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寻你9

    福宝所指竹篮里的香条,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形状。长度中等稍稍偏长,一炷香大约能燃半个时辰。

    外面一文钱一根。

    他们用料足,毫不掺假,上好的乳脂香制成,原料都是从自家后山采的。

    也是一文钱一根。

    看着认真回话的道长,韦雪有些愣。

    难不成,道观里的香,都是这小道长自己做的?

    她不太能理解,这一系列情况与她往常的经验实在有些冲突了。

    不知到底是这道长木愣,还是这道观奇葩,于是韦雪又提醒了一句:

    “那还有其他没拿出来的香吗?”

    随便再拿点儿出来,哪怕跟现在这篮子里是一样的,也可以说是听过经、洗过礼什么的,自是贵十倍都很应该。

    福宝依然摇摇头:“都在这儿了。”

    凌蕴见状没忍住接过了茬:

    “你们自己不点香吗?怎么才这么点儿?”

    福宝看起来很真诚,他也的确从不说谎:

    “这里放置的,原本就是我们今天供奉所需的香条数。只是今日过大半,已经用了些,所以剩余的并不多。”

    刚好还有一百八十根,本来是可以用十次。

    不知不觉间,几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凌蕴越听越不解,接着惊讶问他:

    “啊?你们就只供奉今天一天啊?”

    福宝继续摇头:“并非如此。我们每日都要供奉,但每日的香都是当天现搓的,只用于当天。”

    凌蕴眉头飞起,他从未听说过道观还有这种规矩:“这是为何?”

    福宝表情都没带变的:“观主说要用新鲜的香,大家才能都神清气爽。”

    齐王府几人:……

    虽然不懂其中联系,但是觉得好有道理。

    凌蕴被震住了,一时懵然。

    反而韦雪又上前表示了疑惑:

    “那我们现在用完了,今天剩下的时间怎么办?…或许贵观有一些应急的香条储备?”

    福宝终于有了新的表情。

    他往外看了看天色,似乎微微有些高兴:

    “你们现在买了,我待会儿就要去重新搓。香火不能断,我们今天还要用的。”

    外面树叶一直掉,他怎么扫都扫不完。

    真不错,这下可以正大光明去制香室休息会儿了。

    韦雪实在无话可说了。

    她还是头一次见香火钱添不出去的。

    无法,总不能叫人家小道士现去给他们哼哧哼哧搓香条吧。

    怕是搓到天黑也搓不了八钱的量。

    于是等福宝开始主持燃香后,韦雪只好侧过头去,低声吩咐她的侍女德央将那九十九两八钱二,全部捐进功德箱。

    韦雪原本是从不捐功德箱的。

    若要说捐赠救济,她大可直接去街上开仓,亦可派人采购物资直接送至需要之处,何必托别人的手。

    她知道那是个假玩意儿,远不如添香这种,哪怕被宰也觉得好歹心意到了,她看得见袅袅青烟,愿意供奉。

    所以此时无奈之下破例,她甚至觉得有点儿打脸,便一点儿都不愿意张扬。

    德央很明白她的行事作风,便也静悄悄地出去了。

    等几人把香添完,德央回来了。

    可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手中沉甸甸的,还拿着那个装银子的布袋。

    见她带着银袋原封不动地回来,韦雪并未多想,直接叫住了她:“怎么回事?”

    德央作为她的大侍女之一,向来办事还算稳妥,怎的如今却连区区捐个款的小事都处理不好。

    德央本想先去找那道长,却被王妃叫住了。

    不过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她怕被斥责办事不力,便没有先行回复,妄图先自己解决。如今想来已是不小心犯了忌讳。

    懊恼间,德央也只好先到韦雪这边来低声禀明实情:

    “回禀王妃,奴婢在外面找了许久,却并未见到功德箱。外间也没有其他道长,是以想去问问福宝道长,功德箱在何处。”

    可是如今与先前大家都忙着去添香不同,众人都注视着明显有异样的德央,堂中静悄悄。

    是以她的低声回复,被离得并不远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站在一边等她们离去的福宝。

    除了韦雪一直看着德央有点疑惑,边听边在想应对之策外,凌扬、凌蕴、凌殊听了大半时便全都不约而同地随着听到的内容转头,望向了旁边的福宝道长。

    福宝眨了眨眼,微微弯腰作了个揖礼:“福主慈悲。小道无意窃听,但本观中并无功德箱,福主不必再寻。”

    ……

    ------

    却说齐王妃先前来时就抱着“立生道人定是高人,可救她儿”的想法。

    当她得知点苍观一没人、二没钱、三没贵供奉、四没功德箱之后,便深深地觉得这是一个非同一般、大巧若拙、道法自然的,一定有真功夫在身、只渡有缘人的,厉害道观。

    于是原本打算上了香就走的齐王妃,改口决定要在大堂中好好祈上半个时辰的福。

    好在她觉得心诚才灵,便没有要求任何人跟她一起。

    眼见她话一出口,另外三人立马作鸟兽散,韦雪没忍住给了几人的背影一个大大的白眼。

    凌扬原本想带上儿女去转转这个不算大却也不算太小的道观,进行一场难得的亲子交流,结果一连遭遇了两份拒绝。

    凌蕴摩拳擦掌:“父王,你自己去吧,我想带侍卫去找找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没有功德箱!”

