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转眼间,新学期悄然而至。温馨悦转到许洛言所在的那所私立学校就读。

    尽管今年是许洛言在这所学校现在就读的第五个年头了,他的妈妈依然亲自把他送到教室门口。温馨悦看着她牵着他的背影,从来没有被大人牵过手的她,在心里暗笑,这种仪式似乎只适合幼儿园的小朋友吧?只是,她心里又涌起一丝嫉妒,这样的母爱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悦悦,今天是你转学的第一天,我送你进去。”爸爸的声音里透出了掩饰不住的关心。

    “我不要!”温馨悦坚决拒绝。

    她从爸爸身边走开,没有回头,也没有说再见,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爸爸的视线里。

    站在“SX学校”的大门前,温馨悦凝望着那几个大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光芒刺激着她的眼睛,她不禁眯起了双眼。

    眯着眼的温馨悦,感觉自己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像她这样孤独的孩子,对于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总是特别感兴趣。她听着爸爸的车轮声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校门口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剩下风的声音和她自己,站在这个安静的校门口显得格外突出。

    “可以不上学吗?”温馨悦低声自问。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上学究竟是为了什么。课间时,她和伙伴们玩得痛快,因为在学校没有大人会把他们的孩子赶回家。但上课时,老师的滔滔不绝,她却从来没有理解,也不敢举手提问。每当下课,她总会按时完成所有作业,尽管她不会做,也没有人教她,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努力地填满作业纸张。

    每次考试结束,拿着试卷让爸爸签名的时候,爸爸总是满脸痛心地批评她。但对她来说,这种时刻却格外地让她感到高兴。能够让爸爸生气,似乎成了她的小小胜利,所以她逐渐习惯了,甚至心安理得地任由自己的成绩越来越糟糕。

    此刻,站在这所陌生学校的大门前,她心里充满了不安,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和老师,她的眼睛在无数陌生的脸庞上搜索着,试图找到一丝熟悉的安全感。她心里第一次生出了逃学的念头。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脚步迟迟不肯向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决定玩一个跟命运较量的游戏,一个十年来她从未输过的游戏。

    游戏的规则简单:闭上眼睛,默数“1、2、3”,再睁开眼,“如果看到梦中的白衣天使,就走进去;如果没有,就逃学。”

    游戏开始。她闭上了眼睛,心里默数:“1——2——3。”她睁开眼的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

    眼前的少年,身穿白色衬衫和蓝色短裤,胸前的蓝条纹领带随风轻轻飘舞,脚踩着整洁光亮的黑色小皮鞋,向她走过来。宛如从梦境照进了现实,温馨悦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个朦胧而混沌的梦境,此刻在她眼前变得清晰。

    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面容,就迅速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后倒下去,满心期待着梦中的白衣天使疾驰而来拯救她。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她一定要让梦想成真。

    “同学,你挡住了路!”门卫叔叔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温馨悦的幻想。

    “啊?不是梦境成真吗?”温馨悦惊呼着,重重地跌倒在水泥路面上。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个白衣少年站在她面前,两人的目光相交。她第一次看清楚他英俊的脸庞上,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冷峻,眼里还隐约透着一丝浅浅的血丝,仿佛是夜里哭泣留下的蛛丝马迹。

    她伸出手寻求帮助,但他并没有伸手拉她。她只得在尴尬中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凝视着这个奇怪的女孩,她凝视着他那清冷的眼神。在一阵慌乱中,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走向那狭窄的闸机口,却意外地被闸机紧紧地困住了。

    “同学,你们挡住了路!”门卫叔叔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急切地试图逃脱困境,但似乎愈挣扎就挤得愈紧。

    她抬头仰望,他那张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焦急。

    他低头俯视,她阳光灿烂的脸庞布满了窘迫。

    “男生应该先让女生过去。”门卫叔叔微笑着摇头,用力把他推出了夹缝。

    获得解脱的温馨悦,内心紧张的情绪瞬间消散。她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她被一种莫名的牵引驱使,跟随他走进了校门。

