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祁问川没有躲,他接住顾幼芝的身躯,感受从女人身上传来的温度,从出幻境开始就一直冷沉沉的一颗心,才好像暖了起来。
顾幼芝在他怀中咯咯的笑,双手不太安分的攀上他的胸膛,环抱住,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上。那样亲密 ,是面对夫君才会有的表现。
祁问川将她从床上抱到了地上。
顾幼芝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他笑,“带你去夜游。”
夜游?
“快下雨了。”顾幼芝说,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遮盖了光,月色被掩盖,漆黑一片,隐约可以听见从远方传来的滚滚雷声。
她不喜欢下雨天,因为阴冷潮湿,会令她心情也跟着低沉下去。
祁问川眯起眼睛,轻揉了下顾幼芝的脑袋,“下雨前会回来。”
顾幼芝沉默了下,有些不太相信,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在她混沌的意识中,知道夫君是不会骗她的,可令她再深想自己为何会这么觉得,她却说不出任何缘由。
就好像……天生如此。
因而她伸出手,悬停在半空中,祁问川好脾气的笑了下,伸手握住,牵着顾幼芝离开了房间。
夜间空气极好,顾幼芝打了个冷颤,一股暖气从祁问川拉着她的那双手上,源源不断的传过来,不过片刻,身躯之中被温暖的灵气充满。
她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祁问川顿了下,“看什么?”
“总觉得……似曾相识。”她脑袋迷蒙。
祁问川握着顾幼芝的手收紧了些,只冷静道:“别多想。”
祁问川自小修行祁家冰系口诀,又是天生的变异冰灵根,体内灵气早已修成世间极寒,但这并非说他无法逆转灵气的温度,只是麻烦一些罢了。
他带着顾幼芝凌空飞行,很快周身气息变了,淤泥般的气息从他身躯之中散发出来,也就在片刻,他一身白衣转为血色,绯红的颜色令顾幼芝盯着看了很久。
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却因为手还被祁问川拉着,只退了一步就被拉住,她的眼神清澈,赤裸裸的展现出几分忌惮。
“不喜欢我这般?”祁问川问。
顾幼芝摇头,“只是觉得……不安全。”她神经紧绷,下意识的感到危险,可为什么会危险?面前的是她的道侣,是她的夫君啊。
她垂下眼睛,只觉得是自己弄错了。
祁问川眸子缩了下,开口,“不怕。”
顾幼只仰头露出笑意,点了点头。
好乖。
可只有在被控制迷惑的时候,才会这样乖。
祁问川看着顾幼芝的脸,有些好笑的勾唇,他移开视线,看向下方,“到了。”
顾幼芝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一座殿宇呈现出灰褐色,灯火通明,俯瞰下去,庭院之中,弟子们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医所?”顾幼芝歪了歪头。
顾幼芝不明白,不是夜游吗?为何却来了这里。
祁问川不说话,看向那医所之时,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两人落在庭院之中,但周围来往的人却好像看不见他们,还在自顾自的交谈,“洛中公子当真厉害,好多疑难杂症,就连医书上都没有记录,他却可以治愈。”
“那自然,洛中公子在择山城也是有名有姓的。”
“世上谁能嫁给洛中公子,想必极其幸福。”
“……我们倒是知道洛中公子好,但有些人却不懂珍惜。”
那几人一瞬间沉默。
“谭缘还在春均峰?”有人问。
“是啊,洛中公子每日都要去找她一回,她都没有要离开五华宗的意思。”
“真不要脸,”有人恨恨的道,“有了洛中公子还不够,还追着祁公子不放,不知道他有未婚妻?”
一个人连忙制止,“别胡说。”
五华宗众人虽然讨厌顾幼芝,但对于谭缘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对了,听说了吗?顾幼芝突破金丹期了。”有人说。
其余几人讶异不已,“怎么回事?”
“我有位师姐十日后会进入浮屠境,今日她去看名单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顾幼芝。”
“可……公子不是说她……”
脚步声传来,几人立马噤声,一个穿着青黑色衣裳的管事过来,“炼药的材料备好了吗?”
“备好了。”几人将手中的药材递过去,“烟罗花、水吞蟒的蛇胆、百年份的束河草……”
一一清点好药材,那管事便让带着人一同往东南边的炼药房走,又叫了其中一个弟子,“祁公子那里的地火,要添一些,你去弄。”
那弟子闻言眼神一亮,连忙称是。
顾幼芝看着这一幕,又看向祁问川,“是夫君的侄子?”
