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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香国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学术厅外,学生正排队入场参加实习前的培训。

    休息室里,新上任的业务副院长叶强正微笑着与香医大教务处罗处长讨论这批学生的素质,以及今年学校和医院的发展规划。叶院长举手投足间挡不住地意气风发,而他几天前才提拔起来的医疗部部长冯钢则躬在一旁恭敬地为他们添茶点烟。

    朱政敏打算避开这一干人等直接闪进学术厅,经过休息室门口,他故意加快了脚步,没想到还是被叶强捕捉到了:

    “唉唉!朱部长,快点进来和罗处长打个招呼!”

    朱政敏万般不愿,只得眯了眯眼睛装作一脸惊喜的样子道:“嗨!老罗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就座了呢,正想去找你,你却躲在这里喝逍遥茶!”

    罗孚哈哈一笑道:“朱部长,你连我都没看到,老花又加重啦?眼镜该换一换了。”

    叶强没等朱政敏开口,分头又给他们散了一轮烟。冯钢立即上前半步弯腰为罗孚点火,接着是叶强和朱政敏。到朱政敏跟前时,冯钢没有看他的眼睛。

    叶强深嘬一口,抬起下巴道:“朱部长,罗处长是你的老同学、老熟人,你们之间的关系好得很呐!今年四家附属医院教学评优,你还不快点请罗处长在评委跟前帮我们多说几句好话?”

    罗孚一听赶紧坐直了:“叶院,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脸面!”

    叶强小声道:“罗处,我听说已经内定您为学校下一届副院长了,别这么谦虚。”

    罗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否认了这一传闻。

    朱政敏进门之后只想打个招呼就走,然而叶强一直拉着罗孚说话,他一个字也插不进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坐着干抽烟。

    待学生们全部入座,冯钢的下属进来请几位领导上台。

    朱政敏处境尴尬,本来作为教学部部长,他才是这次大会的负责人,但因为和冯钢进行岗位对调还不到一周,所以仍由冯钢暂时代理大会事务。

    会议结束之后,朱政敏陪罗孚等司机取车,罗孚揶揄道:“怎么,还不习惯?”

    朱政敏狠狠瞪了他一眼:“换你他妈能习惯?”

    罗孚同情地拍拍老朋友的肩:“叶那个人是挺难搞的,你要小心。”

    朱政敏理了理衣领,仰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小心的,破罐子破摔算了。”

    “不行,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他是你的直属领导,你要是不依着他,你和你的下属一分钟的太平日子都过不上。”

    “老子无所谓有没有好日子过。你知道的,胡卉和我过两天就去办离婚。”

    罗孚一把攫住朱政敏的胳膊,烟头差点烧了他袖子一个窟窿:“你俩玩儿真的?那字水和宵灯怎么办?”

    “字水跟她妈,宵灯跟我。”

    罗孚张嘴想骂朱政敏几句,话到嘴边却吞了回去。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说道:“政敏,你真的太偏执了,你毁坏的不止是自己的婚姻,还有两个孩子的未来。”

    朱政敏哀笑一声,极目远眺:“你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你是最了解我理想的人,也是全世界最没立场教训我的人。”

    罗孚清楚任何劝说对都他无济于事:“不谈这个了还不行吗?上次老板让你回去跟她搞科研,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等宵灯高考完再说吧。”

    送走了罗孚,朱政敏看看也差不多该下班了。他回办公室拿上车钥匙准备回家,下属告诉他,刚才冯钢派人来请他去协助处理上个星期还没解决掉的医疗纠纷。朱政敏甩手一句:“冯部长如此人才,区区几个家属他搞不定?”

    朱政敏关上车门,轻轻摩挲着被手掌打磨得锃亮的方向盘,躁烦的心中涌出一股柔软的感情。这辆从没给他带来过麻烦的座驾是他最忠实的伙伴,但妻子胡卉却一直嫌它太过老旧,在多次劝他换车无果后,另买了一辆时尚的新车自用。

    “是啊,胡卉不仅嫌弃我的车老旧,还嫌弃我整个人老旧。”朱政敏在等红灯时,从后视镜瞥见自己布满皱纹的眼角。才四十出头而已,怎么沧桑得这么快?

