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

    铃铛的状态好转之后,就直接随李承鄞去了中军帐内。

    看到铃铛,裴照莫名松了口气。

    太子妃来了,看来这次战争十拿九稳了。

    共事这么多年,太子妃的计策常常能有奇效。她最擅长从细微处做文章,微风都能起三尺浪,是破局的一把好手。

    除此之外,他和李承鄞还都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幸灾乐祸。太子妃那张嘴,一开口精准扎人透心凉。豊朝重男轻女成风,军中更是大男子风气弥漫,因此,会是哪个倒霉蛋,被太子妃拿来杀鸡儆猴呢?

    这种地方,大家都是披盔戴甲,最不济也是劲装。可是一来没有铃铛这种尺寸的盔甲,二来她体弱不便穿,三来她又怀了孕,两相权衡,她还是穿了宽松的裙子和绣鞋,整个人裹成一只毛茸茸的软团子,小脸都藏了半张在狐裘毛领里。

    看到她跟着李承鄞进来,除了乌曙和瑜瑾露出担心,其余众人都是一脸愕然。李承鄞命他们和铃铛见礼,铃铛非常和气地笑了笑,挤占了李承鄞的位置,站在舆图前吃葡萄干。

    就有将领的青筋跳了跳。

    有心直口快的人立刻沉了脸:“太子殿下带妇人前来,怎么,是要让我们穿红戴绿,去给西洲人唱歌跳舞吗?”

    来了!

    李承鄞和裴照不约而同地亮了下眼睛,期待已久的场面来了!

    裴照立刻装作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样子低下头,李承鄞假模假样地拉了下偏架,也立刻作壁上观。

    这次铃铛会说些什么呢?

    铃铛只是眼神幽幽地扫了一眼李承鄞,命时恩给诸位将军上茶。茶汤醇厚,热气沸腾,一片水汽氤氲中,铃铛温温柔柔地开口了:“诸位都是国之栋梁,本宫敬诸位一杯,以茶代酒。”

    她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热茶,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茶可是好东西,清肝明目降火气,只是比起酒,往往都是热饮,豪饮烫嘴,将军可要慢张口。”

    那将领被她一噎,悻悻地闭了嘴,只是瞪着舆图。

    就在这时,卫兵来报:“门外有个自称西洲九公主的人,求见太子妃。”

    此言一出,全场俱静。

    李承鄞看了眼铃铛,这是她们两个自己的恩怨,他做不得这个主。

    铃铛却略一沉吟,道:“请公主到我的会客厅,我去见见她。”

    说罢,她把语气放温和,安抚李承鄞:“我曾经毕竟是西洲的公主,要是能兵不血刃解决问题,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承鄞抿了下嘴,道:“阿照,你陪太子妃同去,务必要保证太子妃的安全。”

    铃铛笑了笑。

    没事的,不会的。那个公主只是幼稚,并不是没脑子。

    对于这个九公主,铃铛的心情稍微有些复杂。她毕竟是吃了九公主的马料才不至于饿死,九公主也为她的愚蠢和娇纵付出了代价。从前铃铛一直不知道,可是如今已经在宫里待了那么久,公主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她们不能主动作恶,也没权力主动担责任,就是笼子里的金丝雀。所以对她怎么发脾气都没什么用。

    真正有用的,是直接灭了她的族,杀了她的父兄。教训比教育来的直接得多。铃铛又不是公主的父母,根本懒得教育她。

    而且,铃铛也不是不庆幸。如果没有这个在享受权利时从不忘自己是公主,承担义务时从记不起自己的公主身份的公主,她又怎么能嫁给这么富足的人家,过如此优渥的生活呢?

    她还没那么高尚,能对面前的权力和富贵熟视无睹。

    权力的滋味真让人上瘾,怪不得李承鄞那么汲汲营营追逐着权力。

    曲小枫就在会客厅里等着她,旁边还站着阿渡。她一见到铃铛,愣了一下,立刻赞叹道:“这么多年,你已经变得这么漂亮了!”

    她大大咧咧地问:“你和李承鄞过得怎么样?”

    这么多年,她似乎没怎么变,眼中还是闪烁着孩童一样无忧无虑的光芒。铃铛温和地笑了笑,说:“我们过得很好,你呢?嫁人了吗?生娃娃了吗?”

    看到铃铛的笑容,曲小枫的心安定了下来。她其实有点担心铃铛会对她冷嘲热讽,但是为了西洲的安宁,她还是下定决心带着阿渡跑了过来。

    说起自己的孩子,曲小枫脸上的笑容浓郁了很多。她嫁给了大臣的儿子,和他相处得很愉快,他们还要生好多好多娃娃。铃铛抿着嘴笑,思绪不由得跑偏了一点。

    有时候,真羡慕曲小枫这样的人,什么也不想,什么心也不操,快乐地玩闹就够了。

    两个人寒暄了一场,铃铛笑着问:“公主这次前来,有什么事吗?”

    曲小枫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让这场战争不要再打下去了。”

    铃铛立刻抬起了眼睛,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原来她竟然已经懂得和平的重要性了?

