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言按照寒骏逸的吩咐，在六点半锁了店门，上了二楼。
二楼面积跟一楼一样大，除了三间员工宿舍，还有一个洗衣房一个厨房和一个员工用餐休息区。
上楼的时候，方锦言看到寒骏逸还在厨房忙碌，餐厅里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她站在厨房外看了一会，觉得以自己的手艺，进去也是添乱，于是决定先回房间整理一下行李。
宿舍房间非常宽敞，而且每个宿舍都自带厕所，居住条件甚至比之前的出租屋还好。
她刚把数不多的衣服和日用品摆放好，就收到寒骏逸的微信：“开饭。”
方锦言在餐桌前坐下，接过寒骏逸递来的饭。
面前餐桌上摆着两荤一素外加一道紫菜汤。
方锦言看着这几道菜诱人的卖相，将信将疑：“院长，这些都是您做的？”
寒骏逸并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方锦言夹起一口绿油油的炒菜心放进嘴里，又脆又嫩，锅气十足。
“好吃！”她往嘴里扒拉了满满一口饭，满足地点点头。
又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到嘴中。
肥而不腻，甜咸适中，瘦肉部分吸饱酱汁，肥肉部分油香满意。
好吃的东西总能激发人最原始的幸福感。
方锦言边嚼着饭菜边开心地摇晃肩膀。
“好久没吃红烧肉啦。其实我特别喜欢吃红烧肉。”方锦言又夹起一块红烧肉。
寒骏逸并不想搭话，但是她饱含喜悦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忍无视她的话。
他敷衍道：“是吗？喜欢吃为什么好久不吃？”
不料，随口问出的敷衍之词，却引得方锦言沉默良久。
“因为……之前的工作原因，不能吃高脂肪的食物。红烧肉、奶油蛋糕都不能吃的。”方锦言语气听着轻松，但脸上的欢喜渐渐淡去。
寒骏逸脑海中闪过她参加武术比赛的那些照片。
她说话用词隐晦，看来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前武术运动员的身份。
方锦言不再说话埋头吃饭。
寒骏逸想起昨晚刷到的新闻标题“武术运动员方锦言因斗殴被开除武队”。
无视她的沉默，他若有所指道：“成年人，就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方锦言的思绪被这句话拉回到十五年前。
“方锦言，从今往后，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十五年前，陈教练对刚入武队的方锦言说。
当时十岁的小锦言懵懂却坚定地点头，从此开启了漫长的练武生涯。
刚入武队时，她身材瘦弱，总是被队友们嘲笑。她就猛吃饭、猛锻炼，终于在15岁的时候，成了队里同体重中力量最强的。
后来，18岁那年，她终于打进了全运会武术决赛，却在比赛前夕膝关节发炎，只得了个铜牌。
更糟糕的是，因为坚持比赛，病情加重，她只能做了膝关节手术。
之后便是漫长的手术恢复期。
复健后，她不得不从最基本的招式开始，重新练习。
这一练又是三年。
终于在她21岁时，获得了武术锦标赛的冠军。
周围的人都说她苦尽甘来，要冲刺全运会冠军。
结果没想到发生那件事。
这么多年来，不论酷暑严寒，不论辛苦非难，她都从未想过退缩和放弃。
但这次她只能选择离开。
她几乎没有犹豫，对已经双鬓染霜的陈教练说：“教练，我必须要为我的行为负责。不能因为我影响武队的声誉。”
之后便是收拾行李搬出武队宿舍，她的动作之迅速仿佛毫无留恋。
只是转身，已泪流满面。
方锦言将思绪拉回来，眨了眨眼，泪水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
她又夹起一块红烧肉，语调轻快道：“看来，辞职上一份工作也并非全无好处。以前有很多想吃却不能吃的东西，现在都可以吃起来了。”
虽然她尽力让这句话听上去轻松又愉悦，但她眼中挥之不去的浓浓阴霾和微堵的鼻音出卖了她。
一直情绪稳定的像正午太阳的人突然间红了眼眶，这让寒骏逸有些手足无措。
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心里竟生出一丝内疚。
他不再做声，默默将纸巾向对面推了推。
不同于餐厅里沉默的氛围，一楼活动室这会儿格外热闹。
疗养院里大大小小的住户们全都围坐在柯三万的周围，时而屏息倾听，时而热烈讨论。
柯三万是一只柯尔鸭。“三万”据说是他高昂的身价。
大家伙对他价值三万毫不怀疑，因为他的外形实在太可爱了。
嫩黄的羽毛服帖地包裹着他圆润的身体，脑袋也浑圆，浑身上下非常光滑平整没有一根杂毛，尤其是前胸非常饱满，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英俊不解：“不都是一样的圆润吗？为啥我就是油腻，他就是可爱了？”
柯三万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但偏偏要靠才华。
他曾经是一位旅行博主。准确地说，是一位旅行博主的宠物。
“不是普通的博主哦，是有百万粉丝的那种！”每次自我介绍是他都会加上这句。
他的主人带他去全国各地旅行，给他拍下美美照片传到网上，方便大家云撸鸭。
凭借柯三万的s级美貌，他为主人吸引了大批粉丝，创造了比三万多十倍甚至百倍的财富。
