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

    秦辞姝是个穿越者。

    她前世的日子过的并不好,记忆中只有酒味与烟味混杂的房间和仿佛无休无止的打骂。

    秦辞姝曾虔诚地祈祷过,自己可以投胎到一个幸福的家庭,一家人平安顺遂,幸福健康。

    没想到她被上天察觉,竟真的自婴儿时期便投放到了这个时代,被养父母捡到。

    虽然家中并不算很富有,但养父母相敬如宾,对她极好,上面还有个大她几岁的哥哥,从没将她视作外人看待过。

    她听惯了父母的斥责和苦闷,穿越前从未想过,世间还能有那般温暖的家人。

    秦辞姝被收养在一个民间极富盛名的文物修复匠人家庭。父亲是农户出身,却在雕刻修复一技上极有天赋,短短几年名声传遍大铭,连远在京城的平金王爷听说,都特意千里迢迢送来自己的心爱古物,请他来修。

    曾有人写文章极力吹捧秦氏雕刻,将他们家与朝廷世袭的天宫院并齐,称“北见天宫,南有上秦”。

    不知道是不是愿望实现的代价,自己有记忆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好,前几天降温,她受了一场小小的风寒,只因体质太弱,竟病到了现在。

    于是他父亲和哥哥便带着她,想要北上进京求名医给她根治体弱的毛病。

    外间传来金戈之声,叫喊声,厮杀声冲天。

    秦辞姝在睡梦中睁眼,有些不安地从马车内的软榻上爬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想要去车外看一眼。

    她才爬出车门,还未等看清什么,突然被门口横亘的东西绊倒在地!

    她下意识回头一看,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那是一个尸体,四肢被捣烂,一条腿直愣愣横在马车门前,方才被秦辞姝一脚踹了,偏向一旁。

    那人的眼睛却仿佛还残留着死前痛苦的挣扎,狠狠瞪着秦辞姝的方向——这是她贴身侍女的尸体。

    秦辞姝被血腥味激的干呕起来,她捂住嘴,踉踉跄跄爬起来,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车外刀光剑影,浑身包裹黑衣的刺客正与一人厮杀——他的哥哥秦昇,眼睛被战意漫上血色,一扭头见秦辞姝,吼道:“阿姝,别在外面,回去!回车里去!”

    秦辞姝却扶着受惊的马匹,抬腿往前面的马车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捂嘴咳嗽,烈烈的风如钢刀刮骨,似一点一点割着她的皮肉,碾着她的心。

    她抬腿爬了两次,才爬上阿爹所在的马车,一把推开车门,见其中场景,口中血腥终于再忍不住,猛地涌上喉头,哇地吐了出来。

    车内一片狼藉,阿爹坐在塌上,腹部插着一把钢刀,血流如注,不住吭哧吭哧地喘气。

    秦辞姝惨叫一声“爹——”,登时泪如泉涌,扑到阿爹的面前。

    她脸上还有没抹干净的鲜血,顺着嘴角滴在阿爹冰凉的手指上。

    秦辞姝浑身止不住的抖,秦父听见动静,沉沉垂下的头微动了动。

    她不敢妄自拔剑,只能用手徒劳地堵着阿爹那不住流血的伤口,眼见鲜红血色渐渐染透袖袍,秦辞姝终于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秦王眼里生机一点点流失,他止住秦辞姝不住试图堵血的手,叹道:“爹要不行了,姝儿,爹要走啦。”

    秦辞姝哽咽着,她干涩的嗓子还在痛,嘶声道:“阿爹,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秦王摇摇头,艰难地伸出手,在怀中摸出一个青色翡翠小印,塞到秦辞姝手里。

    这小印通体温凉,上雕猛虎怒吼,下刻“秦五云印”。

    他道:“这印……你拿着,姝儿,逃吧,逃出去,活下来,让哥哥保护好你。”

    秦辞姝不愿逃,她将那小印握着死紧,哭着道:“阿爹,阿爹!”

    秦父呼吸越来越轻,他歪头,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养女,口里重复着:“好好活下去,养好自己身体,一生少病少灾……咱家的手艺,也切不可忘。姝儿,走吧!”

    他手上轻轻一推,秦辞姝模糊的视线骤然亮起,有人又打开了车门。

    秦昇一身血气,见此情景心里早已做好准备,对父亲的尸身一磕头,不再多说,拉起秦辞姝便走。

    秦辞姝如一具行尸走肉,任由秦昇拉着她下了车,一双眼睛片刻不肯离父母所在半分,直至那车彻底隐入夜色阴影,再看不见。

    秦昇双目赤红,侧脸隐在黑暗里,秦辞姝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听他呼吸急促,胸腔内一股杀气久久不散。

    秦辞姝垂目落泪,在进入黑深的密林后,她反拉住秦昇的袖子:“哥,你休息会吧,别急,别急,缓一缓……”

    秦昇锋利的眉眼此刻尽是脆弱,他被秦辞姝一拽,竟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摸了一掌泥。

    秦辞姝也跪下,两个小少年互相依靠着。她听见秦昇哽咽道:“阿姝,我们没有爹爹了。”

    “……”秦辞姝说不出话,只是哭,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直到眼泪被风吹干,再流不出泪来。

    秦辞姝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他:“哥,阿娘……阿娘还在家里!”