    驶入小区大门,站得笔直的保安照常向业主敬礼,朱政敏侧头回了礼。入住三年,他还是不习惯这种“服务”。他认为保安的主要精力应当放在安保工作上,而不是流于形式的仪式。然而这偏偏就是胡卉最看中的,按她的话说,她享受到了“被尊重的感觉”,哪怕她从没正眼瞧过那些“尊重”着她的保安。

    小区地处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旁,意在闹中取静,买这套房子是因为胡卉下了狠心要挤进中产阶级。本来可以卖掉老宅来补贴,可朱政敏舍不得它绿树成荫的环境,因而每月还房贷就成了他们生活中的头等大事。朱政敏在五年前还是一名肿瘤科医生,他的业务能力在医院是出名了的强,在患者中也颇具口碑。虽然挣的是血汗钱,但收入尚可负担妻子和一对双胞胎女儿的开销。如果继续专注临床工作,他早就评上教授了。然而他始终有一个想法,就是继续钻研“阿刻索”。

    “阿刻索”是他的母校香国市医科大学的邵雀峡教授,在三十年前研发的一种促进细胞高速代谢的激素。邵教授和他的团队经过严格的四期临床药物试验之后,正式推出这款名为“阿刻索”的新药。阿刻索是希腊神话中的医药之神,邵教授认为在满足一定的条件下,此药完全能够做到令患者死而复生,故而毫不谦虚地将其冠以“神”之名号。

    简单来说,阿刻索可以在3至5天内让健康细胞替换全身的病变细胞。对于不可再生细胞,它则能将残余健康细胞的代偿(代偿,指由原器官的健全部分或其他器官代替补偿功能或结构发生病变的器官。)功能发挥到极致。对于已经全部病变的器官,理论上只要能够找到匹配的捐献者即可。除了遗传病外,它几乎可以治疗所有类型的疾病。

    阿刻索固然有神奇的作用,但它并非完美,因为它不能自动识别和区分健康细胞和病变细胞,必须对每个病人进行全身的细胞分析,利用细胞靶向剂在细胞上分别做好标记,才能使神药有的放矢。

    阿刻索就像盲人养的小狗,再机灵也只是一条普通家犬,只有经过导盲犬学校的系统培训,才不至于把主人带到沟渠里去。

    此药的合成技术不难,国内较大规模的制药厂都能批量生产。多家大型医药公司闻风千方百计向邵教授购买专利,遗憾的是邵教授的学生杜星发现这款药存在一个致命缺点,致使它永远不能进入市场。

    在初期实验中,人类的年龄与阿刻索的治疗效果似乎没有关联,但在使用药物三年后,实验组的患者逐渐表现出年龄差异带来的影响:14岁以下的患者出现发育迟缓,身高、性征停滞在初次使用药物的年龄;25岁以上的患者,年龄越大,越容易产生全身多器官老化并迅速衰竭,乃至在短短几个月内不治而逝。

    杜星分析,由于人体细胞反常的极速更替,造成了儿童在发育期间性激素分泌失调,最终导致发育不良;成人由于强效激素透支了他们本就所剩不多的健康,反而会更快地迎来死亡。

    解决的方法不是没有,前提是避开副作用过大的人群,只接收17-20岁的患者。在使用阿刻索的同时给予激素稳定性监测和辅助拮抗剂的摄入,使患者的代谢随着年龄增长处于一个合理的节奏,便可安全发挥它的作用。

    如此说来,每治疗一名病人,就需要倾入长达几十年的人力物力,甚至必须成立一个专门的医疗机构来实施这个项目,投入产出比惊人地高。但是既然是这样一个神奇的药物,就此停用无疑是人类医疗技术发展中的巨大损失。

    本国人口共10亿人左右,国土面积处于中等水平,向来以发展技术密集型产业而闻名全球。近几十年来国富民强,当时的卫生大臣作风前卫,敢于尝试新事物,因此一力推荐由政府在全国范围成立专门的医疗组织来铺开阿刻索的使用。他的提议一出,旋即遭到各界的强烈反对,理由除了财政耗资惊人以外,还涉及到社会伦理问题。就在这个项目眼看无望时,突然间峰回路转,竟然分外顺利地通过了议会投票。

