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境中。

    凌殊心里其实隐隐有猜测，因为这里的大千世界是真实的，所以宋小小应该不可能出现在云梦待过的那几年。

    或许往前，或许往后。

    但观左清焰在云梦时期的那副丝毫不懂男女情爱、也丝毫没有恻隐之心的样子，宋小小看的小说内容对左清焰的描写又是那般地动人心肠、温柔深情得令人发指，如此差异……

    凌殊判断，宋小小大概率会是出现在云梦之后。

    只是不知左清焰后面都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所以当宋小小初来乍到，隐晦地打探清楚了时间，知晓是伏历两千零一百一十二年时，凌殊除了觉得距离云梦消散仅仅时隔一年、时间挨得太近之外，也没觉得有太大异样。

    直到画面随着宋小小一起悄悄跟着左清焰下山，发现他去找一个名为绿媛的青楼女子。

    绿媛，就是宋小小看的那本书中，左清焰为之万般付出却求而不得的女主角。

    不知怎的，凌殊心中顿时很不应该地、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及其不合身份的想法：

    什么情况，这么快就已经开始第二春了？？

    得亏云梦先死一步，不然让她看见这场面，还不得……

    幸而理智回归得快，凌殊眼神略微恍惚，赶紧掐灭这不合适宜的念头。

    她可还有披着个未婚妻的身份，没有这么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的。

    宋小小原本设想的最好穿书时机是在左清焰下山进城之前，只要她拦住他的行程，让他错过与城中绿媛姑娘的街上初遇，后续也找理由在绿媛嫁人之前不让两人碰到，一切就都大功告成。

    就拖个两三年而已，对修行之人来说，应该是很快、很轻松的。

    然而她发现自己终归还是来晚了一步。

    左清焰已经遇到并且爱上了那个凡人，已然半脚踏进了惨烈命运的坑里。

    宋小小叹了口气，事情已然如此，她也只能见机行事。

    好在后面的一切纠葛都还未发生，说不定她还有点机会。

    于是宋小小开启了她的跟踪盯梢、伺机拆散、试图拯救左清焰之旅。

    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凌殊心里已然有了些准备，的确没有被震惊到什么。

    只除了看到左清焰的行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景象之中从云梦时期都一直并无她自己的身影，想来她一个区区凡人之身，几十年过去，或许在云梦出现之前便已然身故。

    如此，她自是不该干涉左清焰成为鳏夫之后的所作所为。

    要求别人守寡属实很没有道理。

    但凌殊的怪异感受，似乎也并非全然来自于看着未婚夫与别的女子相处，至少就跟看着云梦那时的情况不同。

    只见水幕中宋小小的所言所行没有影响到左清焰半分，甚至他不仅为绿媛扛住了原著中的那些伤害，还通过宋小小的提前剧透知道得更多，反而主动去替绿媛填了更多坑。

    可这一切，无论是左清焰为绿媛暗中帮过的忙，还是默默受过的苦，亦或主动让过的步，他都一句没有同绿媛说过。

    凌殊实在搞不懂左清焰在想什么。

    若说是不擅言语交流，但又不是让他撒谎或者邀功或者博同情什么的，实话实说就好，何至于如此。

    在绿媛的视角，凌殊甚至觉得她大概丝毫不清楚左清焰到底都为她做了些什么。

    毕竟绿媛只是个凡人，还只是个没有家世支撑的青楼孤女，对于仙门手段基本一无所知。

    对比起那个做的事都恰好被女主看见或听闻的男主，左清焰这样，应该很难抱得美人归吧？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上难度？

    凌殊又看了眼左清焰旁边一直不曾气馁、试图将左清焰拽出绿媛这片不属于他的海、此时见左清焰为绿媛取药草伤痕累累又默默红了眼眶的宋小小。

    唉，人各有异。

    或许对另外一些人来说，隐忍的爱才最为动人吧。

    而宋小小比凌殊更加纠结。

    她既不想拆男女主官配，又不忍左清焰付出至此毫无回报，纠结来纠结去，最终她还是选择抬手敲响了绿媛的房门。

    就让她当一次光吧。

    宋小小觉得这是左清焰该得的。

    她既是为了拯救而来，自然该帮他一把。不管怎么说，不管结局如何，至少应该要让绿媛知道，有个人是如此的爱她。

    这样对大家都公平。

    毕竟就算她什么都不说，绿媛最后还是会跟男主在一起。还不如赌一把，看看有没有可能扳回一城。

    情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如果这样就拆了官配，那显然官配也不够牢靠。如今男二上位的剧情，本也不算太罕见了嘛。

    于是宋小小把左清焰做的那些事情统统告诉了绿媛。

    凌殊本以为宋小小如此做，后续发展定会与原著中不同。

    事实上，的确有所不同。

    首先是，绿媛知晓一切后，泪洒当场，感动得不能自己。直道自己是错怪左清焰了，而后蝴蝶一般翩翩然飞奔去找了左清焰流露真情。

    左清焰虽然很奇怪地神色略有疑惑踌躇，但也同意了绿媛说要在一起的提议。

    只不过这两人在一起之后，却让凌殊感觉愈发奇怪了。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反正就觉得，整个都不太对劲。

