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过山 > 第四章

第四章

    雀峡生命研究所在香国市的分所坐落在东郊一处偏僻的小山顶上,五层的翠色小楼很好地与周围茂密的松林融为一体。山风不时拂过,树林沙沙作响,清透空气中的泥土芳香让前来的的客人们不自觉地松弛忘忧。

    朱宵灯站在研究所的大门外环望周遭,只见露天停车场泊内有七八辆漂亮的轿车,另有一辆可供十余人搭乘的迷你巴士。

    朱政敏停好车,走过来接过她的行李箱:“进去吧。”

    朱宵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盘山公路,暗暗要记住此时此刻的每个细节,因为当她再出来的时候,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她,而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了!

    在朱政敏的催促下,她忐忑跨进即将改变她命运的那道门。

    穿粉绿色制服的护士迎上来问他们需要什么帮助。

    “我是带我女儿来做治疗的。”朱政敏回答。他还没有正式入职,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

    “好的,请到这边来填登记表。”护士引他们来到一张四周由两米高的密叶盆栽团团包围的桌子旁,递给他们一人一张表格和笔,“家属和患者需要填写的内容是不同的,还请出示家属和患者的身份证,我需要核实和留存复印件,谢谢。”

    朱政敏拿出两人的身份证递给她,待她走远,他才有机会观察研究所的装潢。

    大厅以米色为基调,配以原木和布艺家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不仅让人感到自在,还可以有效地隔开不同的患者,保护他们的隐私。桌上配有消毒过的电话、水壶、水杯、纸巾等物品,很是体贴周到。

    女儿很快填好了个人信息,护士也已经返回。朱政敏赶紧填好表格,和朱宵灯的一起交给她。护士把身份证还给朱政敏之后说:“前面有十五个病人在候诊,大概需要等待两个小时。二位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等下我会来叫你们的。”

    朱政敏一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想着可以趁此空隙去人事部打个招呼,于是对女儿说:“宵灯,爸爸去办点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如果轮到你了爸爸还没回来,你就用桌上的电话打给我。”

    朱宵灯在进门前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护士姐姐告诉她进入候诊的时候,她才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她非常希望爸爸可以全程陪伴,可她太了解他了,他一定不会答应。

    朱政敏走之后,朱宵灯为了打发时间,打开行李箱拿出一本习题打算背一背。这时,她隐约听到旁边有人在哭泣,好奇心驱使着她走出去一探究竟。

    隔壁桌一个母亲抱着她的儿子在边哭边打电话:“……不行,医生说做不了……就只差三个月满17岁而已,他们的规矩怎么这么死板呢?医生说了,差一天也不行……这下怎么办啊……”

    她怀里的少年骨瘦如柴,精神萎靡,正有气无力地用纸巾擦拭母亲脸上的泪水。

    “他得了什么病?”朱宵灯越走越近。

    察感到外边有人,少年浑浊的眼珠转向朱宵灯,吓得她往盆栽后一缩。

    “还有人想治也治不了的?”朱宵灯啧啧称奇。

    那我也不见得符合条件咯?念头一出,她能理解那对母子的绝望了。

    她漫步观察坐在绿植包围的小“隔间”里的年轻病人们:有的看起来一脸平静,有的因为恐惧而低声啜泣,有的正打电话给远方的亲人汇报进展……他们无一例外都有家属陪同。

    除了那个女孩。

    朱宵灯后来告诉蔺桷:“你当时套着一件很土又有点脏的黄绿拼色校服,背影很瘦很瘦,像田里马上就要被风拦腰刮断的稻草人。你转过头来时吓了我一哆嗦,我还以为你马上就要揍我呢!那么凶狠的眼神,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

    朱宵灯转身要逃,却被身后细弱得像奶猫一样的声音唤住:“你也是一个人来看病吗?”

    朱宵灯全身一僵,鼓起勇气回头,那个女孩子仍旧用着两颗菩萨忿怒相的可怖眼珠瞪着她。凶神恶煞的眼神配上畏畏缩缩的声音,叫她哭笑不得道:“我爸爸陪我来的。”

    女孩露出失望的表情。

    朱宵灯倒对她产生了兴趣,没有征求允许便坐到她身边。看见她的行李,宵灯惊讶地问:“你就只带一个书包?”

    女孩害羞地默认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蔺桷。”

    “桷?哪个桷?”

    “木字旁,角落的角。”

    “你是一个人来看病的吗?”

    “嗯……”

    朱宵灯不可置信地张大嘴,这个就像刚刚放学走出校门的女生,竟然有勇气孤身到这地方来!