    他可从没见过哪个道观没有功德箱的,他不信这里没有,看他把功德箱找到拿给大家看看!肯定有猫腻!

    而凌殊温温婉婉指着另一侧院内隐约能看到的石桌:“父王,女儿有点累,想去那边坐坐,休息一下。您请自便。”

    她微微下蹲行了个福礼,便由侍女扶着往侧院缓缓行去了。

    凌扬:……

    他能怎么办,他的巴掌还没拍到凌蕴身上的时候,凌蕴就已经跑了老远。

    于是凌扬放弃了观光,回到了大堂陪他的王妃一起祈福去了。

    也罢,回去还能少挨一顿打。

    凌殊进到这方侧间小院儿,才发觉别有洞天。

    从外看进来只能瞧见隐隐约约的石桌石凳,有些许阴凉,其余景象或多或少被近处的其他建筑和墙面遮住。

    而进来才知,这里竟还有一棵十分高大的菩提树。

    它遮挡住石桌上方的阳光,生机正盎然得很。

    凌殊随意在一处石凳上坐下,趁此间隙又开始闭目内视起来。

    说来也怪,明明修为已经突破一个大阶段到了筑基,哪怕只是筑基前期,按理来说身体精神也应该会比先前好转很多才是。

    但凌殊现下仍是早上那副血肉苍白、虚虚弱弱的模样。

    奇怪,除了能支配更多力量外,她是真的没觉得身体状况有什么好转。

    若非一直有意绷紧心绪提着神,她很快就会昏昏沉沉、神思错乱。

    也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还有她这修行之事。

    筑基从何而来,她此后又该如何,亦是一团迷糊……

    ---

    凌蕴回到前院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快要到他母妃祈福结束的时候了。

    他几乎找遍了这个道观的犄角旮旯。

    然而除了发现这个道观很干净之外,一无所获。

    但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绝不可能是“有,但他找不到”!

    于是凌蕴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他觉得有些认同他母妃的判断了。

    并且很快,他就完全对他母妃的先见之明佩服不已。

    见父母还在堂内祈福,福宝道长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像个雕像,凌蕴有些想笑。

    好歹想起这是清修之地,终是忍住了没笑出来。

    左右打量间,凌蕴见几个护卫在一旁侧院的月门前站岗,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没想到他刚靠近月门,就见守到门口来的几个侍女连连对他示意噤声。

    凌蕴莫名其妙,但也下意识蹑手蹑脚探头随着侍女们的指向看去。

    原来他阿姐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

    齐王妃祈福结束后,临出堂门前还是留下了那九十九两八钱两文:

    “还望福宝道长每日都替齐王府供奉新香。”

    而后夫妇两人出去,在凌蕴的带领下见到凌殊安睡的场景,韦雪差点泪洒当场。

    转头就又去找福宝另添了一千两。

    不正是因为凌殊这几天来一直不得安睡,眼看便如夏花般迅速凋零,如今她们才会四处寻求解救之法吗!

    随后一群人便安安静静待在另一方侧院赏景喝茶,等待凌殊醒来。

    然而凌殊一直都没有要睡醒的迹象。

    直到天色将晚,再不返程怕是要赶不及在皇城宵禁开始之前回府,凌殊才被她母妃轻柔叫醒。

    点苍山好就好在位于皇城范围之内,没出城门。否则齐王府这一大家子也不可能全部能来。

    然而作为王族一脉,在一些规矩上更加要谨言慎行,否则便很容易被参一句藐视天威、意图造反。

    简简单单的一句,处理起来可不是仅仅麻烦二字能形容的,一个不慎便是全府人头落地。

    是以再不忍心,韦雪也不得不顾虑得多一点,迫不得已叫醒了女儿。

    凌殊这一睡,已睡了将近两个时辰。

    她趴在桌上睡得很沉,听到呼唤声时,还有些分不清身处何方。

    将要清醒的迷蒙时刻,甚至下意识地应了声:“别抢…”

    凌蕴从未见过他端庄得体的阿姐趴在桌子上睡觉,更是从未听过他淑仪完美的阿姐似是在说梦话,见状顿时双眼亮晶晶、来了兴致:

    “什么别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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