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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怀孕生子那些小事

    年关将近,铃铛病了。

    这场病说大不大,只是头疼、怕冷、鼻塞、打喷嚏、流清涕而已,若是正常情况,用热粥送服一碗药,休息几天就能好。但她现在已经到了孕晚期,太医不敢乱给她吃药,只能开了些补药将养着。

    永娘把她裹得圆滚滚的,轻声细语地哄她:“殿下莫怕,把寒气发出来就好了,小殿下不会受影响的,您放宽心,千万别郁郁寡欢。”

    李承鄞也试着哄她,想逗她开心。阿穆大概是个性格敏感的孩子,铃铛一有坏情绪,像是什么焦躁、不安、落寞,阿穆就在她肚子里动得厉害。有次她晚上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回到丹蚩,被丹蚩人追杀,阿穆就在她肚子里不停地踢她,最后还是阿穆把她踢醒的。

    她窝在李承鄞怀里,一下一下地打喷嚏,鼻涕擦了又流出来,她的鼻尖都被帕子擦红了。李承鄞专门去问了太医,用热帕子给她敷了鼻尖,又拿温度刚好的湿帕子一次次给她擦拭,想让她更舒服一点。

    擦完鼻涕,李承鄞又拿热水放在她鼻下,让她吸热气,缓解鼻塞的不适。每一步都做得极其小心,他生怕自己稍有不慎,照顾不周,再引发她肺上的旧伤,要是诱发她吐血或者肺炎喘不上气,那可真就是大罗神仙过来都救不回来了。

    铃铛慢慢缓了过来,吃了半碗银耳蛋花羹。她现在胃口不大,阿穆慢慢长大,压迫了她的脏腑,所以她根本吃不下多少东西,又总容易饿,还常常尿频。李承鄞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夜间突然内急或者饿醒,一定要把他叫起来,千万别自己一个人乱走。他累点事小,万一铃铛的腿伤复发,身边的宫女扶不住,摔倒在地问题可就大了。

    铃铛无奈地笑他:“我只是怀了孩子,不是变成了易碎品。”

    这么说他的时候,她正歪在李承鄞怀里,就着李承鄞的手,吃地道的丹州灌汤羊肉大包子。

    大冬天的,吃上一口热腾腾的大包子,绝对是一种享受。

    李承鄞这个家伙,若是父母恩爱和谐,好好抚养他长大,他大概能成为上京城最明亮的少年。他心思细,若是想对人好,能把人照顾得服服帖帖的。他们夫妻都是家里的幺儿,李承鄞明显就比几个哥哥爱撒娇,也更任性不顾后果一点。铃铛更是这样,李承鄞好歹撒娇还矜持点,她要是撒起娇,直接就扑到别人怀里了。而且比起李承鄞,她幼时和父母的关系更好,几乎就是父母哥哥的小挂件,所以她明显要比李承鄞活泼外向得多,更愿意和人互动,也更愿意说话。

    或许,也比李承鄞更多愁善感。

    她总是不自觉会想,自己真的有这条命生下阿穆吗?

    这种事不能多想,她怕她钻牛角尖。她只能找些什么事做,试图转移注意力。

    可惜,她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了。

    入了腊月,她本来就该忙了。宫宴、过年,什么都需要她去操办。但她的月份已经大了,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叫她继续操劳的。所以今年的宫宴仍旧是由惠太妃主持,她只是露一露面,就逃席回宫休息。

    等她彻底睡下,李承鄞终于缓了口气,脸上笑容落下,露出些许担忧和疲倦。

    说他不怕,真是假的。除了他,只怕连裴照父母在内的宗亲世家,都在盼望着铃铛孕期出些意外。她有“孤胆英雄”和“烈士遗孤”两重身份,又是皇帝的心头肉,没人敢明着对她怎么样,可是皇后殿下都怀了身孕,难道不该给陛下安排一些妃子,好来开枝散叶,以示贤惠吗?

    李承鄞不愿,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后宫,而是化作了朝堂上的针锋对决。世家逼他让步,好让世家女从后宫摄取利益;李承鄞也做出忠贞不二的模样,表面上是成全自己的痴情,实际上却是在一点点削弱世家的影响。

    他先把铃铛带去战场,用斩灭丹蚩和西洲的赫赫战功,逼朝臣正视铃铛的地位,随后又手把手教她处理朝政,增强她的影响力。皇后乃是小君,是皇室的二把手。只是在过去,皇后最倚仗的是外戚,若是给皇后实权,就是在给外戚擅专的机会。可是如今,他要叫天底下都知道,他最信任的臣子是他的皇后,她是陪他打天下的二把手,若非她生为女子,现在宰相之位,该有她的一席之地!