    朱宵灯发现蔺桷并不像外表上一副时时要吃人的模样,于是靠近悄声问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啊?我叫朱宵灯,朱红色的朱,通宵的宵,路灯的灯。我跟你说,我得的是癫痫,你知道癫痫是什么吗?就是大家说的羊癫疯,你知道羊癫疯是什么吗?就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倒在地上浑身抽筋,还会吐白沫子。我爸爸说我的病说不定哪天就会窒息死——就是憋死——所以就带我来这儿了。”

    蔺桷原以为对方和她一样也是瞒着家长跑出来的,所以才想和朱宵灯做个伴。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生病以来她就不爱和人交流,她不喜欢被这个滔滔不绝的陌生人打听私隐。

    但这个叫朱宵灯的姑娘居然主动向她坦露病情,让她受宠若惊,不免产生了亲近感。

    很久没人把她当作一个普通人来看待,更别提交朋友了。虽然以前也有几名好友,可全都由于蔺桷的敏感易怒而离她而去。她是多么希望朋友们理解她、不放弃她啊。

    多少次她渴望像以前一样在课间和她们一起手牵手去卫生间,一起讨论明星八卦,一起抱怨课业,然而她们再也没有叫上她。她偷偷地期待她们来和她打招呼,可惜这个愿望在第一次高考结束后彻底破灭了。同学们互相在毕业纪念册上留言,蔺桷没请任何人写,也没任何人请她写。

    她是一堆垃圾,一堆大家避之若浼的泛着臭气的垃圾,百分之百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她对社会最大的贡献。

    而朱宵灯,像寒冬黑夜中一盏小小的油灯,试图用微弱的火苗来温暖蔺桷冰冷的心。听完朱宵灯的病情,她同情起这个漂亮的姑娘。朱霄灯看起来健康活泼,蔺桷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随时倒在地上,甚至会……死?

    死,是她每天思考的课题。她想过跳楼、烧炭、上吊、喝农药、卧轨。如果不是看到了郭子聪的新闻,她会在妈妈生下小孩之后,迅速选择其中一种方法来结束这累赘的生命,让所有人得到解脱。

    和朱宵灯不同,主动选择死亡的人是有心理准备的,朱宵灯显然很想活下去。真讽刺,不想死的人偏偏随时可能会死。

    “我得的是甲亢。”

    “甲亢?就是大脖子病吗?”说完朱宵灯才觉知不妥,掩住自己的嘴。

    蔺桷笑笑说:“不止大脖子,还有大眼珠。”她指指自己突出的眼球。

    “咦?这应该不是很严重的病吧?没有危及到性命也需要来这里治疗吗?太不划算了。”

    “我的病挺严重的,而且还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蔺桷反复强调“严重”两个字。

    “抑郁症?甲亢还会得抑郁症吗?”

    蔺桷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因为大家都认为抑郁症就是心情不好而已,她不想去解释那么多。

    朱宵灯见蔺桷又沉默了,显见是不想回答,于是指指蔺桷的书包问道:“进去之后要住一个月的,你带的东西够用吗?”

    “他们会发病号服,还免费提供基本的生活用品,我提前问过。”

    “我可是带了一大箱子的衣服啊,哈哈!早知道就不用费力去打包了。我还带了所有的课本和练习册呢!马上就要高考了,住进来这一个月也不能偷懒,我真佩服我的毅力!”

    “你也是今年高考吗?我也是!我带的书不多,方便的话能不能问你借几本看看?”

    “这有什么问题!我们跟医生说,让他安排我们住近一点。不过不知道这儿的病房是单人间还是多人间。”朱宵灯有了学友,不胜开心,“不过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呢?你爸妈呢?”

    朱宵灯对她如此热情,她也不好再隐瞒:“我骗我妈说要在学校封闭式集训一个月,拿了生活费坐火车来的。”

    要不是蔺桷一脸认真,朱宵灯真会以为她在开玩笑。她从小生活在父母的保护下,即使在最叛逆的时候也只敢私自停药。她瞬间对蔺桷刮目相看:“你胆子好大!你不怕你妈剥了你的皮?”

    “我妈这几天到预产期了,她忙着生孩子呢,没空搭理我。”

    “你真会挑时间,你妈坐月子至少得一个月。等她出月子,你也已经回家了。可你能一辈子瞒住她吗?”

    “我还没想过这一步,等我回去之后再说吧。今后三十一年之内会发生什么,谁预料得到呢?”

    “我们两个好像!我现在也是一门心思只考虑眼前,只有像我们这种被老天抛弃的人才能理解这种想法。你说你还能活三十一年,你今年19岁咯?我今年18,小你一岁。你只比我大一年就这么有主见,今后可要多多照顾我呀,哈哈!”

    朱宵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爽朗劲儿,这是一种带着悲观的爽朗,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却融合得恰到好处。

    “其实我很羡慕你和他们,你们都有家长的陪伴,也就是说,亲人认同你们来这里治疗。”

    “你只看到了别人的表面情况,说不定有人并不是自愿来呢。”朱宵灯垂下脑袋,烦躁地用手指摆弄电话线。

    蔺桷愣了一下,有点怀疑朱宵灯的话,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她们还不熟。

    过了一会儿,朱宵灯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是从哪里知道雀研所的?”

    蔺桷扯一扯衣角:“很多人都知道呀,很奇怪吗?”

