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川宁市紧急广播…磁——”

    “以下是本市撤离中心信息……”

    “如果您的居住区无任何动静，请勿外出，并注意锁上所有门窗，等待政府军队救援。”

    乌压压的天空。

    连续落了七日的古怪红雨，弥漫着灰烟，火焰与难闻气体的混乱街道上，暗红色的血液与尸体处处都是。

    私家车横七竖八被撞飞在四处，无声昭示着，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

    “如果您的家人已经感染，请尽快将其捆绑，进行人道主义毁灭，请注意，感染后的它们已经不再是人类，请格外注意不要被其抓伤，咬伤，丧尸病毒感染性极强，再次强调……”

    空旷的公交站。

    某具头身分离的女尸下，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不再能被称之为人类的少女忽然伸出手，掌心撑地，青色的皮肤僵硬而有力，在起身的瞬间掀翻了背部的尸体。

    不太平衡地站直身躯，它空洞的肚子里还挂着剩了半截的肠子，跟随着身体的动作一前一后摇晃。

    灰白的眼球微微转动，下一秒，直直射向路边的一间已看不清店名的破碎木门。

    一只明显属于活人的手，纤细，白皙，从布满血痕与不明锋利抓痕的木门隙缝中探出，小心而缓慢地扣住门框。

    看到目标的丧尸张开干裂的嘴，“嗬嗬嗬”加快脚步向木门走去。

    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越走，它腐烂的身体散架得越快，僵硬的骨头也开始软化，似乎随时会散架。

    终于，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刻，“啵”的一声轻响，一只灰白的眼珠彻底糜烂，脱离它的身体，连着细细的肉丝，半掉不掉地耷拉在它满是腐肉的脸上，与肢体疾速行走的动作一起摇晃起来。

    阿灵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张着大嘴露出锯齿般尖锐牙齿，一只眼球在空中晃悠，看起来恐怖又恶心的似人非人之物。

    瞳孔微缩，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她直直站着，瞬间，那木然的小脸上，一双黑色的瞳仁辉光流转，褪黑覆金。

    下一秒，丧尸扑腾的动作停顿，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丝肉眼难以看见的透金丝线缓缓钻入它的脑子…

    只听啪叽一声，充满腥味儿的青白丧尸瞬间如同污浊又软烂的泥巴一般，除了头部还算完好，它的肢体已然混成暗红的肉泥，变成一张烂到流脓腐饼摊在地上。

    “啪嗒…”

    危险解除，阿灵眼中的金色却并未消散，她轻轻抬起手臂，掌心向前推进，将伤痕累累的木门彻底推开。

    混乱血腥的街道带着腥臭的病变尸气扑面而来，刺激着人类的嗅觉感官，阿灵面无表情，定定看了半晌，才似有所感般，秀眉不太舒服地蹙起。

    “注意，感染后的它们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新型病毒的寄宿躯体，请格外注意…”

    僵硬地抬手揉揉眼睛，耳边是不断回荡在街道的广播声，阿灵如植物似的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低头去看地上的一滩肉泥。

    原来这个长得又丑，闻着又臭的东西，是被病毒寄生的“人类”。

    那她是什么？

    不大的脑袋努力思考着，阿灵目光呆滞，还没来得及从记忆中搜索出适合形容自己的词汇，思绪便被三声响彻云霄的爆炸声撕扯回来。

    “嘭！嘭！嘭！”

    被云层死死遮挡的天空，似乎都因为这震得人耳朵发疼的声音而破碎了片刻，阿灵迟钝慢半拍的呆了几秒，才缓缓抬头，望向事发地。

    瞬间，砰！又一声巨响，南边高楼坍塌，紫火冲天。

    部分碎石甚至向她这一侧波及开来。

    艳丽到极点的紫红色火焰，在灰色的城市中显得妖冶异常，阿灵双眸不停闪着金色波纹，没有从那紫色火团中感应到同类的气息。

    是人类弄出的动静。

    这是在做什么？

    阿灵抬手，绿色植物根茎从指间冒出，再迅速成长成一根极长的藤曼，紧接着她手腕外转，藤曼被甩开，牢牢插进斜对角一座楼房顶层水泥地面之中。

    只听唰的一声，她跃至空中，在楼顶安全落地。

    睁着金色的双眼，阿灵望着远去的军绿色越野车，指尖的藤曼跟随着车辆前进的方向，勾住下个高楼。

    -

    夜幕降临，平坦宽阔的大路上，偶尔会出现一两只低级丧尸，没头没脑四处乱撞。

    柏油马路的地平线尽头，一台没有开灯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车缓缓出现，从看不清模样的黑芝麻大小，到越来越近距离的方正轮廓，丧尸们慢慢回头，还未来得及分辨出空气中人体的气味，车辆倏地加速，嗖一声在空气中扬起成团的灰尘，很快消失不见，只余尘埃飘落在丧尸们烂了一半的头顶，与破碎的衣服上。