    直到后面眼睁睁看着绿媛很是洒脱的模样转身牵住了原男主的手，背过去的芙蓉面泪痕不断却满是释怀，单方面宣布与左清焰之间到此结束，重新走上原剧情路线之后……

    凌殊才蓦地脑中闪过了一道光：

    牵手！

    是，她就说始终觉得哪里怪异！

    她的确没有尝过男女之情的感受，但是，情爱中人的表现，真的会有左清焰这样恪守君子之礼的吗？

    凌殊从小饱读礼仪规矩，阅过满目清规戒律，却也不信世间有男子在面对心上人时真能如此止乎礼，一丝一毫的逾矩都没有。

    别说牵手了，她看下来左清焰甚至连暧昧的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仔细想想，似乎每次绿媛靠他近一些了，就会发生各种常见不常见的事，然后左清焰就会很自然地拉开距离。

    要不是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就这么将两人放在一起给她看，凌殊自问绝对分辨不出左清焰竟然深爱着绿媛。

    可他做的那些事又的确非深爱无法解释，加上小说对那些事情做了十分深刻的描述，让看到的人很自然就会联想到主人公是抱着何种深情去做的，以至于她看见左清焰就自带一层深情滤镜。

    总不可能这凡人绿媛是左清焰的亲娘转世，左清焰的深情实则是孝心吧？？

    抛去这过于荒诞的想法，凌殊眼见水幕中左清焰利索地同意了绿媛的分手，两行清泪在他那面无表情却自带故事感的脸上十分令人动容，又不免有了些自我怀疑。

    哭了？？？

    他一路走来受再严重的伤也没流泪，如今分手却哭了…那应当是很喜欢的吧？

    或许，人家的确只是当世少有之君子？

    面对恋人都能做到没结婚连衣袖都不挨，这君子观念……当真举世无双。

    她自愧弗如。

    而宋小小显然是对这样的结果很是伤感，无暇关注其他。

    剧情即将走到书中的大结局，她已经无数次尝试都没能改变人物轨迹，一想到恐怕左清焰最终还是会自我献祭，宋小小流的泪顿时怎么也止不住。

    默默红眼垂泪间，倒是比左清焰这个当事人看起来更像失恋的那个。

    然后原著剧情按部就班发生到了书中结局之处时，凌殊看到了第二个不同。

    原著中左清焰是因为女主绿媛受他牵连，被其他宗门的人利用，身陷鬼哭崖封印裂缝中即将殒命，他才舍身献祭以命换命，最终成功牺牲自己换得绿媛活了下来。

    而如今，宋小小为了拯救左清焰，提前便告知了左清焰前方有坑，并且还一直私底下跟在绿媛身后保护她，以防被抓。

    宋小小将绿媛护得很是周全，可以说是密不透风。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左清焰自己被各个宗门的人逼着跳了鬼哭崖。

    精疲力尽，惨遭背刺，以身殉鬼，尸骨不存。

    更为惨烈。

    当宋小小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可置信。

    凌殊也同样一愣。

    水幕中的场景是随着宋小小身处的环境而变化的，可以蔓延铺展却不能凭空转场，是以她也不知道左清焰那边发生了什么。

    等宋小小跟着玄天宗偷偷报信的人赶到事发地点，却早已是人去楼空，毫无打斗痕迹。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日出清辉洒落铺叠，仿佛那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是世界上凭空少了一个人。

    宋小小呆坐在崖顶上，还有些不能相信这突兀的消息。

    一边呢喃着怎么回事，左清焰就这么死了？她明明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做了，怎么最终还是没能拯救呢？

    一边又默念着任务失败了该怎么办，她是会回到现实还是就被困在这个世界，还是会直接被抹杀？

    思绪乱糟糟间，寂静的鬼哭崖底忽而传来丝丝怪异之声。

    鬼哭崖之所以名为鬼哭崖，一是因为崖底镇压着万千恶鬼，鬼界封印便在此处，透过封印传出的声音状似呜咽哭声；二是为了壮胆示威，鬼于此哭、不得而出，以此显示仙人厉害。

    然而自宋小小上来，便一直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她还以为是左清焰的殉葬加强了封印，才导致声音再也透不出来。

    直到此时才觉得有些异常。

    与此同时宋小小腰间的长老玉牌示警，这示意作为玄天宗长老的她必须立即回到宗门接受指令。

    平日里宗门长老向来行事自由，便是需要对抗外敌也只会单独通知有空的战斗力。

    如今这种架势，只在宗门大劫之时才会出现。

    凌殊是跟着云梦和宋小小一起熟悉的这个世界的规则，宋小小知道，凌殊自然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想到，饶是凌殊一早便做好了会看到各种奇异场面的心理准备，令她震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宋小小被急召回去，由掌门简要普及了鬼界的前尘往事，知道了些鬼界被封的密辛。

    接着她作为高强战斗力之一，领了一线冲锋的职责后，便跟几个同门一起重新出发去了鬼哭崖。

    鬼界封印，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