馒头回来就菜。

    ……

    日子一天天的过,付矜瑜的肚子像被吹了气似的逐渐大了起来,肚子上像是顶着一口小锅,圆溜溜的很可爱,从身后看一点不像怀孕的人。

    平时和调皮的俩儿子比赛谁跑的快,行动之间没有半点影响,抓住捣蛋的儿子该收拾就收拾。

    程可则刚迈进小院儿,从屋里疯跑出来的儿子就一头撞到他腿上,淘气的程军洋直接顺着爸爸的腿向上爬,还没等他爬多高,就被追上来的妈妈一顿胖揍,小屁股上挨了好几下温柔的巴掌。

    程可则两手颠着嗷嗷叫唤的儿子往客厅走,付矜瑜跟在后面气得不行:

    程可则,你家这儿子太皮了,我做好分类的识字卡,他趁我一个不注意悄悄把绳子扯掉,现在好了,好几百张,全散架了。

    那是该揍。程可则完全同意媳妇儿的行为。

    程军洋挂在爸爸手臂上抗议:不要打我,打弟弟。

    程可则进到客厅,瞧见小儿子乖如天使,捧着一本画册用功呢。他为小儿子辩驳:有程军海什么事,他坐在软垫子上看儿童画册,很乖啊。

    程军洋:弟弟不乖,He's a bad guy

    程可则将儿子放到地上,一脸的疑惑:什么意思?媳妇儿,大洋刚才说了句什么?

    付矜瑜表情平静地告诉他:英语啊,他说弟弟是坏蛋。

    You are an idiot

    No, You are

    斗嘴不过瘾,吵着吵着两兄弟便滚到地上扭打起来。他们俩悉听妈妈的话,可以玩摔跤,可以抱着打滚,但不可以握拳头打兄弟,挠花脸也不行。

    媳妇儿啊,你在家里教俩孩子英语了?

    程可则这么一听,抱着滚的俩孩子嘴里不断式的说着叽哩咕噜的话,他听不懂,但感觉俩儿子学的可能还不错呢。这要是传出去……

    程可则隐晦地提醒媳妇儿:这……人家外边实兴的是俄语。

    俄语我不会啊,听说雪宜嫂子现在在自学俄语呢。不过,我对俄语没有学习的兴趣呀,这也没办法。付矜瑜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程可则对别人家的事没兴趣,但他必须要确保自己的妻儿平安无灾祸。随便儿子怎么打滚作妖,他意欲搂着媳妇儿进卧室:咱们商量一下……

    付矜瑜一个扭身翻出他的怀抱:哎,程可则,咱们事先说好的,教育孩子方面听我的,你不是说我上大学不能白上嘛。怎么,你现在想反悔啊?

    程可则感觉自己被将了一军:不是,那是两码事,学英语这事儿吧他……

    付矜瑜指着在地上滚作一团的俩小恶魔:你俩儿子已经会说英语了。只要有一位好老师,两三岁的孩子学会一门语言也就是一个星期的事儿。

    有这么简单?

    媳妇儿你蒙我呢吧,你知道我文化不高……

    程可则明显不相信媳妇儿的这套说辞,当初抗日战争他也有参加,和部队上的好几位日语翻译相处了一两年呢,怎么他就没学会几句日语呢。

    付矜瑜蹲到书柜边角处收拾被扯散的识字卡,想了想又随手放了回去,谁干的让谁收拾才对。她抓过一个垫子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说:

    真没蒙你,欧洲那些小国的孩子们为什么会说七八门外语呢,并不是他们有特别的天赋,那是因为他们的国家小,够开放,在同一个地方的人说什么语言的都有,家长把孩子们放到托儿所或幼儿园里去不出一个月,那些孩子就已经学会两三门外语了。

    程可则一边注意着打滚的孩子,一边蹲到媳妇儿身边发愁:你和我说什么欧洲……我哪知道人家是怎么回事儿。媳妇儿还是说说咱们,咱们现在要低调,越有文化的人越要低调,知道吗?

    付矜瑜指着玩闹的俩孩子,狡黠地试着出主意:那咋办,他们真的学会了,我们仨在家里说话就是用英语对话的。要不,你找绳子把你俩儿子的小嘴巴扎起来,不让他们张嘴说话?

