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吹落最后一朵晚樱，粉色的花瓣贴在铁丝网上，又颤颤巍巍地落下。微风将斑驳晃动的树影印在两人身上，初夏的蝉鸣寥寥落落，在虞小楼心中绕出百转千回。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思愁，正是那一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恍若晃动水面中水仙的倒影，孤芳自赏，却在他的眼中流淌。

    木吉他伴奏着歌词漂浮在这初夏微甜的空气之中，“当你突然看我的时候，当话语开始多余的时候，当心慢慢靠近的时候，无需言语，无尽浪漫。”

    微风轻拂着张东的头发，也吹皱了虞小楼的心。

    “下个月的船我还没有退，如果你想来……”张东顿了一下，“作为朋友也可以，叫上王璐璐或者你别的朋友都可以。”

    “嗯，我会来的。”

    虞小楼确定了她的心意，因为她真的感受到了张东的诚意，那些诚意像是疾驰车轮下卷起的风沙，再次迷乱了她的眼和她的心。

    王璐璐鼓励虞小楼相信自己的决定，并为虞小楼选了一条最显她身材的黑色连衣裙。虞小楼的皮肤很白，在黑色连衣裙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白皙，她佩戴上了全套的燕子钻石首饰，在灯光下就像是从迪士尼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

    她选了一双高跟鞋，黑色缎面细高跟，那也是张东去美国前送给她的，她收到后再也没有打开过，本以为只会藏在箱底，永远也没有机会使用。虞小楼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希望也是张东期待的样子，她站在路边等滴滴时，好些人回头看她，她希望张东也能这样看着她。

    来到帆船俱乐部，虞小楼不由得就会想到安，想到她气场逼人的气势，她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安，她只是她自己，她没有安的气势，同样也可以走她想走的稳健的道路。离张东的帆船还很远，她就看见张东站在甲板上卷动着风帆。张东没有穿上衣，阳光将他满是汗水的皮肤照耀的金棕闪光。他背后的燕子随着肌肉舞动，仿佛在罂粟花海中飞翔。

    那片罂粟花海正是她的习作，一笔一触都带着她磨练的痕迹，不知道何时起张东得到了她的习作，又将这些痕迹落在了自己的后背上。虞小楼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她快步走上帆船，“张东。”她轻声唤他的名字。

    张东愣了一下才转回身，她看到他眼神一亮，带着惊喜，不由让她暗自窃喜。

    张东在裤子上胡乱擦着双手，“我没想到你会来这么早。”

    毕竟两个多月没有见面，气氛略有些尴尬。

    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虞小楼不知道怎么竟然脱口而出，“我想好了，我愿意去美国……”

    张东非常惊讶，“真的吗？”他惊呼之后却不敢相信了，“你确定吗？不会后悔吗？”

    虞小楼点点头，“嗯，确定了。你说的对，我确实是应该再学习新的艺术理念的，我最近看了些美国艺术类的大学，我觉得我努力努力应该也能申请上。”

    “小楼，我真的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张东说着不由上前紧紧抱住了虞小楼，虞小楼没有拒绝，还像每一次拥抱时的感觉那样，张东的身体温暖，带着森林的芬芳，今天又加上了海洋一样的清咸。

    张东抱这虞小楼很久，才松开手，他拉着虞小楼的手往船舱里走。船舱里点缀着大捧大捧的花束，还有各种彩灯。虞小楼记得当时他们一起选购时张东还嘲笑她的选择太过花哨，她没有想到他还是偷偷都买了回来。

    扬帆起航似乎寓意着新的开始，虞小楼站在船尾，看着远方，腥咸的海风扑打在她的脸颊上，将她的头发吹的上下翻飞。

    吃完晚饭没多久，天就黑了，漫天的星星和船舷上挂着的彩灯交相辉映。虞小楼有些晕，她回到船舱里休息，很快就睡着了，她的梦似乎也很美妙，是王子和公主的故事。睡梦中，虞小楼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弹吉他。她睁开双眼确定不是在做梦，于是爬上甲板，张东坐在船舵边，正弹着一首她没听过的歌，他弹的很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她。

    “这是什么歌，挺好听的。”

    张东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还难受吗？”

    “好多了，我不晕船，今天可能有点紧张。”虞小楼笑着爬上甲板，坐在张东身边。

    “我自己瞎弹的歌。”

    “你还会自己写歌啊？”虞小楼惊讶道。

    “也不算写歌，只是简单的和弦。”

    “歌词是古诗词吗？”

    “对，《小重山·绿树莺啼春正浓》，宋代何大圭的词作，不太有名，我自己不会写歌词，在美国时瞎弹弹缓解相思之苦用的。” 张东笑着看着虞小楼。

    “你不是九漏鱼吗？我怎么觉得和你相比我反而更像文盲？”

    “我外婆是大学中文系返聘的教授，耳濡目染稍微知道一点吧。”

    “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妈在美国大学当教授？你们家人都好厉害啊。”

    “她们是她们，我没好好读书。我没上过的大学，高二以后就基本没再上过学了。”

    虞小楼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张东时，张东的样子，便嘲笑道，“不过你看起来也像是没怎么读过书的样子。”

    “哈哈，是吗？相由心生吧。”张东大声笑了出来，忽然正色道，“我外婆在我高二那年去世了。”

    这个转折让虞小楼措手不及，她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得说道，“对不起，我……”

    “没什么，总归得要一点点告诉你的。”

    张东抓过毯子讲将虞小楼和自己裹在一起，“我的家庭很复杂，我妈恨我爸，也把恨转移到我身上了。我刚出生没多久她就去美国了，一直是我外婆照顾我。外婆在我高二那年出了交通事故，我去报复肇事者把他给打了。我因为进了少管所，之后因为一些原因去了柬埔寨。”

    张东顿了一下，“去柬埔寨的原因，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告诉你，但是相信我，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张东仰头看着星空，过了很久，才继续说道，“我用我妈的钱在柬埔寨炒房地产，没想到竟然越做越顺利，也是太顺利，膨胀了吧，才想到回国继续事业。”

    张东转头看向虞小楼，“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妈和她现在的丈夫都是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我自己也想在这方面领域有所发展，柬埔寨没有这样的环境和土壤，我刚刚回国，路子走歪了，才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当然，这些大概只是借口吧。”张东笑了一下，“小楼，你相信我说的这一切吗？”

    张东终于开始对她讲述了他的过去，可是又讲的过于简单扼要，简单到虞小楼无法问出任何问题。

    “那天我和你说了，我相信你了，我就真的是相信你了。”

    虞小楼看着张东的眼睛，星光和灯光都落在他的眼眸里，闪烁不已，“我相信你，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但是希望你也能等等我，我想申请好了学校，再和你一起去美国。”

    张东紧紧抱住虞小楼，“那是自然，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当然会等着你，多久都可以。”

    桅杆落下，帆船在水中漂浮着，在各色灯光的包裹中，离远看，就好像一座梦幻糖果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