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的事，我也很遗憾。”
徐垣夜比李滓为大七岁，是看着他长大的，那年李滓为被领进门的时候，面对一众亲戚和富丽堂皇的李家，他的眼神是那样小心翼翼，徐垣夜现在还记得。
“嗯。”提到母亲，李滓为的心底涌出一股酸涩，“这些年，她一直过得不容易。”
“我明白。”徐垣夜叹了口气，“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李滓为点了点头：“好。”
晚风耳语，拂过暮色霭霭的人间，烟火蔓延山野，城市星光点点。
“姐，你……要不我来开吧。”
程七衍坐在后座上，面色为难地说。
“什么意思？不信任我？”
程七芕感觉到他语气之中隐藏的情绪，声线一下提得很高。
“没没没，只是觉得你开得有点太慢了。”
“哪有啊，这个速度不是挺好的？”程七芕挑眉，往周围瞥了瞥，“谁叫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买的，现在这个时间本来就是高峰期，车那么多，安全第一。”
此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六旬老人按了按车铃：“叮铃铃。”
然后，经过他们的身边，径直地往前去。
“呃……”程七芕的表情有点惊愕，“那我稍微快点儿。”
“哎，你早该快点儿了，还不如我来开，都要迟到了。”
程七衍无奈地摇摇头。
“是你非要去那个店的，这会儿又怪我？说什么玩笑，未成年不能载人你不知道啊？”
“我解释过了啊，滓为哥说喜欢，那个款只有城南店才有，所以我才大费周章去的，吃大餐总不能空着手去吧，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
程七衍从后视镜中看程七芕，程七芕明明嘴角微扬，余晖倒映在她的眼底，可她依旧佯装不屑，语气淡淡的：
“嘁，他随口说的一句话你就放心里了，到底谁是你亲姐姐……”
终于，程七衍提了点速，速度追上了那个老头。
路途除了有点慢，还遇到了点不太顺利的事，前面大堵车了。
“姐，没多远了，要不你直接去吧，姑姑的车也不能扔这不管，总要留个人下来，你把我礼物和心意带到就行了。”
况且，滓为哥想见的人是你。
“这……好吧，你要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出来接你。”
程七芕下车，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车辆，乌压压的一片如同聚在一起的蚂蚁，她不由蹙紧了眉，如果等疏通完车辆的话，可能要好一段时间了。
离正式约好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走着去刚好踩点，不会迟到。
“嗯，这个带好，注意安全。”
程七衍下车，从后座上拿下一个精致的蛋糕，程七芕揽过，谨慎地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提着两人的礼物，整个人望过去宛若一个失重的天平。
程七衍不由地失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喊道：
“注意安全啊，过马路看红绿灯。”
“知道啦！”
程七芕把提礼品袋的手举得高高的，冲他招手，笑靥如花。
程七芕不懂，为什么自己才是姐姐，但七衍却这样叮嘱她。程七衍也笑着，笑她不懂。
江风吹啊吹。
今日的晚霞甚是好看，龙水市不算很大，比不上一二线，但也算得上是个四线小城，有山有水风景很好。
程七芕赶到的时候并没有预想到的那样热闹，至少她觉得，李滓为的生日宴不该是眼前这般景象。
“所以呢？我妈就是活该是吗？我问你，她做错了什么？”
隔着一道门，李滓为清亮的嗓音中透着怒气。
“没人说她做错了什么？是你多想了！”接着，一个低声传来，语气中带着隐隐的不悦，“滓为，听话，今天算过生日，吵架不吉利。”
“不吉利？是不是因为我妈她死了，所以在你们眼里，提起她都晦气？”
李滓为下颌紧绷，面色冷峻，一双空洞的眸子里藏着淡不可见的寒冰。
“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现在闭嘴，我就当你没讲过。”
李溪树是个要面子的人，周围那么多亲戚都来了，做儿子的突然和自己吵了起来，让他的脸色很窘迫。
李溪树眉眼间的阴沉显而易见，他的耐性已经快磨尽了，李滓为却像是丝毫没察觉到，依旧倔强地瞪视着李溪树。
“爸，那么多年我叫你一声爸，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吗？我妈至今尸骨未寒，你说我的话都是没有意义的，你真的不打算还她一个真相吗？”
李滓为的脸上写满了烦躁与愤懑，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什么真相，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李溪树紧握着拳头，猛地一拍桌子。
“好，不知道是吗？那你好好看看这些！”
李滓为自嘲地笑笑，他这个老爹，明明狐狸一个，还要装兔子。
母亲，你深爱的男人，就是这样对你的吗？这样一个男人，也配你付出真心，一辈子都为了他生活在自己编织的弥天大谎的牢笼里吗？
