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艳阳天。

    青山敞亮，盘口恒聚，小院素来安静，今日却不同寻常。

    “师姐！”

    一道清亮的女声唤醒清晨包裹的小院。

    天竺提起裙边推开篱笆，幽幽的清香在她身旁环绕，薄荷绿的襦裙衬的天竺软糯可爱。

    “师姐，我进来咯？”

    院里。

    鸢尾早早的起了，她去敲无邪的房间无人应答，应当是出门了，恰逢休息，但鸢尾不怎么闲的下来，便继续练功。

    今日天色佳，连片的云，无暇的光。

    鸢尾从院里出来时身着暗红骑装，袖口收紧，神色泠然，天竺朝前者打招呼，后者荡漾着浅笑。

    “怎么突然来了？”鸢尾有些不自在，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来青山，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天竺烂漫，不会注意到这般小细节。

    “喏，”天竺举起手中的帖子晃了晃，唇边挂着甜腻的笑容。

    天竺上前挽上鸢尾的手臂，朝着后者笑着解释：“我来送任务啦！”

    先前的练习让鸢尾出了些汗，此刻倒是顺着鬓角往下淌。

    “最近要招新弟子了，”天竺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手帕塞到鸢尾手里，鸢尾笑着道谢。

    院里光景好，不像外边燥热。

    天竺拉着鸢尾随意坐在石桌旁，而后清风袭来，将两人的青丝高高举起。

    “往年招生太过单调，长老们今年变了花样，”天竺将手中的帖子递给鸢尾，而后继续说道。

    “今年则是通过测试后，有两种选择，一是直接根据试炼的结果被判定是外门还是内门，二便是所有试炼通过后，可选择任意一位亲传弟子进行挑战，获胜即可立马成为亲传弟子，失败直接走人。”

    鸢尾边听边翻看手中的帖子，沉默片刻又开口。

    “所以，是要挑战我？”

    日头渐盛，好在院里有棵小叶榕。

    枝繁叶茂，阴影之大。

    鸢尾神色如常，天竺左看右看。

    “师姐，我听小道消息说，”天竺靠近鸢尾放低嗓音，“如果亲传弟子输了，会降级！”

    天竺杏眼瞪得又圆又大，双手紧紧搅在一起，面如菜色。

    “降级？”鸢尾看着天竺的表情觉得好笑。

    “师姐，你别笑了，”天竺有些焦急。

    “如果这是真的消息，那么我定是降级第一人啊，”天竺眉头紧皱，“师姐你定不会，意萍师姐也不会，逍遥仙弟子们不会，青璃安长老的弟子们不会，更别说其他人了。”

    “讲来讲去，就只有我会降级，我才筑基，”天竺眼中蓄满泪水，“虽然其他人大多也筑基，可是我最菜了呜呜......”

    鸢尾有些手足无措，她伸手擦掉天竺的金豆子，顺手捏了捏后者的脸颊肉而后悄悄收手。

    “别哭，不一定会有人挑战你，而且你也不差，”鸢尾声音温柔，此时一字一句的哄人更显温情。

    “天竺你是我们当中最小的，修为已经很好了。”鸢尾顺着日光偏头，对天竺笑了笑。

    “可是师姐你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就比我厉害呜呜......”天竺哭得更凶。

    鸢尾不知道刚刚还兴致高昂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伤心，而且这伤心还没有实质性的依据。

    “没关系的，”鸢尾抬手摸摸天竺毛茸茸的脑袋。

    “我也可能会输，”鸢尾依旧淡淡的笑，“我们都一样。”

    起先艳阳高照，不过片刻又影了下去。

    天竺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离开小院的时候又高兴的跟鸢尾挥别。

    送走天竺，鸢尾细看帖子，纤细的手指默默收紧，指尖泛白。

    她呼出一口浊气，降级。

    鸢尾起身走向房间，嘴里呢喃着降级二字。

    日头又显现出来，小叶榕的树叶泛着油光。

    鸢尾推开房门，被突然出现的无邪吓得后退数步，好不容易被无邪拉住才站稳。

    “我又走错了吗？”鸢尾推开无邪查看房门。

    “没错，这是你房间。”无邪坦坦荡荡的张开双臂，做出一副欢迎的姿态。

    鸢尾假笑着开口：“在我房间欢迎我？”

    房间中央一张小桌，摆放着茶具，无邪走过去倒茶，墨袍扫在地面，被经过的鸢尾提了起来。

    “刚才去哪了？”鸢尾侧坐开口道。

    无邪将茶盏推送至鸢尾面前后解释：“执法堂，看看昨晚被逮住没。”

