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陆云华的眉头就没舒展过,那个问题一直在她心头萦绕。
“是什么执念让姑娘一直守着这样一个茶摊?”
是啊,自己为什么开着这个茶摊?
十五年离奇的寄养是什么缘由?白霜看摊的千年间自己去了哪?当时开这个茶摊是为了什么?白霜嘴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就在陆云华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带着怯意在声后响起:“店家,还有茶吗?”
陆云华听着这声音耳熟,转过身来,两人皆是一愣。
“你,你怎么长得跟我一样?”来人一身粉色衣裙,满脸不敢相信。
陆云华低头看看自己青色的衣裙,再看看对方眉眼间那缕温柔小意,心里暗叹,终究是不一样,她很清楚对方是谁。
“坐吧。”没有多余的话,陆云华转身便走,过了一会,端来一个薄透的瓷碗,里面淡粉色的水上飘着几朵淡粉色的玫瑰花。
“为何你见着我一点都不意外,可认识我?”粉衣女子试探着提了个问。
陆云华没有闲聊的心情,也没有叙旧的想法,她开门见山:“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呃,怎么说呢,我亦不知。懵懵懂懂间,在黑暗中见着这里有光亮,便寻了过来。”粉衣女子一脸困惑。
陆云华直直地看着她:“我换个问法吧,你最近可有什么烦心的事?或者有什么想不通的念头?”
“嗯,怎么说呢,确实有的。家里给说了亲事,不日就要完婚,对方家世人才都很好。可我这心里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好像有什么事忘了做,整日地心神难安。”粉衣女子说到亲事时的脸上浮起的羞怯很快又被困惑代替。
十五年承欢膝下,与父亲娘亲相处的点滴在脑中走马观花,可一切却都成了镜花水月,陆云华看着对面女子的眼神很是复杂。
“这花想必十分道地,父亲走南闯北带回过许多花茶,但,这却是小女子第一次喝到香气浓郁中还带一丝清雅的。”粉衣女子浅尝了一口玫瑰茶,花香像烟花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陆云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分别那日父亲娘亲眼里没有一丝关切和不舍,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眼前这个人身上。那十五年到底算什么?
微微叹了口气后,陆云华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伸出手去够粉衣女子的手。对方一脸诧异,却也没有躲开。
陆云华的手越是靠近粉衣女子,心口便越不舒服,有一瞬,她差点落荒而逃。终究,她还是将手搭到了对方手上。强压住心头的不适感,粉衣女子的生平便开始在她的脑中鲜活。
看着她牙牙学语,看着她蹒跚学步,看着她绣花弹琴,看着一家其乐融融,看着一家欢聚一堂。陆云华心口堵得慌,到底是她偷走了自己的人生,还是自己偷走了她的生活?
“女儿!素娥!”突然,脑中一声惊啼将陆云华震得清醒过来,刚还鲜活的女子了无生息地躺在床上,哭倒在床边的是父亲娘亲。
嗯?陆云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到了什么?她竟然看到床上女子的魂灵离体后便直直地离开,脸上没有心疼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的神情,竟满满是困惑。
画面一转,女子的魂灵来到院中,轻轻一飘便上了墙。透过她的眼睛,陆云华看到墙外一个绿衣飘飘的男子。只那一眼,陆云华的心便如受了召唤般开始狂跳,被尘封的记忆也开始活跃,像要挣开什么束缚般,在她脑子里蹦跶个不停。
“啊!”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陆云华的手从粉衣女子的手上甩开。
“你没事吧?”粉衣女子一脸关切,凑过来扶住陆云华。
陆云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从心田慢慢外溢,而后灌满她的口腔:“你叫陆素娥?”
“对啊,姑娘怎么知道的?”陆素娥点头,关切中带着好奇。
“你不是好奇我们为何长得一样吗?”陆云华抬起头,直直地与陆素娥对视。
“姑娘是父亲失落在外头的女儿吗?”陆素娥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咬紧双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陆云华点头又摇头,而后苦笑着说:“算了,说这个于你又有什么益处,不如来说说你……”
“当然要说!父亲说过此生只爱娘亲一个人,可,竟然……”下面的话,陆素娥的素养不允许她说出口。
“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陆云华一句话便要终结话题,对方脸上的痛苦她只当自己看不见,“你可是一场好睡。”
“呃……”陆素娥突然语结,“是,这一睡起来就变了天,父亲跟娘亲仿佛老了十多岁,以前跟在身边伺候的丫环也说已经嫁了人。”
“父亲跟娘亲确实都老了十几岁,确切地说,是十五岁。”陆云华脸色早已恢复平静,双眼冷淡。
“什么?”陆素娥一脸不敢相信,随后又像悟到什么,立马接着问了下去,“为何姑娘也称我的双亲为父亲跟娘亲?”
“因为他们当了我十五年的父亲娘亲啊。”陆云华自嘲地笑。
“我不懂,我听不懂,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陆素娥眉头紧紧皱着,紧紧抓着陆云华的手不松开。
“罢了。”陆云华轻叹一声,手在陆素娥眼前一挥,瞬时,过去的生活便在眼前重演。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画面渐渐变淡,光和影都开始消失。陆素娥脸上写满不敢相信,失了力的她,缓缓坐回椅子上。
“我竟真的睡了这么久,这十五年的光阴竟是这样过去的。”陆素娥一个人嘟囔着。
“这是我们的缘分。”陆云华重新坐到她对面,很是诚恳,但也带了一丝坚决,“但我们的缘分远不止如此。”
“什么?”
“你已经知道,我并不是父亲娘亲所生,但为何我们长着同样一张脸,你可知晓?”
陆素娥摇头。
“很多年以前,我们同属一个人的魂灵。后来,那人遭了罚,魂灵破碎,各自飘零,各自轮回,这其中便有你。”陆云华移开原本紧盯着陆素娥的眼神,语气飘忽地继续开口,“有人穿梭时空,追寻每一缕碎魂的转世,经过无尽的等待,慢慢将这些碎魂中沾染的世俗洗净,融合为一体,这便是我。”
“你……你……”陆素娥眼睛睁着溜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陆云华起身缓缓走向茶炉,声音却没有停:”那日白霜送你魂归固体时,手生,剥离得不够干净,所以你这世的魂灵中便还带有一丝过去的气息。这便是你心中不安的原因所在,也是我记忆混沌的原因所在。”
不知从什么地方,陆云华取来一杯清酒,酒气很淡,酒香也不浓,但却如影随形,牢牢地与人依附在一起。
“这是什么?”
“寄魂养魂已过,你该有一个完整的灵魂,过你应有的圆满人生。”陆云华幽幽地说着,“这酒名叫断缘酒,喝下它,你与多世前那个破碎的魂灵便没了牵扯。心中莫名的不安自然随风消散,以后你便是完完整整的陆素娥。”
“我该喝吗?”
“这取决于你。”
……
沉吟了良久,陆素娥终究还是端起那杯清酒,艰难地笑着说,“早不知已经转世几回,那些曾经我连记忆都没有,只剩下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如就此了了。”
清酒自陆素娥的嘴慢慢滑进她的身体,四周暗香浮动,一个透明得几欲不可见的影子从她身上跌出来,直直跌到陆云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