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母亲的信件，微微生了锈铁盒子突兀地出现在这个装修华丽的家，李溪树的瞳孔里也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这……这你哪来的？”
“别着急嘛，哪来的不重要，内容可是很精彩呢，我给大家念来听听。”
李滓为的眉宇微挑，一抹复杂的笑意挣扎着往脸上爬，他抽出几封，大声念着上面的内容：
“婉青，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心动了，高考之后，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如果你同意了，我发誓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
“哦，还有这封：以后，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呢？要不就由你定吧。好久不见，我的工作很忙，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在想你。”
“婉青，你听我的话，把孩子打掉吧，我需要徐家这个靠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是我对不起你，但希望你能理解我，以后我的妻子就是小徐了，所以不要给我写信了……”
李滓为的声音很洪亮，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够了！李滓为，你别闹得太难看了。”
李榟彣倏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说话。
一众亲戚也没人敢出声，空气变得异常凝滞。
“你们都听见了，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从今天起，我没你这个儿子！”
李溪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他的脸上布满疯狂，仿佛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恼羞成怒包裹着他，李溪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李滓为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他的眼神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茶几上的杯盏上。
他将茶具仔细地擦拭了一遍，视如珍宝地放回原包装内，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拿走。
李滓为朝门外走去，一开门就看到程七芕木然的面容。
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转头把门很重地关上了。
“给我吧。”
李滓为目测了一下，接过程七芕手中较重的那两个口袋，牵着程七芕的手腕快步朝外走。
“去哪？”
程七芕愣了几秒，步子都跟着他迈了几步才怔怔地问出口。
“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李滓为握紧她的手腕，手微微往下拉了拉，握紧了她的手。
李溪树气不过，倒抽了一口气，又猛然打开门冲着李滓为的身影大声骂道：
“好，你滚！你滚了就别回来了！”
程七芕转头想看李溪树，却被李滓为带走了，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肆意生长的绿植挡住了一切。
两人走到江边才舍得停下脚步，程七芕缩回手，李滓为的表情空茫茫的：
“程七芕，你是不是也讨厌我？”
“什么？”程七芕的身体忽然僵住，“怎么可能？我只是有点热，你想牵的话，给。”
即使这样会显得暧昧也没关系。他只是需要一个朋友在他身边，而那个朋友恰巧是她。
程七芕擦拭了一下掌心，伸出一只手。
面对这个矮自己一个头还要多的女孩，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冰冷的指尖滑过她温热的手背：
“行了，谢啦。”
这种关系暧昧又危险，进一步，怕失去；退一步，不甘心。他仅仅需要一个喜欢的女孩伴他左右，而那个女孩只能是她。
“那……好吧。”
程七芕木木地将手握成一个拳，继而收回。
江风吹啊吹。
“啊，祝你生日快乐，我和弟弟一起选了个蛋糕。”程七芕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我知道你不缺这个，所以买了个不大不小的意思一下。”
李滓为把视线移到蛋糕上：“我很喜欢。说起七衍，他人呢？”
“堵着呢，我都是走着来的，不然铁定迟到。”程七芕笑了笑，眼睛眯成月牙形，“我们选个地方把它解决了吧，我给七衍发个消息，让他直接来找我们。”
“我看是你馋了吧？”
李滓为墨色的瞳孔里终于释放温柔，和十分钟前与父亲吵架的判若两人。
蛋糕做得很精致，盖着白色的奶油和浅黄的奶酪，上面还点缀着许多碎花。
的确像是程七芕会选的款，李滓为几不可见地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