    他要不断地巩固铃铛的地位,要在朝臣心中树立起铃铛的形象,那就是——

    豊朝钦和皇帝的副手,钦和朝的,实权副国君!

    只有把权力握在手里,他们才会安全。等到把他的嫡系全部变成他们二人的嫡系,有了铃铛坐镇后方,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带兵出征,而不用考虑后方叛乱的问题;铃铛有了实权,那些世家就不会再谋划着杀了她来获利,而是会想方设法向她展示出诚意,以求获得更大的利益,就像现在对他这样……

    铃铛是绝对不会问她和权力哪个更重要的。她只会不断帮他稳固权力,这样她自己才更安全。

    怎么能够防止别人叛乱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那人没有掀桌子的能力,因为一旦把桌子掀翻,她不但不能从中获利,反而会受到巨大的伤害。

    但不管怎么说,当下最困难的事是先熬过这场风寒。

    铃铛这次缠缠绵绵病了小一个月,病得不重,就是一直好不全。李承鄞有好几次都听永娘说她歪在床上,把宫人支开偷偷抹眼泪,他听着难受,可是没有办法。铃铛拒绝吃药,风寒药和安胎药她一口就能尝出来。整个年节她一点都没参与,大部分时间就是抱着肚子发呆。

    孕九个月,按照惯例,她要搬到专门的产房待产。

    骤然换了新的寝殿,她睡得很不习惯,连着几天都做噩梦,不得已,只能把她搬回承仪殿。皇帝的寝宫作为产房,这不合礼数,但是礼部商议过后,认为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未来也会是小殿下的,此事虽然有违祖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礼部如此时去,也是因为李承鄞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戾,可是没有人敢劝谏。群臣仿佛又回到了皇帝作为太子刚刚监国的时候,他冷漠骄傲,阴晴不定,却只有皇后劝得住陛下。

    可是皇后因为孕期不适,无人敢让这些事劳烦皇后的耳朵。

    因为孩子越来越大,铃铛已经开始心悸、气短,甚至夜半下雨,她都会被闷醒,只能坐在床上缓解了。

    李承鄞睡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手脚伸开,把边缘拦得死死的。今年大雪纷飞,北方多地发生了雪灾,李承鄞忙得焦头烂额,既然她自己坐坐就能缓过来,她不想吵醒李承鄞。

    可是这么坐着,她的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舍不得李承鄞,更舍不得阿穆。

    虽然还没生,可是她已经心慌了很久,每日睡不够似的,极其疲倦,她可能……真的熬不过去了。

    临死之前,总得给李承鄞留下点什么吧。

    她扶着肚子爬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取了枕边的毛衣针,无声地给李承鄞打毛衣。她想给李承鄞每年织一件,织到长命百岁的时候,也想给阿穆留下从小到大能让他暖融融的衣服。可是她太倦了,才打了没多久,她就觉得眼前晕乎乎的,只能放下手里的东西,捂着胸口喘粗气。

    李承鄞根本没敢睡熟,他总是睡一会醒一次,看看铃铛的状况。看到铃铛独自一个人坐着,李承鄞立刻惊醒,爬起来问道:“怎么了?”

    铃铛没说话,只是仍然艰难地呼吸。

    李承鄞立刻按照太医说的做,他扶着她,胸背挺直,不让她窝在床上,然后稍微抬高些腿,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阿穆可能也累了,胎动并没有格外不正常,所以大抵就是她躺下之后,阿穆又顶到了她的肺,又加上阴雨天,才让她如此难受。

    李承鄞把她的头揽在肩上,又命宫人抱来新的被褥,给她垫脚,让她好半坐着、枕着他入睡。她呼吸不畅,人乏得很,枕在李承鄞肩膀上,没说几个字就睡了去,李承鄞只能坐着陪她睡,间或醒来,给她揉揉手指、拍拍背。

    他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铃铛显然哭过,泪痕都没擦。孕期折磨人,李承鄞呆坐了一会,脑海中开始浮现他读过的医书。

    能生下来的,一定能平安生下来的,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上苍保佑,求她们二人,母子平安,孩子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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