    这还了得!双胞胎立马停止掰钭,轱辘一个翻身小身子便爬了起来。

    程军海松开哥哥,冲过来抱住程可则的胳膊尖着小嗓门喊:不要,不要。

    爸爸,大洋要嘴巴。程军洋也冲过来抱住程可则的另一条胳膊,撒娇。

    最后,一家四口抱坐在一起商量好,英语只能在家里说,不能对外人说。俩孩子为了保住嘴巴不被爸爸拿绳子扎起来,点头如捣蒜。

    ……

    稀里糊涂的折腾过去,等躺到床上了,程可则才想起一件高兴的事告诉媳妇儿:

    我的老战友,老麻要过来咱们军区办事,到时候我领他到家里来,吃顿便饭。

    付矜瑜:还有麻这个姓氏的呀?

    有啊,怎么没有。

    付矜瑜:哦。哪一天到啊?他是哪里人,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我好准备。

    程可则:哪天到这没准,要看海上的风浪,就是这几天靠岸。老麻是四川人,爱吃辣椒。

    付矜瑜:知道了,那就吃顿烧烤呗,附近有养羊的,肯定给你招待好。

    第二天,下午。

    当程可则领着老战友麻占元到家的时候,付矜瑜刚好领着同她在家憋了许久的孩子出门溜弯儿去了,非常不凑巧。

    家里没人,趁老麻站在客厅欣赏照片的时候,程可则将家里的餐椅搬到小院儿,支开一张闲置许久的四方折叠桌,支上小炭炉,泡上一壶茶,边聊天边等着媳妇儿回家给准备饭菜。

    在吃喝这方面,程可则最佩服的就是他媳妇儿,爱吃,会吃,人家还会做。

    领着孩子回来,见是程可则的战友过来了,付矜瑜扬起待客的微笑与其打招呼。

    之后,不由得再一次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受天气影响,早就猜到来往的船只不靠谱,程可则头天晚上说的,她第二天上午便去邻居家里借出自行车,去到附近小渔村唯一的养值山羊户家里里买下一只乳羊羔,请人家帮着宰杀好,放蛇皮袋里一兜,骑上车回来就将肉放存到服务社的冰柜里去了。

    这边天气热,这么多肉不保存好,铁定会坏。上午将肉买回来,他战友下午就到了,真是赶了个寸劲儿。

    再说,她不能明晃晃得将这么些肉扔到“乾坤屋”里,军区里到处是活眼金睛的军人,在待客的时候被怀疑那就得不尝失了。

    热情地打完招呼,付矜瑜正要去服务社把肉提回来,程可则叫住她,朝着隔壁高喊了一嗓子:

    方野,出来。

    等方野提着一蛇皮袋的羊肉回来,直接赖下来不走了,老程拿羊肉招待老战友,豪气,这顿饭他必须掺和一下。

    有了方野作陪,三位军人坐在程家小院儿侃大山,还没喝酒呢,嗓门就越飙越高了。

    混着作弊工具,快速给他们准备了几盘凉菜:油炸花生米、腐竹拌藕片、红油凉拌海带丝、酸辣酱拌鱿鱼须。

    付矜瑜摆上碗筷,又将程可则放在家里的茅台白酒,拎了三瓶摆到外面。她挺着小肚子,腰间系着围裙,恬静地站到程可则身边,看向麻团长笑着:

    麻团长,再一次欢迎你到我们家里来做客,你们先聊着,这几盘凉菜先将就吃点,今天晚上的硬菜一会儿就上来,老程早有安排,给麻团长准备的是一顿羊肉烧烤啊。

    那袋子羊肉可是他拎来的,份量很足。方野一听就来劲儿了:

    哟,弟妹,你这是把麻团长当作贵宾来招待了啊。我们两家住在隔壁好几年,也没你见这么招待过我啊!

    程可则稳如泰山地一拍大腿,高兴得扬着手臂讲:你和老麻比不了,当初我追小付的时候,他还给我出主意呢。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麻占元一听这话,立刻将胸膛挺得倍儿直,老程够意思!

    付矜瑜见状,微笑着转身去了厨房。

    方野扔了一颗花生米入口,来了听八卦的精神:哟嗬~还有这一出呢!