    它们甚至来不及追赶，就已经找不到车辆来去的方向。

    “阿新，咱们回北城的路要重新规划了，中央发布信息，高速公路丧尸聚集，走不了喽。”

    副驾驶上，周二拿着一张z国地图，水性笔咬在嘴里，脸上十分纠结，“如果根据安全基地位置重新规划，我们要绕很远的路，一个月能不能到都不好说。”

    开着车，被叫做阿新的冬弥冷静回答：“就根据各安全基地位置计划路线，现在到处都是丧尸怪物，我们只有两个人，求稳不求急。”

    “ok，晓得了。”

    遇到十字路口，冬弥看了眼手机上的离线地图，向左转，驶入别墅区。

    选好位置停车后，周二那边已经将新的路线图画完收好放进空间里，透过窗见别墅区里的房子都黑漆漆的，感觉不对，又从背包里掏出两个人在市里炸楼时用的生命探测器。

    按下检测键，屏幕上一片空白，只有一个红点，非常活跃，不像是人类，移动速度非常快，在这一片区域到处乱窜。

    “阿新，注意。”周二望着窗外，神色严肃，“别墅区有东西。”

    冬弥正脱下一直摸着方向盘的黑色皮质手套，闻言动作一顿，骨节分明的长指下压，将手套对折叠好，揣进黑色卫衣的口袋里。

    另一只手按下卡扣解开安全带，将连着衣服的兜帽扣在头上，他推开车门，高挑身形陷入这静谧的夜色种，声线被风染的冷涩，“下车。”

    …

    正是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两人拎着唐刀，走在诺大的别墅区里，却实实在在没有看到一户人家开灯。

    这说明，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但这不符合常理。

    忽地，一阵诡异的风吹过，带来一丝混杂着铁锈与动物尿液的腥臭味道。

    冬弥一只手微攥，虚握成拳，他地上的影子被时亮时暗的路灯拉长，又没入黑暗，就像一头藏身于夜色中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动的野兽。

    “喵～”

    暗处一声轻响，一只半人高的白猫轻巧从正对的六栋别墅屋檐上一跃而下，歪头，流着血的大红色猫瞳紧紧盯着他们，在黑夜里显得异常明亮而诡谲。

    它歪着头的样子像是思考的动作，不过也许是没有想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它又重新低下头，带着锋利倒刺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左臂的毛发，一点点没有咀嚼干净的带血肉沫顺着舔毛的动作掉落，粘在已经肮脏到抽条的毛发上。

    一个居住区却空无一人，变异猫的嘴巴里却有未食完的肉沫，是什么肉？

    冬弥神色冷然。

    “喵——”

    随着一声瘆人心魄的尖叫划开黑沉的夜空，满身血色的白色变异猫歇够了，身子嗖的一瞬如幻影般奔射向两人的方向，速度快到只能看见空中留下的残影。

    “老二，躲开！”

    冬弥动作迅速将周二推到一旁，同时一团妖紫火焰从掌心聚拢窜出，熊熊燃烧的烈焰冲向变异猫。

    周二堪堪躲过变异猫的利爪，知道自己不敌，也不给冬弥拖后腿，躲到一旁开始往变异猫身上投射小雷球，不求给它造成伤害，只求阻碍并减缓它进攻的速度。

    可惜变异猫吃了太多人与丧尸，身上的毛发早已不似普通猫咪那样柔软易燃，这小火焰与挠痒痒似的雷球在它眼里，与那些人类临死前对它高举棍棒的动作相差无几。

    它嘲笑地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即将被它吃进肚子里的人类，一双血红的猫瞳在紫火的照耀下闪烁着兴奋的邪色。

    冬弥眼底一片冷色，一边释放异能，一边往后撤，以防变异猫冲破火层突袭。

    即将冲撞的一刻，变异猫耀武扬威地伸出尖锐的爪子，抬手就要撕碎这小小的紫色火球结束战斗，却没想到，接触的一瞬间，那火球骤然扩张呈盛开的巨大花朵状，就像一只猎食时张开嘴巴的巨型狮子，瞬间将它整个包裹。

    “喵！！”

