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作为公共设施的一部分,路灯的建设与运营成本由政府全权承担。经济下滑导致税收减少,为节省开支,半山政府出台了一项条例:除重要地点外,其余街区的路灯过了晚上十点将被关闭。

    晚归的人只能借着月光探路。如果不巧碰上像今天这样的月全食,大部分人是不会这么晚还在外边闲逛的。

    街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纵使雨线飘飘,模糊了视线,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不疾不徐的身影随一道紫光的指引,在黑夜里移动。

    夜里十一点五十分,一个满头银发的佝偻背影出现在巷子里,她附下身,任由裙摆被泥水浸湿。

    “这么漂亮又善良的孩子,真是可惜了。”随着一声叹息,一个低沉且苍老的女声响起。

    夜里十一点五十九分四十九秒。正躲在草垛里呼呼大睡的黑色野猫“嗖”地睁开了双眼,前方的紫色强光令它感到不适。雨已经停了,它跑到路中央抖了抖身体,将最后一滴雨水排出。琥珀色的大眼睛紧盯着巷子口转了又转,黑色的小鼻子微微颤抖,细心分辨着。它眯起双眼仔细探究了一番,随后抬头望了一眼夜空——被吞没的月亮正在以极度缓慢的速度重现。

    巷子里传出声响,吓得它一个激灵,又将目光对准了巷口。有东西在移动!它要出来了!

    一位身披连帽斗篷的老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单肩扛着一个庞然大物,却不见她有丝毫的费力。她甚至只用了一只手将那东西固定,而她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颗玻璃球。

    对上球心的紫光,黑猫瞬间化成一只受到惊吓的刺猬。原本柔软的尾巴高高翘起,变得十分僵硬,后背弓起,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它露着尖尖的爪子,对着老人哈气。可这阵仗并没有吓到对方,老人弯弯嘴角,对它“嘘”了一声,便自顾自地走远了。小东西有了一种不战而败的落寞感,舔了舔自己的小鼻子,思索片刻后,起身跑开了。

    凌晨三点整。圆圆的月亮高高地挂着。陆易迷迷糊糊醒来,眼前漆黑一片。身体上方覆盖着一层重量,让他透不过气,硬硬的,不像是饭店里的棉被。这“毯子”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让他的脑子变得有些晕乎乎的。他抬起右手,用力推开那东西坐起,原来是两张破旧的凉席。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闻着雨后潮湿又清新的空气,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他觉得身体有些发凉,摸了摸身上却发现衣服并没有湿。移到巷子口,借着满月洒下的无限清辉,他认出这是下午闲逛的那一条商业街。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他竟然在大街上睡了一晚上!为什么会这样?他毫无头绪。

    踏出巷子口的第一步,右边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就像是小时候福利院里调皮的大孩子拿石头砸他一般。双手抱头,一些不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恍惚间,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四面是墙的破旧小院。大孩子们随手捡起地上的东西,看心情随机砸向比他们小的同伴,然后几个人聚在一起捧腹大笑,交换着“恶作剧”后的感受。伴随着他们的戏弄与挑衅,小一点的孩子们只能缩成一团,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们不再寄希望于大人,也不再反抗。孩子们默默承受着,只希望他们可以尽早玩腻这项游戏,让这一切都成为过去。

    可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没有人可以再向他扔石头,他可以保护自己了!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想必是睡糊涂了,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懦弱的五六岁小孩。他警惕地往右看去,可根本没有半个人影,没有高年级同学嘻嘻哈哈的捉弄,也没有大人指着他的鼻子骂,更没有穷凶极恶的歹徒袭击他。难道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吗?