    朱宵灯瘪瘪嘴:“不可能,虽然雀研所有十几年历史了,但因为收治条件苛刻,所以社会上几乎不做宣传。”

    “你懂得这么多?”蔺桷对这个看起来很贪玩的姑娘有了改观。

    “我爸是医生,他告诉我的。”

    蔺桷好生羡慕,如果她也有一个医生妈妈该多好。

    “你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朱宵灯追问。

    “我……我看了一个明星的采访,他说他全靠这个研究所才治好了绝症,我就是从这篇报道知道的。”

    “看不出你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结果是个追星族啊!哈哈哈!”

    蔺桷懊悔说了实话。

    “你的偶像选得真好,居然救了你一命!看来你一生都会追随他了。”

    朱宵灯的打趣正是蔺桷所想。

    蔺桷不高兴了:“你可以笑话我,但请你不要拿他开玩笑。”

    “你生气了?”朱宵灯对于追星族的敏感小气感到不可思议,“我道歉我道歉,我再也不说你的偶像了。那个……你说的明星究竟是谁啊?”

    “郭子聪!”蔺桷仰起下颏骄傲地回答。

    双胞胎平时很少关心娱乐圈,对明星知之甚少。

    “你不认识他吗?”蔺桷见朱宵灯没什么反应,有点失望,“我向你保证,如果你听过他的歌,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朱宵灯拿蔺桷没办法,只好应承在这一个月内抽空见识见识郭子聪的实力。

    两人正谈得起劲,只听朱政敏在外面大声呼喊女儿的名字,朱宵灯涨红脸跑出去让爸爸小声一点,然后再折回来对蔺桷说:“等会儿不管我们谁先进去,记得求求医生安排我们住一间房!我走啦!”

    不等蔺桷回答,朱宵灯就没了影儿。蔺桷有了恋恋不舍和孤独的感觉,友谊的滋味略略平复了她从老家到香国市,再从火车站一路到雀研所的恐畏紧张。接下来的一个月还会经历什么,她无法想象。她不愿再独处,盼望朱霄灯陪在自己身边。

    过了一阵,护士走进来道:“蔺桷,马上就轮到你了,请跟我一起先到行李存放处。”

    蔺桷拒绝了寄存行李的要求,书包里有她的病历资料,还有回程的车票钱。

    “那我们直接上楼吧。”

    蔺桷背好书包,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话。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终究没有拿起话筒,她不想在妈妈生产的重要时刻给她增添烦恼,又或者,妈妈现在只关心肚子里的宝宝。也好,有了这个新生命,今后知道了女儿只能活到50岁也不会难过,不论如何,还有个小的给她送终。

    蔺桷带着悲怆的心情跟随护士来到大厅的电梯口。这是她第一次坐电梯,她退后一步,观察护士怎么做,自己好跟着模仿。

    护士按下墙上正三角形的按钮,门顶上屏幕里的数字从4变成了3、2、1。

    门开了,护士回头对蔺桷说:“走吧。”

    蔺桷看着这个金属大箱子,瑟瑟缩缩不敢跨进去。

    护士温柔地说:“第一次坐电梯吧?来,我先进,你跟着我。”

    蔺桷见护士稳稳当当地站在里面了,才轻手轻脚像试探结冰的湖面是否结实一样踮脚踏进去。

    “不用紧张,多坐几次就会习惯的。”护士边说边按下了金属墙壁上一个写着“2“的按钮,“我们雀峡生命研究所常常会收一些病情非常严重的患者,所以安装电梯会安全和方便很多。”

    他们真为患者着想。蔺桷对这里很有好感。

    她生病以来不知去过多少次医院。她抗拒那个拥挤不堪、人人愁眉苦脸的场所。那些毫无生气的白墙白地、奇形怪状的仪器和工具,让她有种直刺体内般冰冷尖锐的骇惧。何况每次去医院都会得到更加不好的消息,对于蔺桷来说,医院不是带给她希望的地方。

    她跟着护士走出电梯,以为马上可以见到医生,却被带进一个完全不像诊室的房间。房间正中摆了一部笨重的摄像机,还有两只蒙着布的灯,布置得和镇上的照相馆很像,唯独摄像机正对着的地方多放置了一桌一椅。

    “你坐到椅子上去吧。”护士说道,“等会儿有医生进来介绍告知事项,还会让你签署一份就诊合同。”

    蔺桷一脸狐疑地坐上那把椅子,镜头和灯光让她很不自在,一下联想到电视剧里被囚禁起来审讯的犯人。

    很快地,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先在摄像机上操作,然后坐到它的后边,从一个牛皮档案袋里抽出厚厚的一叠纸。

    看见白大褂,蔺桷的神经好似拉满的弓弦。医生会带给她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叫吴简文,运气好的话,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会天天见到我。我们先来确认一下你的信息。”吴医生抽出一张纸微笑着说,“我每提一个问题,如果你同意就回答‘是、对、我同意、我接受’等认可的词语并且点头,如果你不同意就回答’不是、不对、我不同意、我不接受’等否认的词语并且摇头,听明白了吗?”