祁问川面上没有太多的情绪,点头,“走吧。”
两人跟随着那弟子,转了几道弯,到了一间屋子前。房门紧闭着,那弟子推门进去,两人也跟着进去。
屋内暖烘烘,甚至于说有些过于暖和,只是一进来,顾幼芝便感觉自己身上已经出了汗,她有些好奇的上前走了几步,便看见穿着一身黑衣,衣裳袖口用金线绣着竹节图案的男人,那男人眉飞入鬓,乌发在脑后束了一个马尾,眸子紧闭。
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有睁开眼。
“祁公子。”那弟子有礼的打招呼。
祁争只是轻微点头,却又在下一刻,朝着顾幼芝两人所在方向看过来。
那眼神怎么说呢?很冷,甚至于过于凌厉霸道,让顾幼芝平白生出一种熟悉感。但她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是谁?”顾幼芝后退一步。
祁问川浑身气息凝结,肌肉紧绷,盯着那屋中的祁争,并未说话。
如果是真的祁争,夫君是绝不会如此警惕的。他是谁?
顾幼芝明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不知道,但心口却跳得很快,下意识抓住祁问川的手腕,瞪着对面的人,她浑身僵硬,抓住祁问川手腕的手劲越来越大。
逃,快逃。
她的脑海中有声音在催促,恐惧令她面色惨白,没有来由的心理压力让顾幼芝做出了最直接的行为:她拖拽着祁问川的手,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祁问川低头,在看清顾幼芝脸色的时候,拧了眉:“吓成这样?”
说着,伸手封闭了顾幼芝的五感,她面色这才好一些。
他看向那顶着祁争面容的男人,“擅闯修真界便罢了,还公然进入五华宗,是认为修真界无人了吗?”
语气和煦,并不凌厉。
“本尊无意与你纠缠。”男人声音嘶哑低沉,面色阴翳,“不要坏了本尊的事。”
祁问川歪了下头,带着一种兴味,“堂堂魔主,来这里能做什么好事?”
魔主师罗浮,自五百年起便沉眠魔界虚无海,已经多年没有出来过,即使是祁问川,看见这位的时候,也有些讶异。
祁问川没有直接攻击魔主,因为此刻这位魔主,并不是真身到此,而是部分神识附着在祁争的意识中,短暂的控制了这具身躯,打起来伤的也是祁争的身躯。
“你所在的这具身躯,是我的侄子。”祁问川说。
魔主眉头烦躁的皱起,“只是借用一晚,办完事本尊自然会离开着羸弱的身躯。”
是个与阴翳外表不符的家伙。祁问川评价道。
但若是任由其余两界之人如此肆意妄为,那人族的尊严何在,人族的底线何在?
“借用之说,不好。”祁问川浑身灵气暴涨,本命剑在虚空中若隐若现,他需要动手。
师罗浮却道:“你与本尊对打,不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祁问川攻击的收了下,笑着问,“这是何意?”
“这个宗门里面,可不止来了本尊一个。”他冷笑,“妖族那位乳臭未干的小子,偷拿了本尊的东西,本尊今日来取了。”
魔主口中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且为妖族……祁问川立马就想到了对象——妖主窦白水。
他诡异的沉默了下,默默的收了剑。
魔主冷哼一声,“你小子倒是知道利弊。”
自然知道利弊,他与魔主若是打起来,明早五华宗就会被灵气冲击夷为平地,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何况,他承袭恶鬼所有记忆,知道顾幼芝与这位妖主之间似乎有一段过往……他无法不多想一些东西,例如江沅与他朝夕相处十余年的感情,为何会在恶鬼坡背刺他?而江沅是否是因为爱上了妖王,而对他下那般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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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段猜测有些不和逻辑,因为江沅与窦白水相遇,是祁问川瘫痪三年后,两人之前应该毫无交集。
可就算如此,他对于窦白水也充满敌意,或许只是因为不甘,因为嫉妒他曾拥有江沅……但这些种种原因,都令他此时没有出手。
“占用我侄子的身躯,是为了更好的引起窦白水?”祁问川笑问。
师罗浮不太在意的点头,冷笑一声,“那妖对五华宗一位女修念念不忘,本尊打听过了,你这位侄子便是那女修的未婚妻。”
祁问川眼睛微眯。
“本尊便在这具身躯之中,守株待兔。”魔主说。
祁问川眯起眼睛,“你的本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妖魔分散神识十分常见,魔主自然也不例外。窦白水毕竟是妖族的主,是最强大的妖,师罗浮竟然只让神识侵入祁争身躯,守着,却没有直接找到窦白水身边,其中定然有原因。
这位师罗浮,沉入虚无海中五百年,身躯是否已经被侵蚀,化为枯骨,化为烂泥了呢?
他有些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