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卜先知啊？》

    “你要在这留几天？”程灵又问得仔细了些。

    “应该……明天，或者后天走。”冯时不确定肖晓浅会不会把身份证寄过来，但刚从酒店一路走来时，她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她计算过肖晓浅从出发到落地的航班时间，明天中午十二点便是她绝对已经回到家的时间点。倘若过了那时间点，她仍是不回信息，冯时便去报警。

    肖晓浅处心积虑骗她到外地旅游又抛下她，还让她背负“小三”的罪名，冯时自知清清白白，可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若是肖晓浅有意已读不回，晾她一人在外地，那便是在拿她的人身安全开玩笑了？她无依无靠，寻求警察叔叔的帮助也是理直气壮了吧？届时把事情闹大了，还不够肖晓浅吃一壶的么？

    而且……说不定警察叔叔知道了事情原委，还能想法子给她送回家，顺便省趟车钱……

    “那可以。我后天才开学，你这两天可以先暂住在这儿，我等会跟我妈说一声就行。”程灵言语之意，让她放心留下来。

    “为……为什么？”冯时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看他俩刚才眼神交流的模样，是因为达成了什么交易，才让程灵同意收留她的吗？

    而且，似乎是那个男生先示意程灵的。

    他是在劝程灵收留自己？他也太好了吧。

    “就……帮你啊，怎么，你不愿意啊？”程灵见冯时这般怯怯看着他们的模样，想着，难道她是觉得大家有什么企图吗？

    “啊不是不是……那我……我是住民宿里吗？”

    冯时记得刚刚经过二楼时，看见民宿入口已经挂了“客满”的牌子。

    虽然他们现在说着可以收留她，但事先知道“客满”这个情况吗？

    “不是啊，民宿客满了，你就睡我家。”程灵边说着，又低头摆弄手机——她已经忙碌着在程知楮的手机里删她的丑照。

    一旁许衡文和游子翼俩男生默默地听着两个女生的对话，没有插嘴，只是眼神互相示意着——

    她下午还气得上头呢，现在竟还同意人家进她家门了？这女生的思维转变得还真是快。

    “你……你家？”冯时觉得程灵的心眼子是真不多。

    程灵啊……你说得这么爽快，确定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能足够缓和到住进你家吗？

    程灵见冯时还是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想着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还在生气，才不敢轻易答应下来？

    “哎呀，你别怕嘛！我那是误会了。我们大家都是相信你的，对不对？”程灵假意咳嗽几声，示意三个男生赶紧说点好话，表个态。

    “啊对嘛对嘛，我还觉得你那朋友有点过分呢，竟然抛下你一个人在这……”许衡文首先地回应了，还在为冯时鸣不平。

    “嗯……”程知楮一手托着腮思考一番，随即歪起头去向冯时说着，“你不够嚣张跋扈咄咄逼人，这个性子做不了第三者。”

    听罢，冯时震惊地望向他——这言语之意，竟是在说她温柔吗？

    她现在只是单纯的社恐加内向罢了，所以给他的印象竟是这样的？

    冯时又想到自己和熟人疯玩的那副模样，便很是羞愧地低下头笑了。

    “我说的不对吗？”程知楮见她笑了，就是她那如此秀雅的脸，看得自己也似笑非笑，唇角不由得浅浅抿了一下。

    旁人没留意他那丝笑意，冯时却瞧见了。

    此时，她见他又换了只手去挡脸，似是在掩饰嘴角那边快要扬起来的弧度。几缕垂下的刘海遮在了他撑着脸那骨节分明的长手上，更显慵懒模样。

    嗯，他一定是醉了，才这样的语出惊人。她很是确认。

    “还……好吧……”她支吾着，又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水溜溜的，即便是在光线昏暗的夜晚，也能从那清眸中看见些许被反射的白光。

    如此优秀的一双眼……他一定不近视。

    对视几秒后，冯时这样判断着。

    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毫不收敛，冯时虽想这是他醉酒的无心之举，但被盯得还是有些紧张。