但是后来，云撸鸭风潮过去了，网络上开始流行宠物吃播，他那引以为傲的主人立刻花了三千买了一只龙猫，龙三千不仅会吃播还会举广告牌。
不久，柯三万便被送到了这里。
几乎游遍全国的柯三万总是乐于回忆曾经旅途中的趣闻，也热衷描绘那些震撼人心的壮阔景色。
他的脑袋里装着其它疗养院住户们从未见过的世界。
于是，夜幕降临之后的这段时间，便固定成了柯三万讲故事的时间。
“那是三年前。主人带我去云南，我们去看了油菜花田。成片的油菜花，放眼望去，灿烂的黄色一直延伸到天边上。”柯三万眼睛里闪着光，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辽阔的油菜花田。
“油菜花香吗？”斯莱特林在嫦娥背上盘起长长的身体，好奇的问。
“香，特别香！”柯三万并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其实闻不到味道，迅速扯开话题，“就是风太大了。”
“有多大？”大家伙好奇。
“我们到观景台上去，一阵风吹来，都把我吹上天了！要不是我有翅膀，我可就掉下去摔死了！”
“哇……好危险啊。”听众中爆发一阵议论。
“三万老师展翅一定很帅吧。”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是今天新来的住户梦露。
她在复健室熟悉了假肢之后，下午被安置在休息室，方锦言挑了一个比较靠近地面的笼子，方便她进出。
柯三万被这软软的声音夸得心痒痒。
他稳了稳心神继续道：“我们还去看了洱海。”
“洱海？”听众们一向捧场。
“嗯，洱海！虽叫海，但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内陆湖。那里的水真蓝啊，岸边还有特别美的花。夕阳映在碧蓝的水面上，海鸥在粼粼微波上徘徊飞翔，我就坐在花丛中，那感觉真的太难忘了。”
听众们听入了神，大家仿佛已经置身在洱海边，耳边响起海鸥遥远的叫声。
路易侧头看看伊丽莎白。
她沉浸在柯三万描绘的画面里，眼神里带着少有的光。
路易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副表情，不禁看入了迷。
英俊咕噜噜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的气氛。
“亲爱的白，等我减肥成功出院了，我也带你去云南。”英俊肥肥的圆脸凑到伊丽莎白跟前。
伊丽莎白思绪被拉回，眼里的光渐渐熄灭，“我哪里也不去。”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伊丽莎白再不想踏入一步。
“白姐姐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我，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想尝试。”梦露夹着嗓音挤了过来，挨着路易坐下来，尾巴看似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路易的尾巴。
路易将尾巴往另一侧摆去，给她留出足够多的地方。
“路易哥哥去过哪些地方吗？”梦露眼神媚媚地向路易看过来。
“也去过几个地方。但是跟伊丽莎白比肯定不如。咱们只能跟着主人行动，但伊丽莎白曾经是自由的。”路易眼神略过梦露看向伊丽莎白，嘴角挑起弧度，脸上是崇拜佩服的表情。
“是的呢，白姐姐跟咱们不是一类人。不像咱们，从小跟主人一起长大，心思特别简单，有的时候傻傻的。”梦露往路易身边凑了凑，小声道。
“心思简单？”路易的眼神终于从伊丽莎白身上移开了。
他看了看梦露谄媚的眼神，挠挠头道：“别这么说自己。我觉得你心思挺……不简单的。”
梦露听到前半句，点头如捣蒜，结果没想到后面来了个翻转。
她表情僵在脸上，只得勉强笑道：“别说笑了路易哥哥。”
“我没有说笑。我真这么觉得。”路易诚恳解释。
伊丽莎白在旁边，听着他俩傻狗对绿茶的对话，嘴角不禁上扬。
她看向落地窗外。夜晚城市的街道流光溢彩，看起来比白天更加繁华热闹。
而繁华热闹的地方，总是更容易隐藏某些阴谋与暴力。
附近商业楼中，一家小型私人信贷事务所内。
一个花臂男向在皮质老板椅中背对着他坐着的男人深鞠一躬。
“老大，有兄弟今天中午去买饭，路上看到方锦言了。就是上次打伤我们兄弟的那个臭婊子。”
花臂停顿了一下，看对方没有动静，语气更加悲愤道：“老大，我们被打的兄弟伤情严重前两天才刚刚出院。大哥，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老板椅缓缓旋转，男人满是横肉的脸慢慢转到正面。
他面向花臂停了下来，贯穿左脸的刀疤仿佛充了血比平时更红。
他眼神里溢出怒火，问道：“她人在哪？”
“大哥，之前我们就想去武队抓她，结果她溜得太快了。这回我们兄弟跟踪她一路，摸清了她现在工作的地方。”
“在哪？”
“就在东边那条街上的暖阳宠物疗养院。”
一周的试用期很快到了尾声。
这天凌晨，方锦言去一楼接班时，正好看到寒骏逸在通电话。
他表情凝重，询问了一些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方锦言道：“明天，带你去天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