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除已过,外来使臣纷纷归巢,唯留墨峥和萧飒共赏上元盛景。
离上元节不到两日,祁玥瑶还没有查到墨峥二人的来意。
其实不是查不到,是根本无法去查,事关重大,不能假手于人,自己又被这萧飒盯的死死地,无从下手。
这不,祁玥瑶逛个御花园也能碰到他。
“萧小侯爷,前日三哥府邸设宴是没邀请你还是你没见到晚照!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公主说笑,本侯兴致使然无意逛到此园,怎么就成了阴魂了呢!”
祁玥瑶不在理他,转头自顾自的走着。
或许是这条路走了千万遍,明明没想这,可偏偏走到了这。
近日来的几场雨水,打的红梅败落不堪,没了冬雪的映衬,竟生出几分凄凉。
祁玥瑶自岁除夜后便没再来过,见此景不免伤感。
萧飒倚靠在墙边,看着祁玥瑶这副落寞样,他不懂,这东启城中王侯郡主们口中的风雅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如何好赏?倒不如他坞城肆意快哉!
譬如前日的茶宴,落晚照也如此时的祁玥瑶一般模样。
“公主知道这红梅是从坞城迁来的吗?”
祁玥瑶没答他,也不关心。
他自顾说着:“坞城不止有傲雪的红梅,更有春日满树的楝花,夏日塘里摇曳的荷,秋日随风摆动的荻花,哪里不比这深宫墙里的好赏些?”
他也不知为何,脱口而出了这些不合时宜的话,不该说的。
“小侯爷说什么,本公主没听到?”祁玥瑶装作没听到,这萧飒果然是在坞城山水间放肆惯了,什么话都敢说。
萧飒自是知道这话哪能在重复一遍。
祁玥瑶听脚步声靠近,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氅朝她递来,估计是刚刚江篱拿来的。
祁玥瑶接过大氅又看向他,似是在问刚刚的问题。
“我说,这深宫红梅也别有一番风味。”他笑道。
“那小侯爷便好好赏梅吧!”祁玥瑶披好大氅就离开了红梅苑。
江篱在苑外候着,见她出来,递过去一个暖炉道:“公主,刚刚皇上差人到长安殿寻你,阿娘说你和小侯爷在御花园,李公公让我晚些再来送大氅和暖炉,便耽搁了。”
“没事。”祁玥瑶不用听她解释也知道,除了皇上吩咐,谁还敢。“还有说其他的吗?有没有留萧飒?”
“没有,但是…吩咐小厨房让备萧小侯爷的晚膳。”
“嗯,知道了。”祁玥瑶是有些纳闷的,按理说,演武场那件事,明明墨峥风头更盛,怎么还是入眼了萧飒,不过她也无所谓,谁都一样的。
祁玥瑶坐在桌前看着桌上布满的菜,忍不住问道:“怎么?这萧小侯爷是想本公主亲自去请不成?”
旁边的小太监听此话扑通跪了下来,这边公主他得罪不起,那边小侯爷他也不敢不从,这差事怎就这么难。
“公主恕罪,奴才这就再去红梅苑看看。”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声音。
“公主恕罪,与他们无关,是本侯赏梅一时竟然忘了时辰。”
天都黑成这样了,掌灯赏梅他也是独一份,忍不住排挤他:“看来还是东启城的红梅好赏些!”又想到还有求于他,祁玥瑶连忙又找补了句:“小厨房做的几个坞城小食,小侯爷尝尝如何。”
萧飒坐下看着桌上的白水鱼羊肉酱鸭,这哪是小食,如此大费周章,只能让他想到一句话,无事献殷勤。
祁玥瑶夹起一块鱼肉放到萧飒盘里,也不管他此刻如何想,既然已经在一条船上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同舟共济。
祁玥瑶屏退众人,端起桌上斟好的酒,说道:“我需要萧小侯爷的帮助!”
萧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公主还真是能屈能伸。端起酒杯道:“吴越同舟。”
祁玥瑶:“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
与萧飒达成共识后,两人就不得不上演一出郎情妾意的戏码。
“外面风大,快回吧,不必送了。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好。”
门外众人看着现在二人的模样,不过一顿饭的时间,怎么就变得如此快。
祁玥瑶坐在梳妆镜前,看江篱那满腹疑问的表情,道:“有话就说。”
“奴婢只是不明白,公主为何与萧小侯爷?”传言,这萧小侯爷府中莺莺燕燕数不胜数,如何配得上公主。
“因为,我想去坞城看看红梅。”祁玥瑶答。
江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说小侯爷家财万贯,可若成了公主的夫婿,自然是要在东启城内立府的,怎么会让公主去坞城呢?
祁玥瑶看着镜中的自己,在这深宫里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什么白雪红梅,从来都是不她最喜欢的。
至于为什么要和萧飒合作,唯一的原因就是,是谁都一样了,无所谓和谁合作,无所谓会去哪里。
和昨日说好的一样,萧飒一早便来接祁玥瑶出了宫门。
马车上,萧飒问道:“不知公主要去哪里?本侯送你?”