    铃铛不由得提起了兴趣:“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我哥哥说,他要为了西洲的尊严而战,可是我觉得,那是因为他收到了那个中原来的高显的蛊惑。你们中原先退兵,等我回了西洲,杀死那个高显,我们两个国家就不用再去打仗了。”

    铃铛瞠目结舌。

    她惯知道这位公主只喜欢享受公主的权利,不打算履行公主的义务,但是没想到她居然空手套白狼到这种程度。有些话过于离谱,甚至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蠢还是坏。

    不过这个话也只是站在豊朝的立场上来说。对于西洲,要是豊朝真的听了,主动退兵,那好处就不是一星一点了。

    铃铛愣了愣,才说:“这话是你哥哥教你的吗?”

    曲小枫不高兴起来。这分明是她自己的主意!

    铃铛摇了摇头,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既然西洲有求和的决心,那么凭什么让豊朝先退兵?”

    她的态度,落在曲小枫眼里就是对战争不肯放手。曲小枫大大地生气起来,叉着腰说:“我以为你和李承鄞不一样,你会是个好人,会知道打仗带来的伤害,原来你也和李承鄞一样!你们中原人,既不会打猎又不会骑射,就是满肚子都是坏水!”

    “是西洲先出兵攻打中原,为何要豊朝退兵?”铃铛还没有生气,只是问。

    “是你们中原人先暗算我们,先是丹蚩,然后是我阿爹阿娘,我哥哥就是为了西洲的尊严才被迫反抗!分明是你们中原作恶在先!”

    要是论起谁作恶在先,那就没完没了了。铃铛也懒得跟她讲,只是笑了笑:“公主请回吧,这个忙,我无能为力。”

    笑话,就不说这么些年她在做和亲公主的时候,西洲明里暗里给她使了多少次绊子,单是西洲这些年对于李承鄞的颐指气使,就不是他们想要容忍的东西了。

    她以为这个公主能有些长进,不过,想想也是,她本就是被家里宠成了这幅废物的样子,又在自己哥哥的庇护下嫁人生子,她的生活没有挑战可言,也就不必要去做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就拿这次她巴巴跑过来的事情来说,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急匆匆跑过来,是会让豊朝人把她当做筹码,进而威胁她的哥哥吗?

    不过这些东西铃铛都不打算教她,毕竟这个傻到冒泡的公主既不是她的女儿,也不是她的妹妹,更不是她的朋友。她们两个之间从来都是敌人,敌人傻一点,对自己不是一件好事吗?

    经过这么一茬事,铃铛没了回中军帐内的兴趣,她索性派人去跟李承鄞说了一句,说自己小腹有点涨,就不去军帐,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她没把这个当回事,毕竟孩子要慢慢在她肚子里长大。她只是有点疲倦,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去睡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她忽然感觉床边一沉。李承鄞支着头看她,见她醒了,问道:“我吵醒你了?”

    铃铛摇头。

    她把下午的事情告诉了李承鄞,窝在李承鄞怀里说:“李承鄞,我一直在想,将来不管是阿昭也好,阿穆也罢,我要以曲小枫为反面例子,教他们别以为自己是王子公主,就天生高人一等。”

    李承鄞沉默了下,没有打岔。

    铃铛又说:“我从西洲百姓的角度想了想,觉得西洲王室很可笑。你看,乱子是公主逃婚引出来的,代价却是百姓增税死人,打赢了掏空家底,打输了变成奴隶来承担。王室好像没什么用,只会给人找负担。李承鄞,你说我们在百姓们眼里,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是不是王室消失了,反而会对老百姓更好呢?”

    “皇室就是这样,”李承鄞亲了亲她,“一个国家几百几千万人。很多事物都需要有人来打理。权力会越来越集中,直到最后集中到一个人或者一群人身上。这些人就会是新的皇室。皇室好不好,要看皇帝和朝堂的能力,西洲王也好,公主也好,确实过于愚蠢了。”

    “我要把这个故事讲给阿穆和阿昭听。”铃铛喃喃地说。

    她又有点犯困,忽然听到李承鄞问她:“你想不想知道,如果要做好一个圣明的皇帝,都需要做到哪些事?”

    铃铛茫然地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她这个。

    李承鄞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等你生下阿穆,我来教你如何处理朝政吧。”

    这话惊得铃铛合不拢嘴,她瞠目结舌着,听到李承鄞淡淡地说:“按照你的性格,你真的甘心从此以后只在后宫做一个嫔妃吗?”

    “我……”

    她……

    她不甘心!

    她自认自己不比别的男人差,不,不仅不差,比起李承鄞,她的资质甚至更优一等!可是李承鄞是男子,他天生就能参与朝政,而她只是个女子,她只能帮李承鄞打理他的莺莺燕燕……这叫她怎么甘心!

    “皇后不仅是皇帝的妻室,”李承鄞身上,逐渐浮现出身为人君的威严来,他看着自己的副手,道,“皇后是国家的副君主,与皇帝共掌天下。所以你想要学着怎么做我的宰相吗?”

    铃铛愣了好一会,激动得浑身发抖:“想!”

    李承鄞爱权不假,可是他更惜才。这么一个宰相的好苗子,能接班房谋杜断中房谋位置的未来谋士,要是因为女子身份,被迫为他管理内宅,他会心疼死。

    毕竟,作为妻子,她是最不会背叛他的人。女子又不能做皇帝,难道背叛他,她还能落得什么好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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