    白衣少年的步伐稳重且坚定,他似乎对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了如指掌。温馨悦紧紧跟随着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全感。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绕过一个又一个的拐角。长廊上,同学们来来往往,喧闹声此起彼伏,但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白衣少年的身上。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尾随。

    最终,他们到达了一个普通的教室门前,就在她准备跟随他进入教室的那一刻,白衣少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温馨悦,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疑惑和警惕。

    “你为什么跟着我?”他的声音冷淡且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温馨悦一瞬间慌乱起来,她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五一班在哪里。”

    白衣少年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似乎在权衡她的话。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教室门前的班牌,像是一个指示,转身走了进去。

    温馨悦站在走廊上,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到了一块教室门牌,上面赫然写着:

    “五年级(1)班。”

    “我们竟然是同班同学!”她心里泛起一阵欢喜。在这一刻,她似乎已经爱上了这所新学校。

    当温馨悦走进教室,无数双好奇和审视的眼睛立刻聚焦在这个突然闯进的陌生人身上。她假装镇定地走进去,眼睛悄悄扫视着,寻找一个空座位。一旦找到,她会立即冲过去坐下,以逃避这些奇怪的目光。

    在熙熙攘攘的教室里,许洛言正在教室里奋力追逐着肖赞,他完全没注意到温馨悦的出现,一头撞上了她,把她重重地撞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啊!”温馨悦的一声尖叫声划破了教室的喧嚣,她感到屁股和手肘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气愤地瞪大了眼睛,目光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

    当她在混乱中看清楚出撞倒她的竟是许洛言时,她的脑袋仿佛被炸开了一般。怎么会是他?在这个班?他妈妈当初不是说“叫姐姐”吗?原来他不是沉默寡言,而是不喜欢她爸爸。原来他这般调皮捣蛋,怪不得他脸上布满了伤疤……

    许洛言一看是温馨悦,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大祸,他伸出手想要拉温馨悦站起来,却被她生硬地甩开。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抱歉的歉意: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座位了,只剩下我这边的了。”

    也许她更应该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尴尬和焦虑似乎随着这场冷沐风波一扫而空。从进入教室时的彷徨无助、无人问津、找不到位置,到现在有人主动跟她说话,甚至有了选择座位的机会——这种对比,已经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了。但是,她倔强地不愿说出一句“谢谢”。

    温馨悦的目光在教室里环顾一周,发现除了许洛言旁边唯一空着的座位,她已经别无选择了。一阵尴尬涌上心头,她回想起那天为了气爸爸,故意吻了他额头,她不过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利用的对象。

    “你是跟我同班的吗?”许洛言好奇地凑过来,眼睛闪着纯真。

    温馨悦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害怕许洛言误会自己的吻是出于对他喜欢。于是,她假装冷冰冰地回应:

    “小矮人。” 她希望这样刻薄的话能让许洛言听出她的厌恶。

    许洛言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站起来,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小小的身躯竟然显得有些威严:

    “不可以叫我小矮人!”

    温馨悦假装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心里暗自为自己的刺激计划成功欢呼,而且许洛言确实是班上最矮小的,但他似乎对此毫不自觉。

    “你永远、永远都不能叫我小矮人,明白了么?”看见温馨悦沉默不语,许洛言再次强调,拳头紧握,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要打我吗?”温馨悦毫不畏惧地反击,“我要告诉老师,你撞到我。”

    温馨悦也伸出了手臂,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肘不仅擦伤了,还微微出血。许洛言看到这一幕,原本气势汹汹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他的拳头慢慢松开,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

    上课铃声响起,教室内的嘈杂声立即消失。一位年轻的男教师走入教室,翻开点名册准备点名。

    温馨悦犹豫了一会儿,考虑是否要举手,但终究没有勇气。在她的记忆中,她似乎从未在教室里举过手,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她不知为何今天突然蹦出了那么多的勇气。是因为梦中的白衣少年终于出现了吗?她抬头看向坐在中间位置的白衣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期待的神情。