    冬弥盯着火团里乱跳的猫，微微勾唇，冷峻的面容被微弯的唇角打碎，印上浅浅的酒窝，变得温柔，又带了点说不上来的可爱。

    靠着墙，他轻轻转动手心的火焰，火球迅速升温。

    渐渐的，紫火中的变异猫毛发不知何时全部都燃烧起来，一瞬间覆盖全身。

    “喵呜——”

    剧烈痛苦刺激下，变异猫的嘶吼声响彻天际，挣扎在火球中的它，如被塞进炼丹炉的困兽，躲不开，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毛发一点点消失不见，浑身□□，皮肤烧灼。

    它愤怒又可耻地感到害怕，一双血瞳被愈来愈浓烈的情绪刺激，发出红光，下一刻，它尖叫着，叫声随着红眼的亮度递增而增大，最后，周围的建筑物都开始因这魔音而颤抖起来。

    瓦砾掉落，地面震动，躲在遮蔽物后的两人耳膜几乎被刺穿。

    空气传播着几乎足以令人失聪的低频嗡鸣声。

    周二捂着耳朵，挡不住变异猫高分贝的鬼叫，时间久了，他的耳朵开始流血，红色液体从紧贴着耳朵的手掌指缝间流出，一点点滴落到地上。

    “呜——”

    又是一阵魔音冲天，冬弥被这声音弄的脑袋抽痛，抿唇扶额缓了半晌，等那根筋不跳了，他舔舔嘴，低声骂了句脏话，果断转身拎起武器决定正面刚。

    不能再拖了。

    凭借着拥有异能后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冬弥收了火光跳到变异猫面前近战，被火放过的变异猫却不愿近战，试图偷跑，又被冬弥追到眼前。

    不得不近战，被烧得浑身没剩几根毛的变异猫生气地挥爪，趁其不备狠狠在男人身上留下三道血痕。

    …

    战场后方，少女黑发飞扬，脸颊两边的刘海被利落的剪掉，复古而美丽。

    阿灵站在某栋别墅的房顶，金色的眸子远远看着与变异猫厮杀的男人。

    准确的说，是看那个男人。

    他身上，有一种温柔与冰冷相伴的矛盾感。

    挥着刀，他黑色卫衣因为战斗被撕扯下一部分，带着三道长长抓痕的左边手臂暴露在空气中。

    嘴角和脖子也有一些不小的伤口，但他不曾退缩，即使已经因为长时间战斗而气息不稳体力流失，但手里的刀在怪物每一次扑向自己时，都会毫不犹豫地用力刺过去。

    精准无误。

    那双纤长温柔的眼型里没有温柔，只有冻的人脊背生寒的杀意。

    哦？

    微微偏头，阿灵忽然扬起藤曼，纵身一跃至战场中心——

    从天而降的女人瞬间吸引了战斗中的一猫一人，不待变异猫反应过来，阿灵金色的瞳仁死死盯住变异猫的红色竖瞳，

    只用一眼，变异猫瞬间僵直，仿佛被时间强行按下暂停键，它被捕捉定格在空中。

    “现在，杀了它。”

    少女空灵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撬开了装着碳酸饮料的易拉罐拉环，冬弥配合着，没有迟疑地跳跃变异猫前，在它因惊恐的瞪大的一对竖瞳中，锋利的刀剑狠狠扎进它的心脏。

    血液从刀口流出，淌了满地，暗红的血，反着路灯的光，粘稠得令人恶寒。

    冬弥拔出唐刀，往后退了两步，避免粘上地上的血，而变异猫身体没了支撑，轰然倒下。

    变异猫死，阿灵也再坚持不住，金色的瞳孔恢复成正常的黑色，一直没有情绪的双目被尖锐的刺痛覆盖，痛的她下意识闭眼，抬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指尖传来温润濡湿的触感。

    她没哭，是流血了。

    异能使用过度，身体也如同被抽空了一样虚弱。

    伤了眼睛，阿灵慢慢下蹲滑坐到地上。

    前方，冬弥一身狼狈，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带着血液与伤痕的额头缓缓流下战斗后的汗水，滴滴答答，掉落在泥土中。

    手握紧刀柄，随着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一点点绷紧，他宽阔厚实的肩膀仿佛一下子支撑住这摇摇欲坠的世界，给人无限安全感。

    “你是谁？”

    他转身，拎着刀，视线慢慢落到坐在地上的那个流着血泪，美丽，又虚弱的女人。

    呼吸停了半秒，冬弥染了血的赤黑眸子微微定住，瞳孔收缩，再似像猫瞳般竖起。

    饱满嫣红的下唇，一身粉白皮肤，耳朵微尖。

    她美得不像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