    这时,空荡荡的街头回想起一个低沉、沙哑且诡异的声音,声线独特,叫人辨不出男女。无数道声波在空气中形成一圈圈白色的螺旋气流,并持续向陆易旋转靠近,而那个声音在不断地叫唤着一个数字:49。

    陆易愣愣地站着,不是被吓着了,而是身体因一股强大的无形外力而无法动弹。眼看那“石头”马上就要砸向他的前额,他试图保护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无奈地再一次闭上双眼,像小时候每一次受欺负一样,心里祈祷着这一次他们选的石块能小一些,这样砸到他就不会那么疼了。

    还好,这一次石头没有落下。

    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禁锢他的力量一起,毫无预兆地消失了。他明明站着什么都没能做,却觉得筋疲力尽。难道真的是自己睡昏头了吗?陆易确信自己听到了也看到了,可当这一切都消失之后,他又不禁怀疑起刚刚那一切的真实性。带着这一份疑惑与不安,他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瞻望,走了好久。

    这座山很高,悬崖峭壁,直耸云端。但半山腰却多出了一层大平地。半山坡上除了一栋两层楼的小房子,便是茂密的草地和小森林,再无其他人造建筑,可见房子的主人对大自然的热爱。四周十分安静,甚至还可以听见远处树丛里传来猫头鹰微弱的“咕咕”声。清晨的薄雾遮挡住了远处的山峰,深浅不一的蓝色山线重峦叠嶂,神秘而庄严。空气薄而清爽,充斥着松香。陆易很喜欢这个地方。

    也许是昨日一整天没有训练的缘故,或者是因为莫名其妙地在地上睡了一整夜的原因,又或许是受到一小时前怪异事件的影响,导致他浑身骨骼与肌肉发紧得难受。见四下无人,他干脆脱下帽子和外套做起拉伸运动。热身结束后,他绕着草坪开始了五公里的徒手跑步训练。

    微凉的晨风吸入肺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清洗了一遍,令人神清气爽,混沌的脑子也逐渐变得清醒。徒手跑结束后,按照惯例是负重跑五公里。这里当然没有沙袋,路边倒是有几个比较大的石块,防护网缺了好几个口,应该是从山体脱落的。他挨个抱起来掂了掂重量,想选个合适的。可就在抱起石头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右手手腕处是有伤的,队医嘱咐过头几天绝对不能拿任何东西,哪怕是轻的。凝视着那一层层缠绕着的膏药,陆易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昨天还疼得连雨伞都拿不动,此刻尽然奇迹般地一点痛感都没有。

    清晨四点四十九分。最后几颗残星退去,天渐渐破晓。大地朦胧,揭去一层层繁重的外衣,只留下最轻薄的一件。陆易十分悠闲地坐在草坪上,享受着这静谧的时刻。经过运动和大量的出汗后,笨重的身体在晨风里逐渐变得轻盈。初生的阳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深邃的瞳孔逐渐清晰,眼里的忧郁好像也散去了一些。东方新出的金色太阳带着暖意降临,收走了最后一层薄纱。草地变得翠绿,林子里的小鸟们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忙碌起来。

    眼前的房子开始展露出它真实的面貌。这是一幢结实的,用灰白相间石头砌成的屋子。一楼有正前方和左侧两道门,斜坡房顶和木头镶边的窗户,看起来被维护得很好的样子。它被阳光抱在怀里,正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暖。陆易喜欢这个房子。

    可他该下山了。

    随意地披上外套,将帽子抱在怀里,他放慢步子,有些不舍地走到路口的树荫底下停住,忍不住再一次抬头观赏。几只蝴蝶飞到二层的窗边,窗外晾着几束干花,想必是被未朽的花朵香气吸引而来。它们绕着花苞翩翩起舞,其乐融融。看着这样的一幕,他不由地感叹起来,这样的房子里面,会住着什么样的人呢?

    毫不吝啬地,房子下一秒就给了他答案。

    二楼窗户随着被推开的动作,发出了“吱”的一声,陆易的目光顺势从房子外墙转移到了窗户上。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上衣,干干净净的脸,散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她站在窗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抬起胳膊,熟练地抓起头发盘在脑后,随后抱着双臂靠在窗架上,闭眼享受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洗礼。她的脸好像在阳光下散发着金光。陆易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一幅景象,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惊扰了她。

    女孩看着初旭,陆易看着她。他眼里最后一丝负面情绪消失殆尽,被一种全新的陌生情感满满占据。距离太远,陆易看不清她具体的样子,却看清了自己的慌乱——他竟然对一个看不清长相的陌生人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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