    “我听明白了。”蔺桷点头。

    吴简文笑了笑,表示很满意。蔺桷猜想自己属于比较容易沟通的一类病人,如果遇到病重到意识不清的患者,吴医生应该很头疼吧。

    他手中那的张纸,就是她不久前填写的登记表。

    “蔺桷,女,1976年10月11日出生,现在19岁。这些信息对吗?”

    “对。”蔺桷点头。

    “你是一个人来雀峡生命研究所的吗?有没有家属陪同?”

    “我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家属陪同。”

    吴医生停顿片刻,对身边的护士说:“请帮我打印一份一号附属合同。”

    护士出门去了,吴简文继续提问:“你对我们的治疗要求了解过吗?”

    “没有。”

    “那好,我用通俗的方法介绍一下,但是介绍完后,你必须仔细阅读完我手上的这份就诊合同。”吴简文举起手上那叠纸晃了晃,“另外还有一份附属合同,是关于放弃家属知情权的,等会儿护士会送进来。”

    “好的。”

    “首先,你作为患者,必须满足以下几个生理方面的必要条件,缺一项都不行:一、你来雀峡生命研究所首次就诊的年龄必须在17至20岁之间,以身份证上的日期为准,少一天或多一天都不行;二、18岁以下的患者必须由监护人同意并陪同治疗,18岁至20岁的患者可以不需要监护人的同意和陪同,但必须签署一号附属合同;三、不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患者,必须取得监护人的同意和陪同;四、患者必须是身患威胁生命的重大疾病的人,但遗传病不包括在内,是否符合治疗条件,由你的主治医生根据本研究所的指南来决定,如果有异议,可以申请一次五人专家会诊,最终结果由专家投票决定;五、在获得治疗资格的一个月内,患者必须住在本研究所,且必须全程配合医生。你符合并同意以上的条件吗?”

    蔺桷不知道自己的病到底算不算是威胁生命的重大疾病,只能惶惑地点点头小声说:“我符合,我同意。”

    “接下来是你作为患者,必须同意的治疗费方面的条件,这个非常关键,会影响到你接下来一生的生活,请仔细听清楚:一、本治疗从你进来的第一天开始,会陪伴你到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意外死亡和自杀除外——每年你必须按时回来复诊,可能还会有一些其他辅助性治疗,所以治疗费甚极高昂。为了保障我们的患者获得终身治疗,政府补贴了一半的治疗费,那剩下的一半怎么办呢?我们要求所有患者最迟在满22岁的当年必须参加工作,工资中所扣除的社会保险,包括养老金、医疗保险等等都将用于支付你欠下的治疗费。

    这里我要说明一下,如果你现在19岁,又还没上大学的话,可以申请读完四年制本科,从24岁起参加工作,当然你也可以高中毕业直接就业。如果你本科毕业想继续读书的话,必须保证拿到全额奖学金,证明你有上学的必要,否则就会被判为逃避履行义务。总之,你必须保证一直处于就业状态,假如中途你失业一个月,那么你的寿命就会提前结束一个月。你同意这个条件吗?”

    蔺桷被一大串的苛刻条件给吓傻了,只听说过治疗是免费的,哪知免费的背后需要付出这么多代价!

    吴简文见她呆坐不动,继续道:“高中生应该还没有接触过社会,或许社会保险是什么你也还不清楚吧?没有家长一同商量,的确是很为难,而且我们也不希望你草率地做决定,假如你反悔的话,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这样吧,我先把一个最关键的条件提前告诉你,你听好了。假设你满足我们所有的条件,那么你的治疗周期就从今天算起,直至你50岁的最后一天。你在50岁的最后一天,必须回到雀峡生命研究所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点你听说过吗?”

    雀研所耸人听闻的“寿命限制”如雷贯耳,但凡初闻它的人,第一反应全是:“只能活到50岁啊!”

    蔺桷在郭子聪的报道中已经得知,她不担心这一点,对于仅仅19岁的她,50岁比下辈子还要遥远:“我听说过,我认可这个条件。”

    吴简文对这个孤独坚定的女孩多了一分关注,他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有的人了无生气,估计治好以后也不会认真地生活;有的人强烈地想活下去,直接不看合同就签了字;有的人来时就是植物人,只有家属替他做主。她这样的患者诸极罕见,他希望可以帮帮她:“既然你知道也接受,那我就给你普及一下基本的社会常识。在我们国家,每个参加工作的人每个月的工资,会扣除30%至50%的钱用于缴纳个人所得税和社会保险,扣除的比例根据你工资的多少来决定,工资越高,扣除的比例就会相应地增加。”

    “如果我每个月挣500块钱,最多只能得到350块钱吗?”

    “没错,你很聪明。我再告诉你一点,我们国家规定男性60岁退休,女性55岁退休。从事对身体有害的工种可以提前退休,但都不会低于50岁。如果你同意参加治疗,养老金和医疗保险对你会失去本来的意义。还有,假如你遭遇车祸等外伤,绝不能在普通医院治疗,必须回我们这里处理。”

    蔺桷因为患病,很难集中精神接受这么多信息,但她告诉自己,这或许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了,她必须把每个字都听清摸明!