“昨日小侯爷应该听明白了,合作第一条,不得过问双方任何私事。”祁玥瑶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的铺子。
“行!白纸黑字都画押了,如何不明白,酉时三刻东楼见!”
“停车吧!”
祁玥瑶沿路返回找到刚刚经过的成衣铺,换了身简单点的行头便开始在街上逛了起来。
时间还早,况且这小侯爷她可信不过,保不准跟个小尾巴什么的。至于约定好的酉时三刻,她可是会迷路的。
虽说还是白日,可街上点花灯的也不少,上元节好不热闹。
祁玥瑶朝着最热闹的一条街走去,确定身后没有小尾巴后,才转头往东清街去。
“姑娘,要什么小食?”一个店小二看着祁玥瑶问。
“先上壶好茶。”
“得嘞!您这边请!”
祁玥瑶找了一个正对着门的一个桌子,正好能看到对面客栈的一举一动。
皇天不负有心人,喝完了三壶茶的祁玥瑶终于等到了。
墨峥和不言二人出了客栈。
跟踪,她肯定不行,万一被发现,前功尽弃。
祁玥瑶等他们走远后,朝对面客栈去。
这么多房,他俩住哪间?!
“小二,刚刚一黑一白的那二人住哪间?”祁玥瑶说着朝小二丢过去一锭银子。
店小二接过银子,这意外之财他倒是很想要,可这人来者不善啊!
祁玥瑶见他不为所动,眼一闭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嚎了起来:“小二大哥!你是不知道,我与夫君刚刚成婚,他…他…他居然跑到外面与其他男人……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不是…这位夫人,你别哭啊,凡事要往好处想,你找的那两人他们确实是两间房。”
“什么!两间房?能否带我看看?”祁玥瑶收起哭脸,拿出荷包往他手里塞。
店小二掂了掂荷包二话不说的为祁玥瑶带路。
祁玥瑶拿到房门钥匙,进屋偷偷把窗户栓打开后,就把钥匙还给了店小二。
“多谢小二大哥!还请小二大哥一定要保密,我夫君若是知道了我……”
有钱能使鬼推磨,小二乐呵呵的应下,带着笑脸送走了祁玥瑶。
祁玥瑶回到对面的茶馆,又换了身行头,粘上胡子,直奔对面客栈二楼。
小时候翻窗给四哥送东西这事她可没少干,可谓是得心应手。
祁玥瑶尽量小心翼翼的,以免他们二人回来后发现什么。
可这房里格外干净,没丝毫有用的线索,正当祁玥瑶准备开窗离开时,外面响起脚步声。
情急之下,祁玥瑶只能躲到衣柜里。
只听外面有两人说话的声音,好一会儿话音消失,又传出一阵嘈杂,还有水声。
不会吧!不会是要泡澡吧!这大冷天!
衣柜本就拥挤,祁玥瑶窝在里面可谓百爪挠心。
失算啊失算,就不该喝这么多茶!
“咚!”呀!我的脑袋!
“谁!滚出来!”
祁玥瑶从衣柜里爬出来,满脸郁结。
不言惊的已经忘记自己还在赤着泡澡“公主?!公主为何在这?你的头……”
“你为什么大冷天要在客栈泡澡!”
不言这才想来,抓起边上的衣服往桶里一盖,说着:“奴才该死!”
“确实该死!”祁玥瑶何时如此狼狈过。
衣架上的衣物被拿走,一块墨玉挂在衣架上一晃一晃的。
就这么晃进了祁玥瑶眼里。
祁玥瑶大步上前抓住墨玉盯着他质问:“你从哪弄来的这块墨玉!”
“奴才捡的。”
“何时捡的?在哪捡的?如何捡的?细说。”祁玥瑶攥紧了墨玉步步逼问。
“公主能否允许奴才穿上衣物。”
祁玥瑶点点头背过身,摩擦着手中的墨玉,昶府的传家之物,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块了。
当年昶府被灭门,她找了许久都未见。
祁玥瑶等了片刻,直到那边没有动静,长舒一口气道:“说吧!昶府的传家之物为何在你身上。”
不言跪在地上开口:“昶府被灭门当晚,奴才在。”
“你不许跪!站起来!”
不言愣了一下,看到前方桌上的铜镜后,站了起来继续道:“当晚,一群黑衣人不由分说闯入昶府,见人便杀,府内血气冲天,奴才……”
“你不许…不许再自称奴才。”祁玥瑶看到铜镜里他的眼神,尽是淡然,像是再说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奴才就是奴才,怎能……”
不言话还没说完,祁玥瑶放下手中的墨玉出了房间,她不想,也不敢在听下去了。
这无疑是让他把那些伤疤在揭开,该有多痛她不敢想。
唯一最好的方法只有逃。
祁玥瑶失神般在街上游荡,当找了那么多年的墨玉突然出现时,她却一时无法接受。
他把自己藏的很好,藏起了所有的锐气与凌厉,没了丝毫的放肆与轻狂。
这么多年,百般隐藏的日子…或许他一点都不好。
铜镜里他后背的那个伤疤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看起来反而更加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