    “报告老师,我要去洗手间。”许洛言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声音充满了急促和不安,似乎他要抢在温馨悦告发前逃离教室。

    “你又打架了吗?”男老师的眼神如同一只洞察秋毫的老鹰,他紧紧地盯着许洛言,那慌张躲闪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老师的声音沉稳而严厉,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在班上,许洛言有“打架王”的名声,人尽皆知。

    “是……啊,不是,我是在帮助新来的同学。”许洛言回答得支支吾吾,声音里夹杂着紧张和不安。他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温馨悦,充满了期盼和忐忑。

    “哦,是这样吗?”男老师的目光转而落在温馨悦身上,期待从她的表态中得到答案。

    “不是。”温馨悦的回答干脆利落,她伸出那擦伤的手,“老师,我不想和他坐在一起。”从男老师那充满期待的眼神里,她得到了勇气和力量。

    “许洛言,下课后留下来写检讨。”男老师的语气严厉,随即转向温馨悦,“温馨悦,你暂时先和他坐一起,我会妥善处理这个问题。”

    随后,老师开始点名。

    “冷沐风。”

    “到!”那声音清冷而清晰。

    原来他的名字叫冷沐风。冷与温,仿佛是两个完全相反却又互相吸引的存在。

    “温馨悦。”

    “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意与倔强。

    “Good morning, boys and girls! My name is Lin Yiheng , you can also call me Barry...” 男老师用英语开始了他的开场白。

    “英语?”温馨悦心里不禁感到惊讶。她之前的学校只有中文教学。她凝视着讲台上那个滔滔不绝的男老师,但内心却感到一片茫然。但她很快就习惯了,因为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她从未理解过老师的话。但这并不妨碍她一直认真地听课。

    在这个充满新鲜感的教室里,温馨悦就像一位孤独的局外人,默默地趴在桌面上,观察着周围同学们的嬉笑声。在喧嚣的课间,她发现另一位与众不同的人物,他就像一座独立的灯塔,散发着无法言喻的魅力。温馨悦的心底也悄悄生出了一种向往,渴望自己某一天也能像他一样散发光彩。

    那个人是冷沐风。每当老师提出问题,他总是第一个举手,似乎不存在他不会的题目。温馨悦不禁暗自思忖,他一定是个天才吧?

    “学习,真的那么有趣吗?” 温馨悦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

    于是,她轻轻一推桌上的笔,巧妙地让它落在冷沐风的脚边,成功地制造了一个接近他的机会。

    她随即站了起来,向冷沐风走去。他依旧全神贯注地阅读着,仿佛周围的世界与他无关。她趁机凑近,想窥视究竟是什么书籍让他那么专注。一不小心,她的头轻轻碰到了他的头。

    “哎呀,对不起。”温馨悦急忙道歉。

    冷沐风只是微微抬头,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视了她一眼,随后又继续埋头于书中,仿佛她的出现并未打扰到他。

    温馨悦心里痒得难受,“这本书到底有多好看?”她再次靠近,这次冷沐终于放下了书,用他那双平静而深刻的眼神凝视她。

    “你在做什么?”那个眼神仿佛在说。

    温馨悦心头微微一沉,“哦,是这样的,我的笔弹飞了,我只是来找笔的。”她试图解释,但语气里透露出了尴尬和不安。在冷沐风冷峻的目光下,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冷沐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地面上的笔,又迅速地将目光投回到桌面的书籍。趁着这个机会,温馨悦偷偷瞥了一眼他桌上的书,书名一览无余——《爱因斯坦传》。

    温馨悦心满意足地返回自己的座位,刚坐下,突然想起还未捡起自己的笔。正当她准备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将笔轻放在了她的桌面上。

    那是冷沐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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