    有小道消息传闻时任总统正在上高中的小儿子命在旦夕,用不上阿刻索便只能等死,所以才有了这个项目的诞生。

    不论传闻是真是假,项目确实很快启动了。国内修建了由国家卫生部直管的二十多个医疗中心,统称“雀峡生命研究所”,迄今已顺利运营了十多年。

    朱政敏所在的香国市是其中一家研究所的所在地,而他和罗孚的博士生导师正是杜星。朱政敏在读硕士的时候,女友胡卉意外怀上了双胞胎,两个年轻人舍不得打掉孩子,赶紧领证举办婚礼,迎来了一双长得一模一样的可爱女儿,姐姐取名朱字水,妹妹取名朱宵灯。姐姐字水性格文静,妹妹宵灯更活泼一些,一家四口的生活其乐融融。

    朱政敏博士毕业后仍然跟随杜星做科研,不想两个孩子在小学二年级一齐感染了脑膜炎,留下了癫痫这个后遗症。朱政敏夫妇带着女儿们拜访了国内最权威的癫痫专家,但以当时的医疗条件只能采用药物控制,效果并不理想。本来和睦美满的家庭,因为孩子的病,整日笼罩在一片低落的气氛中。

    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朱政敏不得不忍痛放弃学术研究,来到临床工作。他主动申请到肿瘤科就职,为了快速适应临床的高强度工作,他夜以继日地学习,获得了领导和患者的一致好评。几年后,领导以培养下一任肿瘤科主任为由,把他调到医疗部担任部长,负责管理医疗质量和处理医疗纠纷。医疗部确实是一个相当锻炼人的地方,但过了两年,上级仍没有让他回临床的意思,却空降了一名新人接替肿瘤科老主任的位置。朱政敏失望透顶,留给他的唯一出路就是竞聘下一届的业务副院长。他着手在下属中培养亲信,冯钢能当上教学部部长也是他的功劳。但他最后输给了叶强,冯钢也立刻投靠了新任副院长。朱政敏立即被新上司给摆了一道,虽然看上去和冯钢只是普通的职务对调,然而内行都知道他被贬了职。

    朱政敏将车停在车库内,没有即刻下车。他打开收音机,电台由于信号微弱传出刺耳的杂音。他毫不在意,其实他根本没有在听,仅仅把它作为“思维漫游”的背景声。

    在医疗部工作的日子,他学会了在同事的争执声和纠纷患者的咆哮声中思考。他的思维很像最近流行的三维立体图片,只要集中注意力,图像就可以从纸上栩栩如生地站立。习惯了这种思考方式,四周环境过于安静,他反而无法集中精神。

    腰间的BP机响了,小小的绿色屏幕上显示了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朱政敏猜到是胡卉让字水发的,他摘下眼镜用手狠狠地搓搓眼皮,关掉收音机,锁好车门走出车库。

    家门虚掩,她们一直在等他。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由胡卉一手操刀,按照最时髦的风格做装修。然而搬进来没多久两口子就分房睡了,双胞胎便不得不共享同一间卧室的上下铺。

    胡卉和大女儿字水坐在客厅沙发上,孩子们的卧室门缝透出一线灯光,一定是小女儿宵灯在里面。

    “怎么,降级了还这么忙?”胡卉紧盯电视,只有嘴唇在翕动。

    “我这不是下班就往回赶了吗?”朱政敏没有说出他在车库里消磨时间的事。

    “宵灯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你抓紧时间整理,我和字水订好了新床,旧家具过几天有人来收。”

    朱政敏不作理会,径直走进厨房系好围裙开始淘米洗菜。正要下锅煎带鱼时,只听见“咣”的一声,一扇门被大力摔在了墙壁上。

    朱宵灯“咚咚咚”地冲进厨房,抄起一个瓷盘死命砸得粉碎:“爸!你还有心思做饭!”

