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

    这伙人训练有素,服装也规整,和先前刺客不是一伙人。秦辞姝以口语提醒秦昇道。

    兄妹二人没有反抗,乖顺地被压着进了屋内。

    屋内主位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作官员打扮,正用着春茶,杯盖将茶梗一撇,他对水吹了吹气。

    他坐在阿爹的位置,用着阿爹的杯子,高高在上看着被押进来的两个泥人。

    阿娘坐在下位,忧心地看着他们二人,见他们行动如常,看不见明显的外伤,暗暗松了口气。

    秦辞姝抬眼,看上首那人。

    这就是那送来传家宝的侯爷?不,侯爷衣服料子不会这么粗糙,这人捏杯有兰花指,眉眼尖刻,是个太监。

    “诶呦呦,看这脏的。”那人终于开口,果然如秦辞姝猜测,音色尖利,嘶哑难听,是个太监。

    那太监皱眉,抬手捂住鼻子,轻慢地招招手,像对待猪狗畜牲一般:“往后点,把人往后弄弄。”

    旁边侍卫依言,把秦辞姝和秦昇又往后跪了。

    秦昇抬头,语气不卑不亢道:“不知公公这是何意,将我们一家囚禁在此,总得有个说法。”

    那太监却不搭理他,只一味往后看:“嗯?秦老爷子呢?秦扶杨怎么没回来,哪去了?”

    气氛一下沉寂,秦昇咬了咬牙,回道:“家父……家父在路上遭遇不测,只有我和阿姝两个人……”

    “啪。”

    上方一声脆响,却是秦母没握住杯子,在地上摔成了片片瓷片。她颤抖着扶住椅身,双唇开合多次,却终究是发不出声来。

    秦昇泪已流干了,只垂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母亲。

    那厢老太监虽然也惊了一瞬,却没多大反应,像是事先知道些什么似的,只淡淡遗憾道:“这样……那确实便宜他了。”

    秦昇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放肆!”旁边侍卫大步上前,用剑鞘狠狠击在秦昇背上,秦昇脊柱剧痛,闷哼一声,不得已弯下腰。

    秦母登时也顾不得那摆谱太监,担心地叫出声:“昇儿!”

    秦辞姝却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冷冷朝上首看去。

    只听那太监缓声道:“你秦氏自诩技艺高超,我家王爷信任你们,将皇上亲赐的宝贝金龙凤冠送来给你们修复,谁知再拿到手时,那凤冠居然被侵蚀掉大半漆皮,彻底损毁干净了!”

    父亲做工时是个细心的人,他为了这物三天三夜没出工房,况且金龙保存完整,怎么会无故落漆?

    此事蹊跷良多,秦辞姝感觉自己被虎狼药压下去的高热又复发起来,轻轻咳了两声。

    秦昇自小四肢发达,他不爱雕刻也做不了这些细致活,秦父便没逼着他硬跟着自己学技,为他请了武将授师,练出一身精湛的武艺。

    让秦父有意外之喜的是,自己捡回来的小女儿居然是个文物修复的高手,天赋异禀甚至隐隐在自己之上!秦辞姝深深喜爱着雕刻做旧,竟一发不可收拾。

    大家都说,这门手艺本是男儿学的,民间匠人从来不受重视,女匠人更是倍受歧视,但父亲却一力支持,她才把这雕刻做旧的手艺坚持了下去。

    面对太监之言,秦昇不通此门,脸憋红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秦辞姝却道:“这事有蹊跷,父亲当时托王府侍卫运走的,的确已经是修补完整没有瑕疵的金龙凤冠。如果凤冠出了事,您还不如问问您手下的这些侍卫是干什么吃的。”

    她生性温和清冷,秦昇从未在她口中听见过这般犀利的言辞,怕她强出头吃亏,秦昇担心地看过去。

    秦辞姝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刚刚听到自己脑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我可以帮您,主人。】

    【恭喜主人成功绑定文物系统,我会为您发布任务指引方向,是您贴心的助手小统1号!】

    【特别提示:由主人亲手修复的文物,或许愿意让主人听到自己的心声哦~】

    那太监道:“王爷的决定你也敢质疑?倒真有几分胆色,就是不知你的命够不够硬,能否配上这份胆色了。”

    他不欲再与秦辞姝等人周旋,放下茶盏,一摆手,随口道:“带走,送进京城,破坏了皇上赏的宝贝,一百个脑袋也不够你们掉的。”

    秦昇喝道:“你敢!阉人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你当我们是软柿子吗?”

    他暴起,与十几个侍卫扭打在一起,只是他双拳难敌多刀,更何况奔波数日少眠少食,打起来十分吃力。

    秦辞姝按下心里焦急,往前一步,冷声道:“我能修好金龙凤冠,请王爷饶我全家性命!”

    那太监斜着眼看她:“就凭你?你有几分技艺?比你爹如何,比天宫院又如何?”

    “一个女儿家,枉说什么大话。”

    秦昇打斗间也不忘回怼:“我妹妹虽是女儿,也比你这阉人有本事!妹妹别怕,哥的武功天下第一,打这些喽啰不成问题,你尽管骂他!”

    秦母被人制住,哭着道:“阿姝,阿昇!”

    秦辞姝握紧拳,她知道此时全家性命尽束在她一人身上,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又想咳嗽,头疼伴着高热汹汹袭来,她忍住了:“虽然经验不及父亲,但我自牙牙学语就拿过刻刀,学艺也有十余年整,是父亲唯一的徒弟。”

    有侍卫拿剑抵住她脖颈,伤口渗出血迹来,她却丝毫不为所动,自遇到刺杀起就憋在胸中的恶气此时一股脑涌上来。

    她暴躁道:“弄坏皇上赏赐,王爷也免不了责罚,与其让其他废物尝试两边受罪,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容我为王爷修好这凤冠!”