    吴简文继续道:“对于我们的患者来说,最大的困难就是将来必须保证永远不失业。这一点对有钱人和穷人一样公平。就算是有钱人,也必须通过这个唯一的渠道来支付医疗费,想另外花钱逃避义务是被禁止的。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你违背这个条款的话,那么就要相应地减少你的寿命时间,失业一天,就少活一天。”

    蔺桷点头:“我懂,我接受。”

    “好,患者还必须严格遵守以下规定:一、不能将治疗细节告诉雀峡生命研究所工作人员之外的任何人;二、终生不得移民、更改国籍,每年出国不得超过五天;三、不得私自捐献血液、器官,也不能私自接受输血和器官移植等治疗。以上规定如有违反,将立即中断一切后续治疗,后果就是你的存活时间不会超过一年。你同意吗?”

    “我同意。”蔺桷寻思我家这么穷,哪有钱去国外啊。

    “在正式接受治疗之后,复诊要持续到你50岁的那一年。每年的这个月——也就是一月——必须回来复诊,除非你发生意外。但延迟复诊会对你的健康产生非常大的负作用,所以最好按时回来。如果你以后去另外的城市学习、工作或者生活,可以选择去就近的研究所复诊,你的全部档案也将转交过去。你同意吗?”

    “我同意。”

    “还有,接受治疗的副作用就是生育的几率为零,无论男女终生都不会有后代,这个必须要单独告诉你,可能会对你将来的生活产生影响。你能接受这个副作用吗?”

    “我能。”

    吴简文拿起那叠合同和那份附属合同,走到蔺桷旁边道:“你现在仔细地看一遍,同意的话就在两份合同上签字按手印。等你体检合格了,研究所会盖上公章,那时合同才算正式生效,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蔺桷捧着厚重的文件,全身被灯光一直照射着,觉得有点头晕发慌,只粗略翻看了一下就立刻签字按手印了。

    护士拿走合同,向蔺桷解释道:“一般的合同会一式两份,你应该保留一份,但本合同涉及保密规定,所以只能由我们保管。今后你想看的话,可以随时来查阅。”

    吴简文对这个看起来疲惫不堪的女孩说:“是不是有点累?我们现在可以去诊室了,那边空气好一些,还准备了一些零食。”

    蔺桷一听有吃的,赶紧背上书包跟着医生走,她早就饿得直冒冷汗、浑身发抖了。

    吴简文带她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全是紧闭的门,门上按顺序挂着“一诊室“、“二诊室”的牌子。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十七诊室”,吴简文掏出钥匙开门,蔺桷和护士一起跟了进去。

    名为“诊室”的房间和普通医院的诊室完全不一样,更像一个供有钱人休憩的温暖书房。

    正前方精致的办公桌后是一整排文件柜,右手靠墙放置了一张奶白色贵妃沙发椅和两只毛绒抱枕,咖啡色的小茶几上摆有矿泉水、柠檬水、茶水、奶油蛋糕和饼干。

    “请根据你的健康状况来选你能吃的,如果没有的话可以重新为你准备。”护士道。

    “我都能吃!”蔺桷舔舔嘴:“那我不讲礼了!”

    她猴急地放下书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要开吃,护士阻止道:“等等,要先洗手。”

    蔺桷因为饿得太厉害,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不过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心里始终怯怯的,只好急匆匆地走到洗手池胡乱搓了几下,旋又跳回来抓起点心风卷残云。

    从家里骗的钱买了往返火车票几乎没剩多少,她一路上没敢进饭馆,偏偏甲亢病人又极易饿肚子,村里买的馒头根本不够吃。这会儿看见平时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美食,还不跟豺狼见到血肉一样疯狂?

    护士见一个小姑娘吃相如此凶猛,难忍莞尔。不过当她目睹蔺桷把蛋糕碟子里的碎屑舔得一干二净时,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吴简文等她吃完,和蔼地问:“吃饱了吗?”

    “吃饱了。”其实她的胃根本没有知觉,低血糖的症状也尚未消失。

    “把你的病历给我看一看。”

    蔺桷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套住的小包,小心地一层一层拆开,里面是一叠大小不一的纸张:“这些都给你吗?”

    “都给我吧。”

    吴简文翻着那叠零零散散的病历资料,对蔺桷说:“你去沙发上坐吧,如果觉得累的话也可以躺下。我想听你先介绍你的病情。”

    蔺桷顾不得形象,整个人卧倒在沙发里。它比自己的床要柔软一百倍!她顺手抓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慢慢说道:“我得甲亢两年多了,一直好不了。”

    吴简文“嗯”了一声:“你的甲亢看起来是比较严重,不过仅仅甲亢是不会威胁到生命健康的,你有过因为甲亢危象而被抢救的经历吗?”

    “有!”她一直担心的问题终于来了,“而且我不只有甲亢,还有抑郁症!医生说很严重的!”