    “应该不会吧？”鸢尾有些担心的问。

    无邪摇摇头，单手撑着下巴发呆。

    房里凉爽，屋外炙热。

    小叶榕在太阳底下有些焉哒哒的，油亮亮的叶片折射着强烈的光芒。

    知了鸣叫，吵得人头疼。

    呼吸间又蕴藏着仲夏独有的干燥与水汽的气味。

    鸢尾摸了摸鼻尖，眼神往窗外飘。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里静悄悄的。

    剩两道规律的呼吸声，一深一浅。

    鸢尾思维发散，突然想起了无邪的安置问题。

    今日天竺来访，好在无邪出去了，若是两人碰上了，她要作何解释。

    又如果今后师尊来了，该作何解释。

    来历不明的野男人，无法解释。

    忽然，鸢尾脑子里闪过一道光！

    鸢尾伸手推了推已经闭上眼假寐的无邪，后者睁眼不解。

    “怎么了？”无邪抬眸询问，嗓音低沉。

    鸢尾睁着大眼睛盯着无邪，“无邪，你要不去参加宗门大选？”

    无邪：？

    “是这样的，你的身份我没办法解释，”鸢尾把椅子挪向无邪，“你去参加大选，如果入选就方便了。”

    “如果没有入选呢？”无邪凑近鸢尾，上挑的丹凤眼尾端泛着红。

    “不可能！”鸢尾伸手扶住无邪的肩膀坚定道，“我帮你。”

    “你现在是黑户，无邪你是黑户，”鸢尾神色严肃正色道。

    “我没有办法给别人解释你的存在，”鸢尾收回手恹恹的，“而且这样的话，你也不自由。”

    无邪眼皮依旧耷拉着，微微遮住瞳仁，整个人透露着懒散，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非得去？”无邪捏了捏鸢尾修长的食指道。

    鸢尾收回手指着无邪的鼻尖：“必须去。”

    热风翻过窗棱越进房间，卷起拖地的衣裙和飘扬的发丝。

    无邪握住鸢尾的手指晃了晃，阵阵黑雾从脚下升起将二人包裹，鸢尾惊呼望向无邪。

    “无邪，你漏气了。”鸢尾收不回手指，只得作罢。

    “对啊，我这么差劲，怎么入选啊？”无邪语气落寞，话里透着羸弱。

    鸢尾一下正襟危坐，“没关系的，我帮你，真的！”鸢尾手忙脚乱的安慰，东一句西一句的回复。

    “那好吧，我去参加。”无邪看着双手虔诚的握着自己的手的鸢尾笑着说。

    “嗯嗯，我帮你。”鸢尾小心翼翼的答应。

    “你一定帮我，尾巴。”

    “嗯嗯！”

    “一定哦！”

    “我会的！”

    ......

    .

    后山。

    曾经鸢尾的住所此时显得有些落寞，所有未曾使用的器具都落上了一层灰尘。

    无邪在其中穿梭，行走时的脚步慢慢放缓，最后悄然间幻化成熟悉的黑雾。

    黑雾在后山游荡，移动到了禁地。

    地面上铺设厚厚的落叶，头顶的树影婆娑，风一吹便飒飒作响。

    黑雾团成一团，轻微晃动，无邪高大的身影显现出来。

    男人脚下的景致缓缓变化，类似于阵法的光芒幽幽的出现。

    黑色的烟雾缭绕着，无邪冷面立在其中，他微微扬起头，黑瞳渐渐失去光芒。

    片刻，身后出现一个黑衣人，蒙面，露双目。

    又是片刻，身后出现上百个黑衣人，同样的装扮。

    无邪皱眉轻嗤，面上的不悦几乎实质化。

    如今他力量还未完全恢复，制造出这些人马竟然已经是极限了。

    他挥挥手，黑衣人消失在原地。

    后山风强，一阵风吹来，脚下的落叶被风卷起，卷成一道弧度。

    无邪转身离开，这是没有幻化黑雾，是以本体行走在山间。

    跟着风的路线，无邪来了唐清德的书房。

    他熟练的找到阵法书籍的摆放位置，无邪胡乱翻看着。

    思索片刻，还是将书放在原处。

    他望向窗外，此时的后山正是富有生命力的最佳时节，树木长势傲人，连蚂蚁也春风得意。

    不过，要不了多久了。

    无邪低头望着摸过书籍的手掌，玄色的瞳仁被遮住了些许，他莫名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