    而后，她又瞧见了他的半张脸——那即便歪着头，面部线条仍是流畅分明的一张俊脸。

    就连扬起的下颌线都似被精心勾过的完美弧度。

    真挺帅的。

    就是，脸也确实晒得有些红了……

    冯时默默感慨，希望他用了芦荟膏之后，脸上的晒伤能好得快些。

    “程知楮，听起来你很有经验？”见程知楮把冯时问得结巴了，程灵一脸威胁地回怼他。她是让他去说服冯时的，不是让他去教别人怎么变嚣张、怎么做第三者的！

    “删完了吗？看你这张牙舞爪的模样，我为没有拍到而感到可惜。”程知楮转头望向程灵，又重新坐直起来。

    冯时见状有些疑惑，原来他……他刚是没有醉吗？那他说出口的……不是醉酒迷离的呓语，而是认真的？心里话？

    所以他望着自己还偷笑那会，也是清醒的了？！

    冯时的耳后根子又开始烧了，这次迅速地便烧到了脸上。

    “别动！还没删完！”程灵躲着程知楮，又站起来走到一旁，咬牙切齿地兴师问罪道：“好啊程知楮，你拍我们的丑照……竟然有几百张那么多？！”

    “哈哈哈……”游子翼刚在忙着和女朋友聊天，没怎么参与大家刚才的话题。当他听见程灵的话，本还在笑着，随即才反应过来：“什……什么，‘我们’？”

    “对啊，‘我们’。”程灵说着，向大家展示了一张滑稽照片——是游子翼跳广场舞的妖娆舞姿。

    “哇……程知楮，我不过就模仿了几秒钟，这你也能拍到？！”游子翼对程知楮抓拍的手速服之又服。

    “哈哈哈……游子翼，你是舞王吧！”许衡文乐呵呵嘲笑了他。

    舞……王八？

    冯时听着这话，差点没憋住——

    游子翼妖娆舞姿好笑程度：100％。

    游子翼“舞王八”好笑程度：1000000％。

    咳咳，这奇怪的笑点……

    说着，许衡文走上前去才发现，原来自己也被拍了好多照片，“程知楮！你不是说没拍我吗？”

    许衡文前几天试戴过程灵的黑色耳坠，说觉得很酷，还特意让程知楮别告诉程灵……可现在，“罪证”却被展示得明明白白的。

    “好啊！我说那耳夹戴着松了呢……”程灵握紧了拳头。

    “程知楮——”许衡文敏捷从程灵身旁跑开，又作势松松手关节，气势汹汹朝他走去。

    “你不是说酷吗，我拍得你多酷啊……”程知楮边仰头笑着，又起身要逃，却被游子翼一把抱住腰。

    “诶，被我抓住了吧！我看你逃去哪……”

    几人吵吵闹闹，颇有重演下午海滩泼水大战之意。

    冯时不是自来熟的人，所以她只是礼貌微笑着，静静坐在原位看他们在天台各处打闹奔跑。

    此时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低头一看，竟是梁舟之打来的视频通话！

    梁舟之以前可从不会给她打视频通话，甚至连语音通话也没有！

    难道和今天的事有关？

    可肖晓浅这个点应该还在飞机上才对，暂时也没时间和梁舟之说这些吧？

    视频通话的邀请铃声响了几秒，就被她毫不犹豫地挂掉了。

    她现在一看见“梁舟之”三个字就来气，一边来讨好自己，另一边又同意和陶青青在一起，还不和她说！害的她现在……

    反正这男人摇摆不定，简直是渣男一个！

    见她挂掉了视频通话，对话框那头的人发来一个问号，【？】

    “问什么问？我都还没问你呢！”冯时在心里怒骂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好了好了，不跑了，我晕了……”程知楮放弃抵抗，瘫躺在藤椅上，任由许衡文和游子翼对他一顿磨磋。

