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系统电子音的落下，教室中的白炽灯与黑板倏地恢复正常。
灯光明亮，照着黑板上写着校规的平平无奇的粉笔字，书桌上依然摆放着堆积如山的书本，就好像这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三教师一样。
——如果黑板上写的粉笔字不是那诡异的校规的话。
顾一鹤盯着黑板上最后的“学业有成”四个字思忖了一下，无意间瞥到教室被拉的严严实实的窗帘。
窗帘是蓝色厚布，上面积着一层灰，将教室两侧所有的窗户都挡的严严实实，但顾一鹤仍敏锐的发现窗帘的缝隙中没有透来一丝亮光。
外面依然是一片未知的深黑，即使此时教室明亮的如同白日。
窗帘后的黑暗究竟潜伏着什么未知，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稳妥起见，顾一鹤并不准备现在就贸然掀开窗帘探索。
她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没有说窗户的古怪之处，防止再给教室中的小姑娘们带来什么冲击。
但教室中里的人已经被刚才的一番变故给吓懵了，尤其是叫嚣着想让副本中的男性来帮自己的江洛洛，在看到“女子高中”的时候泪水就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沈娇娇和姜软软学着谢燕，一点一点地往顾一鹤身边挪，就像是寻求保护的幼崽一般眼巴巴地看向顾一鹤。
等顾一鹤意识到的时候，她的周围已经默不作声地围上了一圈人了。
这些人牢牢记着她刚才说的话，也不哭也不闹，只含着眼泪无声地看向她。
顾一鹤：……
她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刺耳的铃声打断了。
“叮铃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
最古早的上课铃从讲台两侧劣质的扬声器中传出，音量被调到最大，扬声器不堪重负，在铃声中掺杂上了刺耳的电流爆炸声。
连着三遍的长铃，响亮刺耳的让人忍不住从心底升起烦躁的同时，也反复折磨着在场的人的耳膜。
紧接着，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砰！”
门被用力砸到了墙上，惹得沈娇娇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顾一鹤警惕地看向门口的来人。
这是一个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头顶油亮，带着黑色方框眼镜，身材已经微微发福，穿着蓝白条纹的衬衫与松松垮垮的西装裤，活像是滑稽的土豆。
那人关门的速度同样很快，顾一鹤只来得及看见门外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扛着刀站在原地，平静地看向明显来者不善的老师，剩下的人也就不敢随意乱动，怯怯地站在她的身边。
那中年男人见教室中这一片乱象，当即沉下了脸色：
“都站着做什么？上课了不知道吗！全部都回座位上去上课！”
他说话的时候露出了森白的牙齿，上面红色的血迹格外显眼。
感觉到身后有人开始发抖，顾一鹤稍稍往前走了几步，让中年男人的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淡声道：
“知道了，老师怎么没带教案来？”
黑板上的粉笔字还历历在目。
“请听老师的话。”
顾一鹤一边说一边将手背到身后，给后面的人打手势，示意她们后退回座位。
中年男人的脸色一僵：“我教物理……不需要教案！这些课本知识都在我的脑子里！只有不熟悉知识点的新手老师才需要这种东西！”
哦，还是个物理老师。
顾一鹤直直对上物理老师贪婪的目光，即使已经戴上黑框眼镜，他看向教室的众人时眼中浓稠的恶意也无法遮掩。
就像是捕食者看到猎物的表情。
即使是被这样让人寒毛直立的目光盯着，顾一鹤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她轻声笑道：“是吗？那看来老师很负责呢。”
她特意加重了“负责”二字，不出意外地看见了物理老师脸上出现满意自得的神色：
“当然，我之前带的都是重点班，这学期是因为你们老师生病，才临时接手你们班的，希望你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提高物理成绩。”
他本以为自己会得到那个冷脸女孩赞许仰慕的目光，骄傲地挺了挺肥硕的胸脯，抬眼看向顾一鹤。
却不想对方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转身离开了，此时已经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准备坐下，根本就没有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
作为特级物理教师，中年男人什么时候被这么无视过，他当即怒火中烧，踩着愤怒的脚步走上讲台，粗声粗气地红着脸道：“下面开始上课！你们都给我认真听好了！！”