    蔺桷深怕不抓紧补充的话,吴医生马上就会让她打道回府。

    吴简文此时已经翻到她的抑郁症诊断证明了:“不用紧张,今天就到这里吧。接下来我们会花两到三天时间为你做一个全身检查,到时候会根据检查结果来判定你是否合格。你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情,检查前的注意事项张护士会提前告诉你的。小张,请你带她去病房。”

    “谢谢吴医生!那个……我能不能和一个叫朱宵灯的女生住在一起?”蔺桷可怜兮兮地求道。

    “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不是的,我和她在候诊的时候才认识。不过我们两个马上要参加高考,我想找她借辅导书。”

    吴简文想了一下:“我跟上面请示一下,尽量把你们安排在同一间病房吧。”

    “谢谢吴医生!谢谢张姐姐!”

    张护士喜欢这个姑娘的淳朴,又同情她没有父母陪同,所以也想帮她一把,于是特意把她安排到了一个还剩三张空床的四人间。

    雀研所将男女病人安置在不同的楼层,普通病房全是四人间。只有生命垂危的病人被允许享用单人特护病房,不过他们一旦可以接受正式的治疗,就必须立刻搬出来。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尽头一扇大大的窗户。透过它,可以欣赏到大片的松林山景。房间里并排了四张床铺,由门至窗依次从一号编到四号。

    三号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女孩,蔺桷被她吓得不轻——那个床头卡上写着“周婷,19岁”的女孩根本就跟死人别无二致。

    周婷整张脸皮透出一片不寻常的青黑色,蔺桷仔细留意她的胸膛,很难看出呼吸起伏的痕迹。

    “你就睡周婷旁边吧。”张护士指着二号床说,“她来的时候病情比较重,现在好很多了,可能需要你偶尔照顾一下她。”

    蔺桷很不想答应这个请求,可碍于自己提出要和朱宵灯住一起,欠张护士的人情不能不还。

    “需要帮助就按呼叫器,或者直接到护士站找当班护士。食堂在四楼,二十四小时开放。”张护士说完便出去了。

    每个床头柜上整齐地摆放了洗漱用具,墙上有电视,床之间还有隔帘,为患者考虑得非常周到。她打开卫生间的门,里面干净明亮,配上叫不出名儿的设施,称得上豪华了。说起来她们村到现在都没通上煤气,每次洗澡都必须先生火烧水,再用水桶兑好提进旱厕。

    “这些玩意儿怎么用?”蔺桷犯了难。

    她之前喝了太多饮料,这时候尿意上来了。蔺桷望着马桶,猜想应该是用它解手。她试着揭开盖子,发现里面有一个塑料圈儿,摆弄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使用。最后她索性把塑料圈儿也揭开,双手扶着墙踩上去,颤巍巍蹲着解决了问题。

    “哪个神经病发明的这种上厕所方式?好危险!”安全跳下来的瞬间,她看见贴在墙上的“小心跌倒”的告示牌,“怪不得要贴个牌子,换谁谁也得跌个狗吃屎。隔壁床那个半死不活的女生要上厕所还得了?我哪能扶得住她?”

    上完厕所她不懂怎么冲水。费了好半天功夫,急出一身汗,终于被她研究出了门道,毕竟在这么干净的卫生间里不冲水也太不文明了。

    这时已经下午三点多,蔺桷的肚子又饿了,与其和这个散发出死亡气息的女生待在一起,不如去食堂混混时间。

    正当她锁好储物柜准备出门,一名护士带着一个青年男子进来了。

    这是个外形出众得让人难以忽视的男人。他约莫二十出头,裹一件黑色双排扣长大衣,着深色长裤和休闲皮鞋。此人宽肩窄腰,身材高大,寸头凸显出他鲜明的五官,严肃的表情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信号。

    男子径直走向躺在床上的周婷,背对着蔺桷和护士坐在她的旁边,一语不发。

    “你要出去吗?”护士问蔺桷。

    “我准备去食堂。”蔺桷回答的时候,目光还没来得及从男子身上收回。

    “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是家属和朋友的探视时间。”护士仿佛看透了蔺桷的心思。

    蔺桷脸上一红,尴尬地说了一句“那我走了”,便逃了出去。

    英俊!

    这是蔺桷能想到的唯一形容词。

    英俊!英俊!太英俊了!

    蔺桷兴奋得一路小跑。

    “刚刚他好像看了我一眼?”

    蔺桷激动的心情刹那跌落谷底。她在患病之前虽然谈不上漂亮,但也常被同学和长辈夸可爱。而现在呢,蔺桷摸摸自己的眼睛和脖子,丑在美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地丑了。她想大哭一场,立刻死了算了。

    电梯门开启,里面的人催促她赶紧进去,羞耻心让她迅速收起无人关心的绝望情绪。走进宽阔气派的食堂,她要了一份套餐坐到角落里慢慢地吃。

    食堂里人不多,但因为是探病时间,有一些患者和家属正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蔺桷想念妈妈还有她做的菜,她现在怎么样了?宝宝出生了吗?

    还有朱宵灯,她能不能合格?张护士会不会把她安排到其他病房?如果朱宵灯不和她住一起,自己会多么失落啊!三号床那个恐怖的女孩万一半夜悄悄死了,那她不是要和尸体睡在一块儿?

