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瑰提着餐盒来到地下室，她没有刻意饿着他，但送饭也并不上心，想起来的时候就下来一趟。

    这个漆黑狭小的房间背景很适合戚维宁，他身处其中简直完美融入。

    秦瑰开门戚维宁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光线顺着门缝溜进去，勉强照亮了正对门的男人。

    他靠墙坐着，曲起一条腿支撑手肘，另一条腿随意地盘着，一身黑衣，大半张脸也在阴影里，有一种颓废的美感。

    见到秦瑰情绪起伏也不大，“呵，来了。”

    殷红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泛着虚弱的苍白，却仍能勾起那种把人拉向地狱的坏笑。

    有的人已经入魔。

    “请慢用。”隔了半米的距离秦瑰把饭菜往地上一放就转身离开。

    “等等。”戚维宁叫住秦瑰，声音轻而缓，还带着无尽的包容，“做到这一步，你解气了吗？”

    “嗯？”秦瑰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戚维宁扯起嘴角笑了两声，低沉的嗓音即便有些干哑也能透出勾人的意味，“小鱼，我们两个现在可以算作扯平了吧，既然你知道我的经历，就应该明白这样对我意味着什么，还不够让你出气吗？”

    “天呐，你好大的脸。”秦瑰语气夸张，“你才在这呆了三天，我被你折磨三年，你是怎么有脸说出扯平这两个字。”

    “好。”戚维宁笑得温柔宠溺，还带着他独有的那种坏，“那就关到你解气为止。”

    秦瑰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不愿意再看他表演。

    还改变策略用起了苦肉计，变态果然没有羞耻感，非常能屈能伸。

    电梯在一楼停下，秦瑰余光看到一个人影，竟是熟面孔。

    何坛迎面进来，跟秦瑰打了个招呼，秦瑰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网上的新闻我都看了——”何坛缓缓开口，“对你的遭遇表示很遗憾。”

    “没事。”秦瑰反应平平。

    “你现在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助？”何坛很热心，“感觉好几天没见到戚先生了，你们两个都还好吧。”

    他提问的方式很奇怪，秦瑰偏头看了他一眼，“都挺好的。”

    秦瑰一副不愿多说的态度，何坛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我也看了李英卓的微博，他有句话说得挺对的，犯错接受惩罚是应该的，但不能用更暴力的手段去惩罚犯错者，以暴制暴并不可取。”

    “嗯，他发的那条微博确实挺不错。”秦瑰客观地评价。如果那些文字陷阱针对的不是自己换成任何一个人，她都会为其中的春秋笔法鼓掌。

    得到这样的回复何坛哽了哽，认真看着秦瑰，“我还是那句话，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告诉我，法律援助，其他新闻方面的帮助，我和我的同事都很乐于为你服务。”他见秦瑰没什么反应说话重了一点，“希望你可以早日回到正轨，脱离负面的一切，更不要让自己越陷越深，走向万劫不复。”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那样太遗憾了。”

    “你的好意我已经收到，只不过我正在做不得不做的事情。”秦瑰看着电梯数字变化，语气深沉，“人各有命，勉强不得。”

    她顿了顿，“更不会有人希望自己的命运沾染上不幸的命运。”

    秦瑰缓缓看向何坛，笑容中大有深意。

    她早就知道跟踪她的人，一直观察着楼上和地下室动向的人，都是同一个人，她不介意一些出于好心的窥探，只要不坏她的事。

    何坛被她话中暗含的威胁惊住，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电梯叮了一声，秦瑰提醒他，“你到了。”

    “哦，好。”何坛走出电梯，门立马合上。电梯门的反光玻璃映出自己的影子他才反应过来，怎么会是这样的走向？

    “宿主，您有没有发觉您现在更像那个法制咖。”886弱弱地问。

    暴力，囚禁，威胁，她一样不落，生生把受害者操作成了反派。

    被人发现戚维宁就是她口中的那条狗又如何，秦瑰无所谓道：“我只在意结果。”

    秦瑰暂停了演艺工作，专心处理戚维宁的事。

    有很多业内这专业人士和粉丝自发提供援助，整个过程进行起来比预想中的快了很多，当然也离不开简璐从中出力。

    -

    戚维宁估摸着自己被关了十天左右，在小黑屋里的时间格外漫长，他自虐般的一遍遍回顾小时候发生过的事。

    很多细节他本以为已经忘了，但当它们从记忆的一角跑出来，还是那么鲜活，如同一滩腐臭的污泥一旦找到出口就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

