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陛下，大理寺丞仲一锐求见。”勤公公请示道。

    “宣。”罗持放下手中奏折，仲一锐是被他指派过去专门调查谢燎原贪墨案的，现下求见，多半是查出些眉目了。

    仲一锐进殿叩首后说道：“臣有事禀报，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罗持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挥手屏退旁人，只留一个勤公公在旁伺候。

    “属下差人前往路州调查官银失踪一事，不想发现大将军赵骑竟与那谢燎原交情不匪，原是赵骑曾救国谢燎原一命。”

    仲一锐跪倒在地，双眼直视地板，不敢抬头：“据传……据传承康二年谢燎原在稞县任县令期间，德妃娘娘曾在稞县游历半年多，二人过从甚密。据查谢燎原而立之年，至今未婚。”

    “嘶”，勤公公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话可说不得。近来承康帝的动向，勤公公再清楚不过，皇帝这是对德妃娘娘上了心的。仲一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就是皇帝头顶上的颜色悬了？

    勤公公不敢深想，只管压低了脑袋默不作声，后脊梁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御书房死一般的寂静，半晌，罗持出声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罗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仲一锐起身告退时，不经意抬头瞥了罗持一眼，却见皇帝的脸色难看了许多。

    仲一锐出去不久，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也先出去吧。”

    “遵命。”勤公公不敢多留，快步地退出了御书房。

    勤公公轻手轻脚地关上殿门，转过身守在门口两步处，只见他重重地顺了一下心口的气，德妃娘娘怕是危了。

    御书房内，罗持慢慢地倚靠在龙椅上，脸色难看得很。

    周篇篇……谢燎原……

    他从未想过，这两人竟然能扯上关系。

    罗持右手轻敲着扶手，清晰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御书房一声一声地回荡。

    至于赵骑与谢燎原交往一事，罗持虽然意外，但也并不是很难以理解。稞县本身就与辽城相距不远，稞县的驻军也与镇北将军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想来，谢燎原治理稞县六年间能取得如此成就，怕不是有镇北将军府在暗中帮衬。

    这事赵移匪知道吗？或者干脆就是他的授意？

    赵家到底想干什么？

    若说是意图谋反，罗持是不信的。

    赵家一门武将，没有那个能力治理天下，关键是他们也没有这个野心。

    还有，周篇篇和谢燎原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篇篇这么多年来在宫中谨小慎微、毫无作为，究竟是心有所属还是另有所求？

    太多太多的问题缠绕在一起，他一时难以理清。

    罗持猛地停下敲打的手。

    “暗一。”

    “属下在。”一道人影突兀地闪现在殿内，这是大梁皇室暗中培养的暗卫。

    “你立即前往路州调查谢燎原一案，务必查清案情的始末，以及谢燎原与德妃之间的联系。”罗持道。

    “是。”暗卫应声后，又突兀地消失在殿内。

    *

    承康二年，路州稞县

    严其搬进谢燎原的府邸已经两个月了，期间他干着书童的活计，替谢燎原洗笔、研磨、念公文，工作轻松得不可思议。

    严其明白过来，谢燎原原是看他可怜才买下他的，甚至都没带他去官府签卖身契。

    幸得谢燎原救助，严母的身体已经康复了。

    得知谢燎原的大恩后，严母还嘱咐着，让严其好好报答谢燎原。

    谢燎原早先是没有书童的，他那是怕露了馅。他那□□刨字格外寒碜，一看就不是能过科举的，监考官看了都得大骂一句有辱斯文。

    任职前期的所有公文，谢燎原都是口述给新任的师爷代为批复的。

    问就是重伤未愈！

    经过大半年的苦练，谢燎原那手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总算练出了人样。

    不过周篇篇料想，谢燎原那字定是比不上严其的，毕竟人家十几年底子摆在那儿呢。

    无论如何，严其是在谢燎原这安定下来了，严母也留在了那里干些粗使活计。

    谢燎原府里的伙食不错，经过了两个月的喂养，严其逐渐摆脱了初见时的干瘦，人也精神了许多，出落得十分俊朗。

    因着性子不错，肚子里也确实有几分墨水，又在谢燎原跟前伺候着，严其在谢府混得如鱼得水，自然也就打听到了谢燎原与周篇篇之间的婚约。

    说是婚约其实有些勉强，周家远在京城，二人之间又没有三书六聘，当然这也不是严其该操心的事。

    许是境遇坎坷，严其练就了一双利眼，他总觉得谢燎原与周篇篇之间的相处不太对劲。二人一看便是十分熟悉的，也不避讳一些肢体接触，但相处的情态怎么看也不像是怀春的样子。

    当然，不管二人如何相处，其实都与严其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有莽撞到跑去谢燎原跟前发问，只是把观察二人相处当作是茶余饭后的调剂罢了。

    严其在谢府中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因而当他被通知调去外院干活时，不由得呆楞住了。

    严其心中很是惶恐，甚至想直接冲过去问问谢燎原，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站在书房外几番踟蹰，终究是没有冒然闯进去。

    他不敢。

    调去外院以后，严其干上了劈柴挑水、打扫庭院的活儿，当然这也远比他未入府前干的活轻松。

    府上小厮丫鬟待他虽也客气有礼，但到底不像往日般热情了。

    这日，严其正在庭院中打扫落叶，远远地就看见谢燎原与周篇篇一同回府。

    严其赶紧停下手中打扫的动作，高唤了声：“谢大人！”

    谢燎原停下脚步，询问他在外院干活是否习惯。

    严其压下满腹委屈与不解，笑着说一切都好。

    谢燎原见状便点点头，拉着周篇篇匆匆走了。

    严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始终抓不住那个点。

    是以，严其愈发细致地观察谢燎原的言行，揣度他的心思。经过几年社会的毒打后，这并不难。

    他发现，谢燎原面对自己时态度甚为疏远，神情也多有躲闪。

    此外，他还发现周篇篇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那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打量，他料想自己的动向应当也被她看在眼里。

    一个荒唐的猜想将现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