    哎,真不想回病房啊!

    那个长得那么好看的男子是谁?他是周婷的哥哥,还是男朋友?

    真羡慕周婷,有这样一个美男子来看望她,她真幸福。

    蔺桷没有谈过恋爱,虽说以前对异性有过好感,但在因病变丑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了。

    她觉得自己可笑又肤浅,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居然能把她的情绪像筛糠一样颠来倒去。

    “探视时间到了,他肯定走了,我也赶紧回病房等朱宵灯吧。”

    她站在门口,发现那个扰乱她心弦的身影并没有离去,有点颓丧又有点窃喜,不自觉地做起了青春期的白日梦。

    “小蔺你好,我叫盛典,我是周婷的朋友。”盛典见蔺桷回来,竟主动向她搭话,“我在等你。”

    蔺桷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白日梦成真了?羞怯的她忘记了自卑,直直地看向那张吸引人的脸。

    圆润饱满的嘴唇轻轻变换着形状,整齐洁白的牙齿微微露出,更增添了他的风度。可惜上下跳动的喉结深处震动出来的句子却并非蔺桷所期待:

    “婷婷因为不小心食物中毒,病情很严重,这几天晚上能不能麻烦你替我留心她的状况,如果她醒了或者出现意识了,麻烦你帮她叫一下护士,如果她稍微好一些了,需要吃饭或者上洗手间,能不能麻烦你帮她打饭、扶她下床呢?”

    充满魔力的嗓音配上彬彬有礼的请求,蔺桷如何说“不”?

    盛典感激地向她弯腰致意,遂又回头凝视周婷。

    蔺桷确定他就是周婷的男朋友,她坚信它他的眼神包含了爱情成分。

    在盛典的光辉照耀下,周婷的脸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瘆人了。

    护士又带了两个女生进来,一个是朱宵灯,另外一个叫陈怡竹。两个女生一进门也被盛典所迷,少女们赤裸裸的注视使盛典有些尴尬,干脆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蔺桷和朱宵灯相见之后高兴地抱在一起跳,护士立马请两个丫头安静,不要吵到其他病人。朱宵灯被安排睡一号床,陈怡竹睡四号床。护士又交代她们三个明天早上八点到护士站集合,用餐之后就要开始第一天的全身检查。

    “有什么事按铃。”护士说完后离开了。

    陈怡竹早就巴不得护士赶紧走,她大叫了一声:“人有三急!你们别和我抢厕所!”然后呲溜一下晃进卫生间。

    不出一秒便听见她在厕所爆发出一阵咆哮:“哪个土包子把马桶边儿踩得到处都是泥啊?”

    蔺桷的脸腾地一下涨成紫色,她马上明白了那个自己踩上去的玩意儿叫作马桶,小说里有写过,但因为她一直住乡下所以从来没见过,更别提怎么使用了。

    朱宵灯和盛典的眼神像两束聚光灯,照得她无处遁形。那一刻蔺桷无比后悔认识他们,如果坚持独来独往,就能把自己保护得天衣无缝。

    正当蔺桷无所适从的时候,盛典向她走来。

    他来救我了!蔺桷在心中激动地呐喊。

    “婷婷就拜托各位费心,我不打扰了,再见。”

    脑筋仿佛被剪断一般,他已消失在门口良久,蔺桷仍没有反应。陈怡竹及时敲醒了她:“蔺桷,是你吧?是你踩到马桶上去的吧?肯定没错,洗手间在我和朱宵灯进来之前就只有你用过。”

    蔺桷正准备承认错误,朱宵灯跨到卫生间门口说:“你有什么证据确信是蔺桷?刚才叫盛典的男人不是也在这儿吗?你怎么不问问他?”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会冤枉好人?那男的看打扮就是城里人,还能不知道马桶怎么用吗?”

    “那你说,女孩子上厕所为什么要把马桶圈抬起来,不怕弄脏屁股吗?”

    “……”陈怡竹没思量到这一点,一时想不出怎么反击。

    原来城里的女孩子上厕所都是坐着。

    朱宵灯抽了几张纸巾,用水浸湿之后把马桶上的泥印仔细擦干净,又喷了酒精消毒,然后催促陈怡竹快些进去。

    陈怡竹来的路上和朱宵灯聊过几句,大致打听到了朱宵灯的家庭情况,因不想和她产生矛盾,故选择忍下这口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个月时间相处,希望大家都讲讲卫生。”

    蔺桷很后悔住进这儿,虽然朱宵灯是个好人,但她还是隐隐地期盼远离三位病友。

    朱宵灯看出她的不开心,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没用过马桶?等会儿我教你。”

    蔺桷很不想承认,可想到卫生间里的淋浴设施自己也不认识,要是再出丑,陈怡竹一定会逮住机会闹得人尽皆知,于是只好点头。

    朱宵灯继续问:“那个叫盛典的长得好帅啊!他刚才和你聊些什么?”