    “阿娘……”秦昇也意识到了,立刻站起,喃道:“对,阿娘,阿娘还在家里等我们,她会不会有事?那伙刺客会不会去找她?”

    秦辞姝已经拉着他往来路上跑了:“我们回去,我们回家!”

    .

    半个月后。

    南方某临水小镇内,又接待了一伙从水患中逃难来的灾民,这些人个个都灰头土脸,一身淤泥,甚至盘缠也没带几个,身家财产全留在了那被大水冲走的房屋内。

    县令心善,在城中组织搭了粥铺,提供来往难民有个能遮风挡雨,饿不死的住处。

    粥铺不限进出,从哪来的乞丐都有,三五成群围坐一桌,端着一破口碗一边嘬里面的稀粥,一边天南海北地侃大山打发时间。

    一个面上一道碗口大刀疤的男人一拍桌子,和同桌人叹道:“你们是不知,我刚从那边过来,一路奔波差点没命了!”

    “那边?岭城?”有人疑惑道,“那边不是没叫水龙波及么?你跑甚么。”

    “躲债主呗!”刀疤脸喝粥像喝酒,豪气云干地一口闷了,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我有个兄弟,好赌,成天赌成天输,天天找人借钱,可怜的一条手臂被仇家砍废。我这个做兄弟的看不下眼,替他照看家里帮着还债,谁知这兔崽子丢下我直接跑了!”

    刀疤脸怒极:“那伙债主找不到他,来找我的麻烦,你瞅见我脸上这一道疤没?就是那帮孙子砍的!”

    众人唏嘘不已,有一人问道:“你怎么不报官?”

    刀疤脸想说什么,另有知道的替他接了话:“你不知道吗?那岭城可是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个搞雕刻的,还是文物修复匠人,带着整个岭城发了不少财。那边人以他秦氏为首,官服说话都没他好使。”

    那人“诶哟”一声:“搞雕刻的?一个匠人怎么做到这般厉害?”

    “人家就能这么厉害,”接话的道,“雕刻出来的东西,用料和技术稍微好一点的宝贝咱们穷人平时见都见不着,人家专门给达官贵人供货的,你说牛不牛!”

    那人更惊叹了,谁知刀疤脸“啧”了声,打断道:“什么匠人牛人,早没了!”

    众人一听这里面有话题,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问:“什么没了?怎么没了?”

    刀疤脸冷笑两声:“你方才不是才说那秦氏认识不少贵人,对!前阵子京城一个鼎鼎大名的贵人找到他,是个侯爷还是什么王爷的,请他修复自家传家宝贝。接过修好了送回去一看,嘿!比修之前还破呢!”

    “我看呐,这个秦氏的手艺,根本就是名不副实!指不定是搭上了什么背景,使了手段才爬上去的!”

    众人哄然,围在一起议论纷纷,没人见外圈偷听一人闻听这话之后,脸色刷的变得惨白。

    秦辞姝本来是和秦昇一起,一路颠沛流离回家,眼看离家也没有几日路程了,他们便在此镇休养一天,打算喝碗热粥再走。

    她在人堆里听见自家“岭城”的名字,心里关切,凑到里面打算细听,谁知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登时如晴天霹雳,打的她猝不及防。

    秦昇端着两碗粥过来,见秦辞姝愣愣站着,不知在发什么呆,放下碗向她招手:“阿姝,先吃点东西,今天好容易没再烧了。”

    秦辞姝被他牵着坐到自己位置上,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告诉哥哥这个噩耗。

    秦昇见她失落,心知她在那里听到了什么,凝神听了一阵,登时心如明镜。

    他一路坚持的执念如草木烧灰,几乎要有了一散了之的念头,只是见秦辞姝默然不语,眼中泪水打转,这念头又被他压了下去。

    秦昇定了定神,逼迫自己不去想阿娘的处境,看着秦辞姝,宽慰道:“阿姝,不哭了,还有三日,咱们就到家了。”

    秦辞姝流着泪,“嗯”了一声。

    见她泪水打在面前的粥里,她却浑然不觉,端着碗就要喝。秦昇失笑,抬手抹去她的眼泪,无奈道:“怎么只会哭呀。”

    他们匆匆忙忙用完粥,就立刻动身往岭城而去。

    秦辞姝头一次体会到,归心似箭是什么滋味。

    他们走走停停又走了两日半,终于在这日黄昏十分抵达了岭城,秦昇兄妹不敢停歇,直往自家而去。

    此时二人形容不可谓不狼狈,秦辞姝顶着一脑袋灰,衣服黑的看不出原本的底色,仔细看还能瞅见黑红血迹,整个人都快馊了。

    路上行人嫌弃避让,远远看见秦家大门,秦辞姝几乎腿软到想直接趴在地上。

    谁知还未等他们走近,左右忽的窜出好些披坚执锐的侍卫,执剑冷冷盯着他们。

    双方僵持半晌,秦昇率先开口道:“兄弟误会,我们是这家的,在下秦昇,这是我妹妹秦辞姝。”

    执剑之人闻言,冷笑道:“找的就是你们这家的!”

    话毕,周围的侍卫尽数围了上来,秦昇下意识就要动手,袖子却被一拽,他回头,看见自己妹妹对他轻轻摇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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