    麻占元一拍额头,无比婉惜地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好像出的不算啥好主意,让老程铩羽而归了,哈哈哈……

    程可则先进,他是自由恋爱,他娶了一城市大小姐,这在他们军区不是新鲜事儿。不过他是怎么追求的人家姑娘,他还真不知道。方野扯着椅子靠近麻占元,拿眼神挑逗了两下:

    咋回事?说说。

    经麻占元一回忆,再添油加醋的一说,不一会儿,他们便笑得震天响!

    凉菜就茅台,程可则、麻占元、方野,三人坐在程家小院儿里,边吃边喝,氛围越喝越高。

    低头仔细往桌子上一瞧,麻占元捏着筷子调侃:嘿~老程,你家属真讲究,瞧这盘子是盘子,碗是碗,盆是盆的,那上面的花纹一看就知道不是供销社的货,这是专门淘来的吧?

    程可则挠了挠头:我们家这一位,每去一趟海口或广州那样的大城市,必定都得拖着俩大箱子回来。屋里专门腾了一间房放她搜罗来的东西。唉……要是再填下去,估计我们的卧房也得腾出来了。

    他这话,刚好被出来送菜的付矜瑜听到,放下一盘子梅醋腌青木瓜,她站到桌边意正言辞地纠正他:

    去你的,程可则,我才不会那么干的!

    我这也是偶尔看到好看的、中用的东西才出手买回来,要不然,你们现在能用得到这么漂亮的盘子吗!

    麻占元立即出声援助:就是,就是,弟妹说的在理。你别理老程,他就是一个土鳖,啥啥也不懂!

    拱火的战友已经不重要了,程可则赶紧扭过头赔小心、赔不是,等付矜瑜微笑着回屋之后,麻占元立即换了一副嘴脸,伸长脖子十分同情地瞧着程可则:

    哎,我说老程,你的工资和津贴够你媳妇儿折腾吗?给老家寄钱不?

    程可则边吃边点头:

    月月给老家寄钱,从来没断过。

    不过自从结婚那天把身家全部上交之后,我就没敢问过钱够不够花。

    和旁边的方野视线一相对,麻占元乐得嘿嘿嘿笑个不停,抿了一口酒,扯开嗓门笑哈哈地说:

    你害怕了,哈哈哈……你老程也有怕的时候?

    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今天到你家来,值了。

    程可则指指专为他支好的烤肉炉子:撮这一顿不值吗?

    麻占元拍着桌子说:值,那就更值了。

    说罢,转过头对着方野举起酒杯,高声说:哈哈哈……不算他,来来,方野咱俩提一杯。

    碰~嗞~

    坐在一旁的方野则是更加直白的嘲笑:还以为你程可则的日子过的不错,没成想,平时的工资你是一个子儿也捞不着啊,哈哈哈……

    麻占元抬着鼻孔挑衅地讲:他就是一个当苦力苦工的命!来,再走一个。

    程可则夺过茅台酒瓶按到桌上不撒手,叫嚣:嘿!怎么回事,这是老子的酒,你们喝怎么不带我啊?

    麻占元装模作样的摇摇头无情地直接拒绝:不带你,你个穷光蛋,没资格。

    程可则摇摇头也笑了,自己提起小酒杯,干了。坐在温馨的小院儿里心中感叹:他现在这样的日子真好,幸福啊。

    ……

    以奚落程可则为目的而造就的此起彼伏的高喊吆喝声,引来了长耳朵的许忠国副团长。他家住在第一排第三户,按说他轻易不会转到第二排的最里边来串门,可他有一奇招就是耳朵灵,从刚才那几阵震动天际的笑声里,他听出来了老战友麻占元的声音。

    许忠国几个快步窜到第二排末,推开小院儿门,跺着脚高喊:

    老麻!真的是你?哎呀,你来老程这里,怎么不去寻我?怎么,忘记老战友了不是?

    麻占元他们赶紧起身:哈哈哈……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过来坐,过来坐。

    许忠国当仁不让,坐下便问:你们说什么呢?那笑声隔着一排院子,我都听到了。

    麻占元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们主要是嘲笑老程,他媳妇儿管的严,平时啊,一点自由度都没有。麻占元边说还边摇头,大有替程可则婉惜的意味儿。

    程可则笑笑不吱声,许忠国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说:听说过,老程身上揣的钱没超过过两块钱,两块钱,惨的不是一星半点。许忠国竖着两根手指这么一加持,在坐四个人的笑声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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