    他自己早已被污泥裹住，找不到原本的躯壳。

    他在一阵晃动中醒来，刚恢复了一点意识，感觉自己好像在被人推着走，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曾是他日日面对的消毒水味。

    过了一会推车停下，几个医生护士把他挪到床上，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没什么大碍，很快就能醒过来。”

    还听到了熟悉的女声。

    不知道女人在向谁解释，但嘴里没一句真话：“自从上次的事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我也不敢轻易打扰他……昨天我突然发觉好久没听到房间里有声音，开门一看他晕在里面了……是我发现的太晚了……”

    男声似是安慰：“这跟你没关系，他的精神状态早就出了问题……”

    “病人需要休息，采访完请尽快离开。”

    “好的，我们先走了，感谢庾女士接受我们的采访……”

    “请慢走……”

    房门咔哒一下关上，室内恢复了安静。

    戚维宁恢复了一些力气，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雪白，差点分不清是在家里还是在医院。

    他自嘲地笑笑，家里早就不是这个布局，他好像被关傻了。

    秦瑰听到动静，坐到床边语气略带惊喜，“呀，这么快就醒了？”

    戚维宁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妻子，正在焕发出新的生机，活泼得像个小女孩，仿佛是他最初的爱的样子。

    他扯出一个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正好赶上好戏上演。”秦瑰掏出手机打开新闻头条递给他，期待着他的反应。

    戚维宁还有些头晕，接过手机反应了一会才看出故事主角正是自己。

    新闻的标题很老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恶魔的前身竟然是个小可怜》。

    这种新闻标题本吸引不了太多人，但它太结合时事了，让人一猜就能猜到深挖的是谁的故事，文章发布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上百万的阅读量。

    故事的内容也并不陌生，甚至很多刚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在那个不知日夜的小黑屋中上演过，戚维宁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表情越发难堪。

    这些事，他甚至从来都不允许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现在却堂而皇之的成了大众的消遣读物。

    文章还没看完戚维宁已经忍无可忍，将手机砸在地上。

    手机顿时四分五裂，秦瑰啧了一声，幸好递给他的是他自己的手机。

    “你还没闹够？！”戚维宁拔下手背上的输液针就要起身。

    秦瑰退了一步，戚维宁还惊讶于她反常的反应，那个可恨的女人就被前来查看情况的医生护士护在身后了。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医生架住他，“戚先生，请您冷静。”

    秦瑰心安理得地躲在人群背后，“你注意场合，要疯回家再疯。”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更觉愤怒，看戚维宁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

    一个护士声音有些颤抖，仍扬起手机大声道，“我已经报警了，你不要轻举妄动！”

    戚维宁气得大声笑起来，一摸裤子口袋空空如也，转头顺着秦瑰的眼神看到地上摔得粉碎的手机。

    他用力挣开男医生的束缚，医生知道他的精神状态不敢追得太紧，他趁人不注意跑出了病房。

    秦眼中露出一闪而过的笑意，匆匆跟几个人道歉追了出去。

    接下来要发生的精彩一幕她可不能错过。

    果不其然，戚维宁刚出医院大门口就被人群团团围住，长枪短炮的记者们一看到他蜂拥而上，既有对公平正义的坚守也有第一手新闻资讯的诱惑。

    毕竟这是出事后戚维宁第一次露面，他和想象中的形象几乎完全重合，衣衫不整面容癫狂，妖异的脸上再没有温和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要杀人一般的可怖。

    闪光灯闪得戚维宁睁不开眼，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提问吵得他头晕脑胀。

    一片混乱中他突然明白了秦瑰打的什么主意——激怒自己，再让他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即便后续他解释自己被秦瑰关起来才送医也不会有人相信，还坐实了精神失常的形象。

    戚维宁气得咬牙，又无法冲破人群，直到秦瑰姗姗来迟。

    秦瑰在一旁看了一会，确保记者朋友们拍够新闻素材才出现。

    她挡在戚维宁身前，礼貌地拒绝采访的记者们，“抱歉，我丈夫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接受采访。”正当有人觉得她被戚维宁控制傻了脑子太过圣母的时候，秦瑰停顿一会等众人安静下来接着道，“大家关心的事情很快就有结果了，我已经在走相关的法律程序，后续会及时同大家跟进。”

    她强硬地带着戚维宁突破人群离开，那一刹那戚维宁简直爱恨交加到了顶点。

    她亲手制造了牢笼，又在万众瞩目中降临拯救了他的狼狈和无措，温和强大的表象下全是伪装和谎言，他却无法拒绝。

    这些手段似曾相识，兜兜转转，竟用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