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未晏今天请了假没去上工。

    其实这假并不是他自己请的，而是姜远峰这个大队长主动给他放的假。毕竟他救闻怀溪的时候也在水里泡了一会儿。

    初春的天，河里的水还凉得很。考虑到宋未晏救人是做好事，而且被救的人又是自己外甥女的缘故，姜远峰直接给他放了三天假让他好好休息，还说了这三天的工分会补给他。未免村里人说嘴，他都没直接划自家工分，而是让闻怀溪他大表哥去帮宋未晏上三天工，顺便还请了他今天晚上去家里吃饭。

    能放假不用干活宋未晏当然乐意，反正他不靠工分吃饭。去姜家吃饭也可以，他要是不去吃饭，让外人听了显得人家姜家礼数不全，所以他也同意了。但是工分倒是不必。他跟姜远峰说了不用不用却推拒不能，姜远峰强硬地通知了记分员，让记分员把姜怀天这几天的工分记在宋未晏名下。

    拗不过姜远峰，宋未晏只能收下了这份好意，随之便琢磨着今天一早去公社买点东西，晚上吃饭的时候给姜家提过去，也算是聊表心意。

    这不一大早，他借了姜家的自行车去公社买了东西回来，准备把东西放了再去姜家还车。

    结果，宋未晏这才骑到知青点附近，远远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在那，那人正是他前天从河里救起来的闻怀溪，也是这两天和他有流言的姑娘。

    自从他前天将闻怀溪从河里救上来，回去的时候被人碰到后，他们两人之间的传闻愈演愈烈，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说实话，他明白男女之间容易传出点什么桃色流言，所以从小他就懂得和女同志保持距离。但他真的没想到，救个人也能传出来这么些故事。

    什么“闻知青和江知青两女争一夫。”

    再什么“闻知青真是痴情，居然为了赵知青跳河了。但是抢人家江知青的对象，那就是不要脸。”

    又或是“宋知青早就看上闻知青了，所以才能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么恰好地救了闻知青。”

    再或是“四角恋吗？该不会是宋知青喜欢闻知青，闻知青喜欢赵知青，赵知青又喜欢江知青……天哪，该不会江知青喜欢宋知青吧？”

    诸如此类地流言是越传越离谱，明明人家赵建设和江婵媛处对象处的好好的，他和闻怀溪根本就不熟。也不知道队员们哪里来的脑洞，将简简单单一个救人的事，在两天之内传的有鼻子有眼，好像真的听到他们几个亲口说了一样。

    虽然他那是为了救人没错，但是他当时跳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要负责心理准备。他无法看着一条鲜活的人命因为他的不作为而消散于世间，那他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责任。

    姜家并不在村中间，当时大家又都在上工，而且宋未晏当时救人上来后，其实是挑了一条没人走的小路的。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撞到人的，结果，走了一半就看到了村里最碎嘴的大娘。即使他嘱咐了不要说出去，大娘也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千防万防，流言还是传了出去。

    他听说过别的大队男同志救人反倒被逼着娶了女方的故事，流言传出去后，他也怀疑过姜家人，但是这样做是坏了自家闺女的名声。他听说闻家条件不错，闻怀溪她爸更是食品厂的副厂长，所以，她是没有理由赖上他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光杆知青的。

    既然不是姜家人，又有那个碎嘴大娘，他便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大队长。谁知大队长说那大娘和徐桂芳关系铁得很，是从做姑娘时玩到现在的姊妹，根本不可能乱说话。那这事反倒蹊跷了，他记性儿不错，确定自己只碰到了那个大娘。除非有人躲在暗处偷看到了。

    事已至此，女同志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他也做好了几手准备，并且打算将选择权交给姜家人。

    一种是他和闻怀溪订婚。反正闻怀溪还不到领证年纪，等这件事淡了之后，也可以说感情不和分开取消订婚。或者熬到回城，闻家肯定会想办法把闻怀溪弄回去的，回城了也就没人说这件事了，她也可以自由婚嫁。

    第二种就是抗住流言，他们出面解释。但是按照目前那些流言的传播之快，这种方法，大概率不可能实现。

    其实他还想到了一种方法，就是闻怀溪和赵建设订婚。他知道闻怀溪喜欢赵建设，也知道赵建设最近家里急需用钱，刚好闻家有钱。虽然这样不道德，也对不起江婵媛，但是如果赵建设愿意，也算是皆大欢喜。