    三人毫无反应,同心合意地回避朱宵灯的歇斯底里,只剩她站在原地面红筋暴地瞪眼喘气。

    朱政敏关掉煤气灶,洗了洗手,蹲下来查看她的手和脚,确认没有任何伤痕后,拿起扫帚把盘子碎片打扫干净,复又重新点火炒菜。

    简单的三菜一汤转眼做好,屋里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都洗手吃饭吧。”朱政敏招呼。

    字水看了一眼胡卉,得到默许后走进厨房端菜盛饭。宵灯一直杵在厨房和饭桌中间,既没有上桌的意思,也没有进厨房帮忙的意思。爸爸和姐姐从她旁边端着碗盘来回走了两遍,她也没有让一让。

    “妈,吃饭了。”字水摆好筷子之后说。

    胡卉看了一眼宵灯:“愣着干什么,亮相吗?快去洗手。”

    宵灯素来畏惧妈妈,又实在站得累了,只好一脸不情愿地完成了指令。

    等她洗好手回来时,另外三人已经坐好开吃了,没有一个人等她。她一股火气又要上来,朱政敏及时发话:“宵灯,这是咱们四个最后一次在这所房子里吃饭了,坐下吧。”

    朱宵灯嘴角抽动,最后因为怕胡卉发怒,只好再度地饮恨吞声。

    四个人默默地吃饭夹菜,桌上只有筷碟碰触的响动。尽管朱政敏手艺极佳,但除了字水胃口略好一些外,其余三人都没吃下几口。

    等字水吃罢,胡卉道:“字水,宵灯,我最后重申一次,爸爸妈妈离婚并不影响我们对你们两个的爱。至于分开你们两个,也是征求到你们同意的。你们马上就要满18岁,是时候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宵灯,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当然,你将来可以去寻找一个对一生你不离不弃的老公。”

    朱宵灯听完冷笑一声:“不要把我说得那么软弱,我只是讨厌背叛者。”说完对姐姐怒目而视。

    朱字水很清楚妹妹是在讽刺自己。她没有生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宵灯,不要孩子气。爸妈说过只要我俩愿意,可以报考同一所大学。”

    “一起上大学就能减轻你的愧疚了吗?”

    “我无需愧疚。”朱字水平视前方。

    “是啊,我从小就热脸贴冷屁股,自作多情地以为双胞胎就该做什么都一直在一起。你明知道只要我们两个齐心,爸妈就能不离婚,你还偏偏……”

    “成年人的感情纠葛轮不到你我干涉。”

    朱宵灯摆弄着饭碗上的两只筷子,把它们并拢又拆开,拆开又并拢:“哼,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胡卉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事到如今不要再说没用的话。字水说得对,我和你们爸爸之间不仅仅是感情不和,对生活和事业的追求方向也完全相反,永远不可能调和。你们两个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我和他的意见也达不成一致,你们各自的选择也不同,不是吗?”

    朱宵灯嚷道:“谁说不同?还不都是因为……”话还没说完,只见朱字水重捶桌面,震得碗碟杯盘都跳了起来。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睛,不用看也知道一向冷静的姐姐正处于愤怒之中。

    朱政敏对她们的争吵见惯不怪,不过字水很少发火,今天的确有点异常。或许是即将与出生以来一直形影不离的妹妹分手,情绪或多或少受了影响。想到这里,朱政敏心中不忍:“字水,爸爸希望你一如既往保持好的心态,你也知道情绪波动太大会让病发作得更频繁。以后每次复诊、发作之后都要告诉我,还有,病情记录本要坚持写下去。”

    “我知道。”

    胡卉鄙夷地斜睨丈夫:“好呀,朱大部长现在自身难保,将来还有能力关心字水的病吗?要我说,你先想想怎样为宵灯的未来负责吧,别叫她恨你一辈子!”