他抬手拿起黑板擦，几下就擦掉了黑板上粉笔字写着的校规，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画图。
凹凸不平的粉笔被用力地摁在黑板上滑动，发出尖锐的悲鸣，听得人头皮发麻。
哪怕是顾一鹤，从进入副本以来就不断地被噪音攻击也有几分烦躁，更何况是教室中的其他人。
“吱呀——吱——吱——”
物理老师就像是画不完一般，粉笔声不断，偶尔还有他带着怒意的讲课声。
刺耳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教室，已经有人忍不住在座位上捂住耳朵。
顾一鹤正随手从桌上找出一本笔记本跟着画几笔受力分析，试图让自己摆脱噪音的干扰，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她微微侧身回头，正对上一双乖软的兔子眼。
是谢燕。
他把自己桌子上的书给挪开了一部分，恰好空出一条能伸出手的缝隙。
见顾一鹤转头了，谢燕连忙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示意她拿自己手上握着的东西。
顾一鹤往外挪了挪，用自己挡住谢燕，然后把手伸到背后去接。
短暂的指尖触碰后，一张纸条样子的东西掉入她的手心，后方传来了谢燕有些紧张的声音：
“这是我在桌子上的笔袋里找到的，给你。”
为了不被讲台上的人注意到，谢燕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将脸贴在书上说话的。
顾一鹤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对谢燕的认识，借着书本的遮挡展开纸条。
入目是一行潦草的文字：
“不要听从老师的命令！”
这行字是蓝色的，可以看出书写者写下的时候十分匆忙，最后的感叹号几乎画出了纸张。
顾一鹤试着用手擦了擦纸条上的文字，又反转过来看了一眼背面。
擦不掉，也没有晕墨。
很奇怪，看上去不像是手写上去的字，而更像是用某种方式打印到纸上的。
总之一定是副本线索道具，而不是玩家恶意伪造出来的假线索。
可这纸条上的字与一开始“请听老师的话”的校规分明是完全相反的。
白色的校规、蓝色的神秘纸条，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还没等顾一鹤细想，她的耳边就突然响起了物理老师阴恻恻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顾一鹤猛地抬头，才发现上一秒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物理老师此时已经到了她的身侧。
身旁传来细碎的哭泣声，引得物理老师不满地转头：
“我在问她话呢！你吵什么？”
顾一鹤也是这时才发现，物理老师那颗光亮的头下只有脖子，没有身体。
她稍稍抬起头，目光掠过书桌上高耸的书山，正看见让人无比惊悚的一幕——
讲台上，物理老师滑稽的身体依然停留在黑板前，而他的脖子却像是橡皮筋一样被拉长，蛇一般地凌空穿过整个教室，直接让头来到了她的身侧。
顾一鹤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的画面：
讲台上讲课的中年男人突然停下动作，而后目光沉凝地盯着她的方向，猛地伸长脖子，将头送到她身边，凌空盯着她，阴恻恻地开口问询。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可以想象的范畴，哪怕是顾一鹤也会稍微惊讶一下，身边离这颗脑袋最近还目睹了全程的小姑娘只是小小的哭出声，已经算是谨记她的叮嘱了。
离她不过两拳的距离，只有脖子支撑的头在呵斥过哭泣的人后，又慢悠悠地转过头来，再次开口道：
“你在做什么？”
方框镜片下饥饿贪婪的目光有如实质，对方就像是终于抓住了她的把柄一样，不等她开口，就迫不及待地宣布：
“你是在课上传纸条，你不好好学习，不听我的话，违反校规！”
他就像是在庆祝什么一样，脖子在空中灵活地扭动着：“你违反校规！你违反校规！”
脖子带着他的脑袋猛地贴到顾一鹤的脸前，几乎只差半拳，顾一鹤就会与这中年男人撞个对脸。
他咧开嘴角，兴奋地宣布：“违反校规，你现在给我出去罚站！”
中年男人靠的极近，顾一鹤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牙齿上的血迹。
她调转目光，看向窗帘。
窗帘的缝隙间依然是不见底的深黑，外面是什么样的景象谁也不知晓。
物理老师的脖子还在兴奋的扭动，嘴里不断重复着“出去罚站”。
顾一鹤捏紧了手中写着蓝字的纸条。
“请听老师的话。”
“不要听从老师的命令！”
两张纸条的内容在她的脑海中反复播放，顾一鹤又想起了黑板上的粉笔字。
违反校规会有什么惩罚她尚未得知，但就物理老师的神色来看不会是多好的结局。
所以，现在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或者换个说法。
她究竟该信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