    删光了丑照的程灵这时心情十分地好，也该兑现她对程知楮的“诺言”了。

    于是她主动去坐到冯时身旁问着：“怎么样，要不要留下来？”

    “嗯好，谢谢你收留我，打扰了。”见程灵重新展露友好，冯时忐忑的心也放下了。毕竟是不想风餐露宿流落街头，所以她还是答应了。

    “行，今晚你就在我房间打地铺，等着接受我的‘审问’吧。”程灵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颇有“兴师问罪”之意，肯定是有一堆问题等着问呢。

    “大人，我是清白的……”冯时接了她的捧哏，佯装委屈地回她道。

    ……

    又过了一会，大家玩得都累了，东倒西歪瘫坐各处，气氛也逐渐安宁下来。

    楼下餐厅传来的喧闹声渐浅，代之的是远处规律拍打上岸的海浪声。

    冯时没和大家坐在一起，而是独靠在天台一边看着大海。

    她很喜欢大海，不论是乌云低压蓝得发黑的深海漩涡，还是在阳光之下清澈的微波粼粼的碧海浅滩，她都喜欢。

    说是喜欢大海，其实她是喜欢大自然的一切光影交错和光怪陆离，喜欢大自然中带有浓厚艺术气息的一切氛围。

    这也是她大学填志愿时，首先选择了X大的原因。

    X大曾入选全国最美大学，因是建筑学古韵传承的百年老校，校园里各种古色古香的建筑都带着浓厚的历史人文气息，她便很喜欢这种典雅的氛围。

    而校内古树旁长长的林荫校道，每逢清早黄昏都错落一片的静谧光与影……她见了，便颇有流年岁月重现之感。

    学校里有很多个校门，而她最喜欢那个正对着海的校门。

    每当她听着歌骑着车，朝校门那处正对着海面的方向驶出去，都恍惚着觉得面前那广阔无垠的大海才是她的目的地。

    雨后晴天，她见了那清澈蓝海便是云海，自己便是处于深蓝天穹之中的浮云。暴雨阴天，她见了那深灰之海便是神秘海域的入口，在滔天巨浪和电闪雷鸣中，她便是诗人笔下的、乘风破浪的海燕……

    她自己也清楚，也许旁人看来，她这番思想像是在演什么戏剧的台词，言简意赅就是“戏太多”……所以为了能正常地生活在真实世界里，她从未与人诉说过自己那艺术世界里的一切。

    此时，她眺望那黑作一团海天相接之处，只觉大海神秘诡谲尽显，很能吸引她，还引起了她的一些遐想——

    她想象着有人独站船上，向那漆黑之处驶去的场景。虽然看着黑得可怖，但也许等他穿进迷雾，没准看见的是倾泻而下的月光，还有迎接他的月光之城……

    “冯时，快来，我们走了！”正当她幻想着一段“迷海奇航”时，程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将她从“远海处”带了回来。

    是大家要下楼去了。

    “那些碗筷什么的，都收拾收拾，拿进我家洗吧。”程灵带着大家从天台下到四楼，又将手里的那一大袋厨余垃圾塞给程知楮：“你，下楼扔垃圾。”

    想都不用想，程知楮就知道这是程灵偷懒的把戏——

    这里属于旅游景区，所以对垃圾的管控十分严格。在附近各处经营的店铺都有专门的垃圾回收区，以便进行垃圾分类和集中运输。

    虽然离民宿最近的一个垃圾回收站只有5分钟路程，然而程灵是腿脚也不想动，脑子也不想动……所以扔垃圾、分垃圾的差事，自是推给程知楮了。

    “行行行……”程知楮苦笑着点头接过，在晃悠走下楼梯时还催眠自己道：“我是货梯，能运垃圾……”

