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回回了黍离后,度过了一段平静安稳的时光。
泽雅正对着镜子梳妆,梳子停在了头发上,嗯,有白头了。仔细想起来,她如今二十一了,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窗户开着,阳光照进来,窗外是缤纷的落叶,以及鸟儿的啾啾声,一切都是这么的悠闲散漫,但不知为什么越平静,越安宁,她的心越不安。
侍女:“管家,今日怎么了?坐立不安的。”
泽雅:说不上来,总觉得要发什么不好的事情,是我漏掉什么了吗?
侍女:越紧急的时候越要让自己舒心,心一松,诶,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泽雅:不行,我做不到。她深吸一口气,不排除隐患,她心难安。她着急忙慌的去书房看前几日堆下的公务本,她记得前几日,匆匆一瞥,有本折子忘记处理了。
着急翻完了本子,全是小事,唯一感到奇怪的是,是几个毫不见经传的人物说要来拜见颜家主。
很怪,颜家和他们并无交集,也不存在利益纠葛,为什么突然就来拜见颜家主?还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她的心惴惴不安。
几日后,颜家下人察觉到有人从四面八方朝颜家收拢而来,颜回和泽雅站在一起,看着拾阶而上的乌泱泱的人群,
颜回: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颜回看着为首的中年人,她记得,是早些年和颜家结仇的术士,石家家主石棉岭、管家家主管文超、詹家家主詹明坤。
石棉岭:呵,你个小娃娃,把你家家主叫出来,我们有事要商量!
颜回:颜家家主不和无名之辈商议大事,请回吧。
石棉岭身旁二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颜回:别在我面前咬耳朵!
管文超看着愠怒的女子,笑嘻嘻:我该唤你颜回,还是颜道秋啊?
詹明坤:别装了,装了这么多年不累吗?他突然大声,大家看好了!颜回就是当年的颜道秋!她是个妖怪!而今日,我们就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
四面八方都是激荡的声音,他们振臂高呼,仿佛他们是正义之师,而颜家的人才十恶不赦。
颜回冷静的一一扫过众人,
泽雅用手拍拍颜回的手臂,小声:别冲动。
颜回用手拍打着胳膊:这谣言是从谁那里听得来?
石棉岭:哟,你还挺冷静,你还有什么底牌?
詹明坤掏了掏耳朵,从哪儿听得来的,关你屁事?
颜回摊手,证据了?带着一群乌合之众乌泱泱来到颜家,就指望我接受你们的污蔑,当我颜家的护卫都是吃素的?
泽雅:晓东,开阵,真当我们好欺负吗?!
白息慎等一众老师,我愿与颜家共存亡!
石棉岭三人面面相觑,颜家以阵法闻名天下,他们接到传闻到现在时间不过一月,竟忘了颜家山上埋有法阵。
管文超笑,证据,是吧?有二,其一,几十年来,天下人从未见颜家主和颜少主一起出现,这你该如何解释?其二,我这带有大夫,半妖和人的脉搏、体质并不一致,你敢不敢让大夫验明正身?
石棉岭:你敢吗?颜少主!
颜回:呵,你们是喝多了吗?还是脑子被驴蹄了?我十岁就外出历练,颜家主专心家事,你以为颜家人个个无能的和你们一样,出门还在待在家主身边,受家主保护吧?至于验明正身?你们也配?
石棉岭:你!!!
詹明坤:我艹,傲的你,爷爷我就没受过这种委屈,来啊!打死你!
管文超:怎么?心虚了?
泽雅看着撸袖子的中年家主,我记得詹家住在青镇吧。
管文超:咋地?我全家好得很。
泽雅:哦?家人身体硬朗啊?也不知道青镇的男女老少是不是如家主,你的家人一般——无病无灾?
管文超:你!你什么意思?!
泽雅:你知道的吧?颜家掌握着南山十分之七的药材铺子,至于为什么是七成了,因为剩下三成都是僻静到连病都看不起的地方。我也没打算干什么,只是想告诉青镇的人们,青镇的药材铺子该涨价了,是因为你哦,因为你———泽雅指着管文超,还有你们,你们让颜家损失的人力、物力、财力,这些账,我都算你们头上。
别着急把脸挡上嘛,我什么都不行,唯独,记仇行,
啊,对了,顺带告诉你们,南山一半的大夫都是颜家培养的,今日,你们敢损颜家一人一物,只要我不死,你们——你,你家老人,你家小孩,便与颜家为敌,谁也别想在颜家的大夫手中看病治病!
周围是嘀咕声
艹,真的假的?
这就是大家的经济实力吗?
那,那怎么办?
牵累了家人就不好了?
怎么办?
还继续吗?