    更何况，凭他的直觉，他认为江婵媛并不喜欢赵建设，反倒是有些厌恶他，江婵媛好像喜欢村里一个队员，这点他不太确定。但是如果能和赵建设分开，他觉得江婵媛肯定是高兴的。但是这种方法不管咋说，即使江婵媛不喜欢赵建设，总归破坏了别人之间的感情，所以他不会提议的。

    后面两种方法不现实，那就只剩第一种方法了，宋未晏已经做好和闻怀溪订婚的准备了，也看了自己的钱票准备买东西。但是他总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有只手在推动这件事，控制着他和闻怀溪往这条路上走。虽然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要是给他时间，说不定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来什么，从而找出流言是从谁那里传开的。但是流言蜚语不等人啊，姜家这么着急请他吃饭，想必也有谈谈这件事的意思。

    也罢，反正他也没有喜欢的人，和谁在一起不是在一起呢。更何况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可以退婚的，不是吗？

    宋未晏看着前面扒着墙的身影，突然意识到不对。

    闻怀溪不是昨天还在发烧？她家这么放心她这么跑出来？病好了？

    他停了自行车，推着车子放轻脚步走到附近，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在打架的两人。

    这下他明悟了，为什么明明他停车声儿也不小，前面那个娇小地身影愣是没注意到他。

    眼看着那边两人打得越来越激烈，想想他今晚还要去姜家吃饭。为了避免殃及池鱼，他决定提醒一下闻怀溪赶紧走，免得被那俩人看到说不清，或者不小心被打一下也划不来。

    宋未晏刚凑近那道身影，闻怀溪她，转身了。

    他往前，她转身，两人毫不意外地撞在了一起。而且因为闻怀溪做贼心虚，转头的时候头是低着的，她的额头撞到了他的胸膛上。

    两人撞上之后，他眼睁睁看着闻怀溪抬起头，问了一句，“宋知青？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的杏眸水润黑亮，皮肤白皙水嫩。因为额头被撞，泛起了红，眼角也泛着生理性的红晕，吸气声也娇娇的，问话的时候，刻意压低的语调平添了一丝缱绻的味道。

    按理说应该是有些暧昧的氛围，但是宋未晏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打架就这么好看？让她看得那么入迷？真就一点没听到他来的动静？

    好吧，闻怀溪眼中毫不掩饰的迷茫让他明白了事实就是自己想的那样。

    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他张嘴正想让闻怀溪赶紧走，没想到少女转头看了一眼，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说“赶紧走”。

    宋未晏从未被女生抓过手，突然被这么一抓，他白皙的面皮忍不住晕上了淡粉，盯着闻怀溪抓住的地方发愣，还忍不住在心里谴责少女：真，真是不知羞，男人的手是能随便抓的吗？

    闻怀溪见他发愣，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语气有些焦急，“宋知青，宋知青？咱们快走，她俩要打过来了！”

    没错，她就是看到栗珍珍和栗瑶瑶快要打过来发现他们了，才一时着急拉住宋未晏打算一起跑路。谁知道这宋未晏看着也不笨，怎么人傻愣傻愣的。原主记忆里，宋未晏挺聪明的啊！

    经她这么一晃，宋未晏终于回归了神，看着她拉自己的手小声道：“你……你先放开我。”

    为了不让闻怀溪误会是他嫌弃她，宋未晏还特意补了一句，“我要推自行车，没手了。”

    这里离知青点不远，宋未晏本来想着自行车停在这里也行，他可以把东西放回知青点，再过来推自行车去姜家。所以他刚刚停车的时候，顺手将自己的东西拎了下来。所以他一只手提着一个军绿色的包，闻怀溪又抓着他另一只手，是真的没手拿东西了。

    闻怀溪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一时着急，不是故意抓你手的。真的对不起。”

    闻怀溪真的愧疚，虽然她是真没觉得拉个手有什么，感觉就跟她拉那些伯伯舅舅家的哥哥弟弟差不多。不过现在是七十年代，听说这会儿的人都很纯情，没看人家宋知青脸都红了，她还是注意点为好。

    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消失，宋未晏摇摇头，道：“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可他心中莫名有种失落的感觉。

    那温热的温度一寸寸地从手上消失，让他的心也像是空了一块一样，感觉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