    “噗嗤——”冯时觉得他这举动莫名可爱。

    正当她强忍笑意不让众人察觉时，一阵清脆的钥匙声响起，是程灵在开楼道右侧的门。

    “原来这儿是你家？”冯时刚路过四楼时，便看见了横隔在楼梯拐角处的大铁栅栏。

    楼梯左拐的过道里，错开对着有两扇门，她想着应该那是两间民宿客房。

    而右拐便是那铁栅栏，栅栏后是锁着的铁门，还有便是通往天台的楼梯。

    “对啊，我家。”程灵利落地开了门，指引众人去洗碗筷什么的。

    原来那铁门之处便是程灵家，所以想来这天台定是不对住客开放了。

    在借了程灵房里的浴室认真洗漱一番之后，冯时这才感觉自己算是真正干净了。之前在酒店那极限洗澡十分钟，她可是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捋好……

    房门口，程灵母女俩正商量着怎样给冯时搭一个简易地铺。

    此时，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

    “干嘛？”程灵去开了门，看见是程知楮。

    因是来民宿帮忙打工顺便旅个小游，这一个月，程知楮和游子翼都共住在四楼左侧的其中一间民宿客房里。

    而许衡文家就在民宿附近，所以虽然他每天都来帮忙，但也每天都能回家睡觉。

    且说那两间是民宿客房，但已经不对外放开预订很久了。一来，程灵先前说过总有陌生游客在自家门前来来往往，总是吵闹和不便的；二来，程灵妈妈也打算把这两间房当作是自家客房，还可以留给那些假期来游玩的亲戚朋友暂住什么的。

    程灵妈妈本想让程知楮和游子翼分别去住那两间客房，可游子翼却不好意思独占一个房间，又说着和程知楮做舍友惯了，于是俩人便选了那间双床房住了下来。

    而另一间客房因为太久没人住了，早已经落了灰，冯时今晚暂时也住不了，所以程灵才让她在自己房间打地铺的。

    “看看，这可以用不？给你那位‘新朋友’。”程知楮不知从哪里搬来一把折叠床，想来还省了打地铺的麻烦事。

    “这……你哪来的？”程灵很是惊讶，她不记得民宿里有折叠床啊？

    “在我那房间角落里放着的啊，我天天盯着它睡觉来着。”

    “哦……对……”程灵想起来了，那折叠床是前几年舅父来这儿旅游时，特意买来“享受”的。那时舅父还天天把折叠床搬去阳台，然后躺着晒太阳来着……

    时间太久了，程灵都忘了还有折叠床这回事了。

    “嗯？不对啊，它不是坏了么？”程灵虽是想起来了，可她记得那折叠床不是坏了一个关键零件，打不开了吗？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它才会被堆在角落里积灰的。

    所以，程知楮抬过来的这洗的干干净净且看着完好无缺的折叠床，确定和那积灰的折叠床是同一张？

    “我修好了。”程知楮爽利地说道。

    “修好了？！什么时候？你未卜先知啊？”程灵就不信了，他在盯着这折叠床睡觉的时候，难道还会莫名产生想要修好它的念头？

    “好了好了……能用就用吧，总比睡地板好。”程知楮见程灵在家门口堵着自己不停地问，然而他又并不想解释这折叠床“重生”的前因后果，便直接将折叠床往她手里一塞，转身便回房去了。

    “喂，我还没问完呢！”程灵本对强行结束谈话的程知楮很是无语，可等折叠床靠在了手上，觉出那床巨沉的重量之后，她才开始后悔了：“问这么多干嘛，早知道直接让他搬进来了……”

    程灵艰难地将那折叠床挪进门，程灵妈妈见了，这才想起来：“呀，对哦！我们家有折叠床呀，打什么地铺……”

    “妈，你不记得这床是坏的吗？”程灵怀疑着，将折叠床打开来检查。但正如程知楮所言，那床完好无缺，并无异样。

    “好像是哦……”程灵妈妈和自家女儿果然是一样的脑回路，随即她又问道：“是被谁修好了吗？肯定是知楮吧？”

    “你怎么知道？”

    “当然了，那孩子……”

    程灵心想，这程知楮怎么留给大家的印象就都这么好？怎么就欺负她呢……不对，是怎么就欺负她和许衡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