    蔺桷指了指周婷:“他要我等她醒了帮她打饭,扶她上厕所。”

    朱宵灯凑到蔺桷耳朵边:“陈怡竹爸妈好像来头不小,家里特别有钱,你别跟她大小姐计较。”

    蔺桷一阵不服气,凭什么因为穷就要低人一等?朱宵灯看似处处维护自己,但又处处暗示她该有自知之明。她对朱宵灯的好感逐渐消失了。

    赌上气来,蔺桷拿出随身听戴上耳机躺上床不说话。她羡慕周婷既不用面对周遭复杂的人际关系,又拥有那么优秀的男朋友。大家都是一起来接受治疗的,命运看似相同,实则判若云泥。

    伴着郭子聪哀伤的歌声,奔波了一天的蔺桷慢慢入睡。

    朱宵灯看着情绪阴晴不定的新朋友,想起爸爸曾经提起过甲亢患者很容易发怒抑郁,只好安慰自己蔺桷不是不识好人心的人。

    陈怡竹光着身子从卫生间出来,把朱宵灯吓得发懵:“你干嘛呢?”

    陈怡竹得意道:“我要趁厕所还干净的时候把澡洗了,要是等下土包子又弄得脏兮兮的,多晦气!”

    朱宵灯赶紧伸长脖子看了看蔺桷,发现她还在睡觉,抚了抚胸口道:“我说你啊,大家都是病友,别把关系搞得太僵。”

    “知道啦,我以后注意。不过你也要提醒她,这屋子里就她一个穷人,不能老是要求我们迁就她吧?”

    “你认识周婷?你知道她家里有钱吗?”

    陈怡竹更得意了:“我不认识她,但我认识她的鞋。”

    朱宵灯扭头一看,周婷床脚边摆有一双拖鞋和一双皮鞋。

    “这是今年顶级品牌最新推出的限量款,只卖给全球最有身份的客人。”

    “这么夸张?”

    “还有她床头的手机,有钱也买不到。想不到吧?”

    朱宵灯张圆了嘴:“我爸才用Bp机呢!她这么小,就有手机了?”

    “所以你说她家有钱不有钱?”

    朱宵灯不得不折服于陈怡竹的世故和观察力。

    “呵呵,我敢打包票,在这栋楼里所有的病人之中,蔺桷就算不是最穷,也是垫底的了。”陈怡竹急于露才扬己,继续分析道,“就拿你来说,你是怎么知道雀峡生命研究所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爸爸是医生。”

    “那你知道就不奇怪了,实话告诉你,雀研所从成立到现在已经十来年了,政府是故意不宣传的,没有内部消息谁告诉你啊!像蔺桷这样连马桶都没见过的,我敢保证她们那个地方的医生连听都没听说过雀研所。”

    朱宵灯本以为陈怡竹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不料她竟有如此见地。虽然看不惯她飞扬跋扈的性格,却忍不住由衷夸叹:“你好厉害,怎么懂这么多?”

    陈怡竹哈哈笑道:“这算什么厉害,你也太短见了。”

    朱宵灯美目一翻:“不跟你说了,我肚子饿,去吃饭了。”

    “我也去!”陈怡竹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关上灯和门追着朱宵灯去食堂。

    静悄悄的房间里突然“啪”地响了一声,原来是蔺桷的随身听磁带播放完毕,按下的播放键自动弹起。

    还好她们出去了,否则自己装睡的模样差一点就露馅。

    蔺桷一直在装睡,她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在不想搭理人的时候就喜欢装睡,尤其是当别人以为她睡着了,她就更不好意思突然“醒过来”。她常常在妈妈和叔叔为了她的事吵架时装作没听见,这是她维护家庭和睦想出的小妙计。

    陈怡竹的话让蔺桷的心五味杂陈,她一方面气陈怡竹拜高踩低,一方面为通过郭子聪得知雀研所而庆幸不已。

    借着房门玻璃透进来的灯光,她小心翼翼抽出郭子聪的磁带按在胸上,决定正式把它当作自己的护身符。

    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扫到黑暗中两个发光的亮点,她骨寒毛竖地定睛一看,亮光来自隔壁床周婷睁开的双眼。

    蔺桷浑身发寒,手臂骤起一层针刺般的鸡皮疙瘩。她把磁带塞回枕头底下,跳下床开了灯。突然亮起的灯光让两人一下适应不过来,蔺桷抬起手遮住眼睛,而周婷因为手脚还不能动,只能侧过头阖上眼皮。

    “你醒啦?什么时候醒的?”蔺桷壮着胆问道,“我帮你叫护士。”

    周婷没有作答,蔺桷也不敢多看那张吓人的脸,决定直接去护士站。

    三名医生和四名护士涌进去为周婷做了一系列的身体检查,鼓励她慢慢试着活动手指和脚趾,做一些简单的表情。周婷配合得不错,医生微笑着说:“治疗效果很好,再过两天你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护士端来热米汤,关切地问她肚子饿不饿,可以先试着喝一点适应吞咽动作。

    蔺桷离得远远地,以免妨碍医务人员的工作。她一开始就对这里的医生和护士抱有好感,眼前这一幕教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并殷切地期盼获得治疗资格。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