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日，惯例是高考百日誓师大会。

    梅家的大儿子梅观寒，小名叫做瑜瑾的，今年正正好高三。他没有妹妹那么聪明，也没有姐姐的音乐天赋，因此他只能老老实实就读于公立学校，一路考试刷题，在千军万马中过独木桥。

    梅家三个孩子，走的是三条完全不同的路线。

    老大梅凝月，自幼学习琵琶，四年级考入豊朝皇家音乐学院附小，又以专业课第一考入豊皇附中，目前就读于豊皇声乐表演专业，辅修琵琶表演，几年前出道，目前是新生代炙手可热的歌星，各种电视剧OST专业户。

    老二梅观寒，公立幼儿园、公立小学划片入学，一路刷题进化，在各种英语奥数语数外理化生中辗转，目前正在筹备高三第二轮大复习，是个实打实的做题家。

    老三梅听雪，天才赛道的代表人物，在弘文馆的弘才生选拔中，海选进初试、初试进复试、复试进夏令营，一百选三十，三十选十，以极其优异且缜密的思维能力一路冲进豊朝最好的学校，成功一路保送到中学、大学，奖学金拿到手软，成绩断层式碾压普通文化生，在弘文馆被称为“铁打的前十，打铁的第一名”。

    哥哥姐姐上学是花钱，她上学，奖学金大笔大笔往家里拿。

    随着春天的到来，各种各样的自主招生也开始步入正轨。

    这不，瑜瑾就在家里研究哪个学校的强基计划他能走，梅冬馥也开始四处打听，看看怎么样能给他一封推荐信，让他能直接获得初试资格。

    家里有个跳级的孩子就是这点不好，要是铃铛没有跳级，那她现在才读初一，可以暂时不抓那么紧。可是这小妞已经读完了高考必修的文化课，弘文馆对修完所有高考必修的学生，开放少年科学家计划，如果能通过大学自主命题的跳级考试，可以直接跳过高中生活，去国子监或者太学进行就读。

    所以，在学校里，姜瑞雪就找上了铃铛，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上厕所，顺道在路上聊聊少科招考。

    “说实话，我有点心动。”姜瑞雪说，“一直听老师讲这些没意思的东西，说实话真的很无聊。我想去学点更新鲜的东西，想去大学看看更有挑战性的知识。”

    这话说得铃铛非常心动，说实话，她也觉得校内课程十分无聊，都是些看看课本就能看懂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动脑筋。可是话到嘴边，她又犹豫了。她舍不得李承鄞，更舍不得这些朝夕相处的伙伴们。

    她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沉默着，说自己要再想一想。

    说来也奇怪，李承鄞分明是这世界上她最讨厌的人，她怎么会……舍不得他呢？

    直到坐上去拾翠宫的车，她还一直想不明白。

    这次梅冬馥没来，她让铃铛捎了一堆东西给李承鄞的母妃顾玉瑶。铃铛出门前翻着那一堆散发着膏药味的东西，好奇地问妈妈：“这是什么呀？”

    “是给瑶姨治病的，”梅冬馥摸摸她的头，“你瑶姨当年生五皇子的时候，因为五皇子太大，一直生不下来，所以顺转剖的，结果就落下了病根。这是我当年生你们俩用的药，给她用用试试看。”

    铃铛懵懵懂懂地问：“生孩子还会不舒服吗？”

    “怎么不会呢，”梅冬馥并不忌讳和女儿说这些，“那么大的一个孩子，要从妈妈肚子里出来，肯定会留下一道大口子，怎么会没有一点不舒服呢？”

    铃铛忽然害怕起来，她性格娇气，打针都要哄很久，梅冬馥说的事情让她恐惧不已：“那……你后悔吗？”

    梅冬馥愣了愣，忽然笑了。她抱住女儿，在小姑娘肉乎乎的脸颊上亲了又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满足和温柔：“只是疼几天，就能换来你和哥哥，妈妈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妈妈看着你们，就觉得很骄傲呢。”

    不后悔吗？

    带着这个问题，她见到顾玉瑶的时候，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后悔吗？”顾玉瑶愣了很久，选择了沉默。

    不能说全然无悔，也不能说悔不当初。

    李承鄞他……是个很贴心的孩子，顽皮、敏感，长得不够精致但是很漂亮。可是如果没有他……

    如果没怀上李承鄞，她还能拿到自己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不至于学了二十年的琵琶，荒废了文化课，却连毕业演出都没能参加，以至于事到如今，她只能依附于李赜生活。

    为人母自然是让人欣喜的，可是这个孩子，搭上了她的一辈子。从此她不再是顾玉瑶，而是五皇子的母亲——她甚至不是自己孩子父亲的妻子。

    可那是她疼了两天两夜又顺转剖生下来的孩子。李承鄞出生那天，正是她哥哥嫂子的死期。如果没有怀里嗷嗷待哺的李承鄞，没有蜷缩在她脚边瑟瑟发抖的顾剑……她又怎么熬的过来呢。

    她后悔在那个不合适的时间生下了李承鄞，但她不后悔生下了李承鄞。

    她摸摸铃铛的头，声音中无限怅惘：“你记住，在你要决定给男人生孩子之前，一定，一定要先学会爱自己。”