    她声音清透冷亮,却叫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有人震惊她胆量过人,有人不屑,觉得她是赶着找死。

    然而秦辞姝正前方的太监却看清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亮,又极暗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如同深渊里禁锢着巨兽,含着万千冥火幽光。

    太监险些被这兽吃了,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他被下了脸面,心里怒极,见秦辞姝身形不稳,突然狞笑道:“你一个女子,说话怎的这般难听?还在费什么功夫,结局已经定了,你以为你们能独善其身?你以为秦扶杨死了就能万事大吉?敢与天宫院叫板,你,还有你们全家,都不得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泛着寒光的绣春刀自外间飞来,狠狠插在他脖子旁边的墙壁上,只消再歪一毫,便会顷刻间取他性命。

    府衙突然涌进一群锦衣卫来。

    先前掷刀之人没什么感情的弯了弯嘴角,见满堂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满意上前收回刀。

    秦辞姝突然有种被毒蛇缠身的战栗,她警惕地盯着为首那人,不自觉握紧了拳。

    那人眉目俊朗,穿着修身的飞鱼服,不紧不慢地朝她踱来,用绣春刀的刀柄微微挑起她的下巴,似是在打量着什么。

    片刻后,他似笑非笑地放下手,单膝下跪,语气里含着满满的恶意:“早闻那位先皇遗孤,未被认回的长公主殿下八斗之才,性情温柔,不想竟是个多刺的美人,今不知撞了哪路大运,有幸见到。祝殿下安。”

    .

    先皇后,即现太后母家强势,先帝性子懦弱,爱上一位琴女却不敢给人名分,到那琴女难产死了,也没有来看过一眼,更别提那个不被期待的孩子了。

    孩子出生后险些没活下去,直到秦辞姝穿来,才坚持到当时已经小有名声的秦老爷子将她抱回收养。

    秦辞姝不愿接受自己的生父,偏过头:“我只有一个父亲。”

    那人不置可否地笑笑。

    秦母早已经吓晕过去,秦昇愣愣地用椅子腿抵住王府侍卫乱剑,看着他们二人:“长公主……殿下?”

    那人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太监,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笑道:“公公,您这就不厚道了,说好一道来拿人,怎的您就比我先到了?”

    太监耳边似乎还有绣春刀破风震颤之声,一只兰花手指着那人:“你……你……”

    那人瞥了眼秦辞姝的脸色,开口道:“我见殿下身子不适,今日就先到这吧,我带殿下去最近的医庐。”

    说着,也不等那太监回应,蹬袍上马,马依惯性往前蹭了几步,他一手捞过秦辞姝的腰,一张脸上满是看好戏的神色:“下官先走了,诸位慢打。”

    秦昇这是才回过神来,喝道:“不是!你谁啊?放下我妹妹,别跑!”

    他跳将起来,一群锦衣卫围过来,拦住他的去路。

    秦辞姝头晕眼花地被摔在马上,身后抵着那人胸膛,痛苦呛咳两声。

    她看着这位锦衣卫指挥使,轻声问:“不用带我回京,押入大牢么?”

    “殿下病成这副样子,能撑到进诏狱么?”那人似笑非笑地垂眼看她,“殿下遭此大变,仍能面不改色,实在叫陆某佩服。”

    秦辞姝不说话了,心里想着先前老太监口里透出的信息。

    ——天宫院?父亲的死与他们有关?

    天色已经夜寒露重,秦辞姝先前一路跌撞奔波,外衣沾了一身血泥被她脱了,此刻身上只剩单衣,在快马跑出的疾风中咳嗽。陆杞也是个不长眼的,速度一点没降下来,还不说给她遮着点。

    突然,秦辞姝抓住他的胳膊:“……停。”

    陆杞没听清:“什么?”

    “停,我要吐了……”

    风声太急,她这一声压在马蹄底下,陆杞下意识凑过耳朵,只听清一个“停”字,高声道:“微臣有命在身,赶着交差,殿下还是忍忍罢!”

    秦辞姝再没管其他,自顾自就要往马下钻,她动作太急,陆杞险些没拉住,怕她掉下去摔出什么好歹,一手圈着秦辞姝肚子,口中道:“别乱动!”

    随着这铿锵有力的一声落下,秦辞姝低头,吐在了他那身大红色织银飞鱼的曳撤上。

    陆杞:“……”

    秦辞姝:“……”

    马被拽着猛地扬蹄长鸣,身后跟着的总旗吓坏了,生怕陆大人回头提刀砍他狗头。

    陆杞脖颈上青筋突突跳着:“你……”

    秦辞姝吐过,仿佛把胸口憋了许久的一口郁结之气也吐出来了,闻言挑挑眉,挑衅地看着他。

    她眉目狭长,眼中自含清光,薄唇微勾,连素来苍白的面色也因这灼灼神气有了颜色。

    陆杞冷眼看她一阵,片刻突然一抽马鞭,提速往医庐方向去。

    秦辞姝被短时间内猛地加速的马冲的往后一仰,后脑勺狠狠嗑在陆杞的下巴。

    陆杞哼了一声:“可怜。”

    风绕着两个人的长发烈烈纠缠在一起,火从秦辞姝身上烧到了陆杞的眼中。

    这声哼秦辞姝听见了,她被嗑的眼前一黑,起身狠狠瞪他,心说你个小垃圾放的什么屁。

    “说起来,”秦辞姝听陆杞低声笑道,“秦家虽是民间匠人,手艺却不输天宫院,不知你在秦家多年,本事学去了几分?”

    他语气恶劣,带着嘲弄,秦辞姝恨极,磨了磨牙:“陆大人看着点路罢!”

    两人的梁子就在这一吐里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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