    朱政敏的痛点被胡卉戳中,发虚地瞄了小女儿一眼,还好她除了继续摆弄筷子,没有别的反应。

    “我不把我的思想强加给你,也请你尊重我和宵灯的选择。”朱政敏说道。

    “你的选择?从你放弃临床的那一天,你就没有了选择权。你看看你,当初说得好听,搞管理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将来卫生行业的发展形势,结识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你活在象牙塔里太久了!以前你看不惯我们公务员溜须拍马那一套,甚至连迎合别人说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肯。你以为医院只需要干实事的人吗?现在好了,你一手培养的下属抢了你的位置,你最看不起的那种人当了你的顶头上司,天天给你穿小鞋。我劝你还是做回医生算了,像你这样的书呆子根本不适合从政。”

    朱政敏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啰嗦:“还是那句老话,不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

    这家人的最后一顿饭注定又要以争吵收尾,此时朱政敏腰间的BP机又响了,他趁机离开饭桌回拨过去,那头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喂!朱政敏吗?”

    “我是,您是哪位?”

    “我叶强!你怎么搞的?冯钢那边的家属都开始抢尸体了,闹得天翻地覆地,你倒是准点就下班回家,挺会享受啊!”

    “叶院长,我把全部工作都交接好了才离开医疗部的,而且下面的人我一个也没带走,现在我再插手,岂不是扫了冯部长的面子?”

    “朱政敏,你少跟我阴阳怪气!马上给我回医院!要是尸体给人抢走了,后果由你一人承担!”叶强清楚朱政敏想看他和冯钢的笑话,但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叶强如此无赖地推卸责任,朱政敏不服气却别无他法。为了保住乌纱帽,再不要脸的事姓叶的也干得出,到时上级真的来追责,自己不知会多头疼。他立刻答道:“叶院长,我马上就回医院尽力辅助冯部长。”

    “不是尽力,是必须!你今晚必须要安抚好家属!”威胁的效果立竿见影,叶强很是得意。朱政敏不再是他的对手,或者说,不是他手中权力的对手。

    一家人好好告别的愿望化作泡影。挂掉电话,朱政敏说出那句重复过一万遍的台词:

    “医院出了点事,我去看看,尽量早点回来。”

    宵灯早已挂上一副失望的面孔,字水一如既往对爸爸的工作表示理解。

    胡卉厌恶地说:“今天你也不给个清净!不错嘛,新领导这么器重你,不在医疗部了还让你去救火?你们医院离了你会垮吗?孩子们等下睡了,你回来轻一点关门,明天抓紧收拾你的东西。”说完赌气把电视调到最大声,摆明了不愿再听任何借口。

    朱政敏无意申辩,他吩咐字水和宵灯收拾碗盘,抓起钥匙如风一样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三步一跨奔跑下楼的沉重脚步声。

    两天后,朱政敏雇了一辆小货车,请司机帮忙把父女二人的行李抬下楼。宵灯从起床就只顾着哭,早饭也吃不下,胡卉好说歹说才劝她喝了一杯热牛奶。

    字水吃完就回卧室爬上妹妹的上铺,把她的床品叠得方方正正用绳子扎紧,又走进卫生间把她的洗漱用品仔细分类包好放进干净的纸袋里,最后把她的药装进她的书包。

    收拾完毕,她特意嘱托爸爸:“宵灯的枕巾是湿的,到了那边要拿出来晾一晾。”

    朱政敏要她不必担心。

    “记得提醒她按时吃药。”

    朱政敏提上被褥和纸袋,对着眼睛肿得像两颗血李子一样的宵灯说:“走了。”

    小姑娘还在和所有人置气,她一心一意地哭,垃圾桶里擦过她眼泪鼻涕的纸巾都堆得冒了尖儿。

    胡卉来到她身边,搀着手臂送她出门。字水递上她的书包,宵灯双眼低垂,泪水滴到包上,渗进去留下几只圆形印记。

    宵灯横袖擦了擦眼睛,像受惊的野兔抢过书包就跑。朱政敏回头对胡卉说:“下星期一早上我要参加早会,下午我请好了假,直接去民政处。”

    “知道了。“胡卉问字水,”你下去送妹妹吗?”

    “我不去了。爸爸你快走吧,东西沉,等会儿手勒得疼了。”

    朱政敏看着温柔和顺的大女儿,最后的担心也放下了,以后她的癫痫发作应该可以控制得很好。他曾怀疑性格迥异的姐妹俩并非同卵双胞胎,可检验报告却显示她们拥有相同的DNA。

    楼下传来喇叭的催促声,朱政敏走了。

    他拥有了十几年的小家自此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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