    铃铛乖巧地点点头。

    顾玉瑶笑了笑，没再说这个话题。

    恰好爱马仕新品上市，专卖店送来了最新款的包包，她让铃铛去挑自己喜欢的，送给小姑娘做礼物。

    这小姑娘，是他们母子的福星。

    其实说真的，李承鄞能拿到什么样的成绩，顾玉瑶反而没那么在意。她真正在意的是李承鄞的身心健康。

    当年铃铛出事后，两家紧急给两个孩子做了心理评估。铃铛出现了PTSD的状态，这倒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可是李承鄞……他的量表检查结果显示，他的偏执因子分高得不正常，医生怀疑他可能有偏执型人格障碍。

    这么小的孩子，就算真的出现症状，医院也不敢给他确诊——除非他是遗传的精神问题。所以医生请来了主任进行会诊，最后的结果是，怀疑他是遗传性偏执型精神分裂先兆症状。

    听到这个结果，顾玉瑶几乎要当场晕倒过去。不过好在，因为发现的足够早，只要李承鄞定期接受心理疏导，时刻关注他的心理状态，他很有可能就不会发病。

    可是李承鄞本人的病耻感非常非常严重，他对于去看心理咨询师，有着超乎寻常的排斥。当时的顾玉瑶抑郁症复发，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带着这个一定会炸的定时炸弹一起去死。

    她甚至不敢让李赜知道李承鄞的精神状态。她自己没有经济来源，一旦李赜厌弃了李承鄞，李承鄞将来再一发病，他就全完了。

    毕竟是她的儿子，李承鄞心术不正、爱用下三滥手段获取结果，这些事她都是知道的。李承鄞亲口说过，打球三次违规就会被罚下场，也就是他拥有两次下黑手的机会，只要把握的好，未必不能出奇制胜。

    这种心性，像极了他的父皇，像得顾玉瑶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已经恢复了思考能力的铃铛提出了一个主意。

    既然顾家是有名的神枪手世家，李承鄞又显而易见具有射击天赋，那为什么不试着送他去学射击呢？

    她一项项和顾玉瑶分析送李承鄞去学射击的好处。

    首先，运动员是最看重成绩的地方，做运动员除了成绩什么都不好使。李承鄞要是想搞歪门邪道，首先就会和大环境格格不入。人是受不了被孤立的，为了融入整个群体，他不自觉地就会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会变得追求实力碾压。

    其次，射击运动员是最抓心理素质的地方，为了能出成绩，保持冷静和心理健康必不可少。因此射击队一定会养成定期接受心理咨询的习惯，他们不会允许队员的负面情绪影响到成绩。这样一来，有了成绩做伪装，李承鄞就会慢慢养成去定期心理咨询的习惯。定期筛查心理状态，就能避免他因为心理压力大而发病。

    第三，把他的偏执合理化。任何性格都是双刃剑，偏执用得好，就是不屈不挠、屡败屡战。所以要适时引导，把他的目标给定死在成绩上，这样他自己就会不停和自己较劲。

    对皇帝李赜，她是这样教顾玉瑶的。

    豊朝以武起家，整体民风比较武德充沛，学格斗也好，学兵击也罢，总体都是让李承鄞顺应民心，这样能让百姓觉得皇室和他们是“自己人”，能提升皇室的民意支持率。别的皇子也好，公主也好，都没有表现出一点格斗或者射击天赋，既然李承鄞有这个天赋，为什么不试着让他帮皇室立一下人设呢？

    至于李承鄞，是她自己去谈的。

    彼时的李承鄞正在为又没考第二而懊恼，这样下去，他根本比不过哥哥们，更别说碾压哥哥们了。他本来就是幺子，比起哥哥年龄上就占有劣势，有了铃铛在，他也没一点考第一的可能。那段时间，他非常失落，甚至厌学了。

    铃铛给他买了杯冰奶茶，向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你为什么不换个赛道呢？毕竟核心竞争力，就是‘人无我有’的东西啊。”

    她一一项一项和李承鄞分析他的优势。

    首先，李承鄞是所有皇子里年纪最小、又长得最漂亮的一个，所以只要适当控制他的曝光率，就能让民众对他形成一种“养成系皇子”的好感度。“云爹妈”滤镜是一种很蛮不讲理的东西，它会自动屏蔽很多缺点，同时也形成一种护犊子的心态。

    其次，他有顾家血统，是所有皇子皇女里体育天赋、射击天赋甚至身体状态最好的一个。目前荧幕上充斥着花美男，健康的、充满力量感的男孩子是稀缺项，很能帮他拉民众好感度。

    第三，他的射击天赋可以保证他有事可播。既然有，为什么不把天赋利用起来呢？在体育或者射击这一项，他的哥哥也好，妹妹也罢，在他面前绝对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有被碾压的份。

    综上所述，如果他愿意去做运动员，可以利用他的身份提高曝光度、利用年龄赚取好感、利用专业能力刷民众支持率。到时候，只要他是皇室民众支持率最高的皇子，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皇室，为了皇室不被公投废除，皇帝会放着支持率最高的他不管，转而去捧别的皇家子弟吗？

    果然，事情按照她的预料开始发展。李承鄞的偏执用在训练上简直无往不利，他一场一场比赛硬是打进了奥运会，他的支持率和好感度也连续几年高居豊朝皇室成员榜首，就更别提在国际上，连续好多年选入全球王室最美面孔排行榜，为豊朝在国际上争取了很多正面形象了。

    同时，他开始信奉“所有阴谋诡计都会骗你，只有你为了金牌流过的血和汗不会”。李承鄞改造计划，完美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