石棉岭:冷静!冷静!别这么容易就被骗过去了。
泽雅挑眉:是不是真的,你们去查就好了。铺子还能造假?连这些都没查清就敢贸然前来,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托一些无故的人下水。
跟我斗,跟颜家斗,你们还太年轻了。
她三言两语,人群开始躁动。
石棉岭恨恨的看着前面的二人,他坚信,信息来源是不会错的。
管文超:说了这么多,还是不敢让大夫做诊断,不过心虚的拖延而已。你们,就不想想自己忠心的是什么东西吗?这么多年,颜家的少主为什么要遮遮掩掩?你们见过你们家主的真面目吗?你们见过她受过伤吗?传闻,半妖是不会受伤的,你们就不恐惧吗?
挑拨离间?谁不会?
颜家的护卫和老师们向颜回投去目光。
管文超再接再厉,我们此番来,并不是刁难谁?而是为了这么多年的疑惑得到一个解答,术士们以颜家为贵,虽然几百年前的丑闻让颜家曾蒙黑,但是颜家一直以实力占据人们眼前,是妖怪的克星,谁不害怕啊?那一天妖怪的克星和妖怪站在一起,甚至是,代表人类利益的颜家其实是妖怪变的,然后终有一天,背刺人类。
詹明坤:可不是嘛!我们可是得到了王的口谕的,不然凭什么代表正义站在这里!
颜回:呵呵。她投去锋利的目光,
泽雅担心,小姐...
颜回:验!必须验!只是凭什么用你的大夫,他代表你们的利益,他的结果我凭什么信!
詹明坤:这你放心好了,他可是御医,哪敢造假?
晓东看着颜回焦急道:小姐,别人我不管,你要知道,不管你是什么,你是颜回就好,我生死都和颜家在一起。
白息慎:少主,他松了口气,我不是想质疑你,我只是好奇。我既然入了颜家,颜家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不管他的诊断是什么,你也只能是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主,我...
白息慎身后的老师们想要表态,颜回伸手制止他们,什么话都等到这场闹剧结束再说。
老师们:好。
护卫搬来了椅子,颜回:请。
御医先坐,颜回随即坐下。
一时间,场面变得寂静。
众人死死盯着御医把在颜回脉搏上的手。
石棉岭眼眶发红,他看着御医的眉头紧锁到慢慢舒展,他的心渐渐下沉,袖子下的手握着一枚暗器,如今,已经闹大了,局面早已不受他们的控制了。
这是唯一一次把颜家拉下马的机会,颜家不倒,他们这些小族永远不会有出头的机会,如今,不管颜回是不是半妖,是不是颜道秋,重要吗?!
刀早就架在他的脖子上了,眼见御医要宣布结果,他暗自发出暗器,一针穿心。
适时,有人高喊了一声,颜家杀人了!
有人附和,颜回是妖怪!
报仇!报仇!
管文超:兄弟们,为无辜百姓报仇啊!
众人一拥而上
一柄剑,凭空飞来,剑身直直插入地面,剑气逼退众人。
我看,谁敢为难颜少主!!!
一个青衣少年飞身落在剑后,他拿起剑,我来的不算晚吧?少年灿然一笑。
原来是葛时晏。
颜回点头:挺及时的。
泽雅:哦,是帅气的小哥一枚。
这么帅气的事,怎么能让你独占了?有人御剑落在颜回身侧,单如是笑嘻嘻的看着几人。
颜家的弟子也来了。
颜回内心感到一丝安慰,
管文超:葛少主也要趟这一趟浑水吗?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葛家的意思?可想好了,这是与全人类为敌。
葛时晏:是我的意思,也是葛家的意思。我,只知道她是颜回,今日我站在这里,他手指划过剑身,谁要是为难颜少主,我葛家的剑就指向谁!
单如是:我既然在这里受过教育,那么她就是我一辈子的老师!
颜家众人:我等,愿与颜家共存!
白息慎:列阵!
颜回:葛时晏,借剑一用!
葛时晏:好勒!
颜回接过剑,你们退后,我来!
管文超:兄弟们,上!
颜回提着承影剑,我虽有利剑,但不是杀人之剑。一剑断嗔,二剑断欲,三剑断烦恼。
那日,她三剑,将不轨之人人挡在山门之前。
护,颜家子弟于颜门之内。
白息慎上前,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滚,不然就是我们把你们扔下山了!
是是是。
虽不甘心,但也不愿命丧于此。
颜回撑到众人滚下山,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小姐!泽雅上前,扶助颜回。
葛时晏:你太胡来了!你不相信我吗?
颜回摇头,我需要机会证明,如今的我,依旧有护着他们的实力。
泽雅眼里闪着泪花: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啊。
***
颜回休息了几日,又恢复到了日常的生活。
敲门声,
葛时宴:谁?
颜回:我来还你的剑。
葛时宴打开房门,原来是颜少主,进来坐。
二人在桌前坐下,颜回将剑放在桌上。
葛时宴不舍的看着承影剑,它呆在你身边,才不算埋没,而且现在的你也更需要它。
颜回:是你的意思还是葛家主的意思?
葛时宴:我们达成了一致意见,颜家在,葛家才会过得好。颜家倘若没落了,葛家又回到到当年的样子。
颜回:我知道了。
葛时宴:我看少主你的气色很好,恢复的还不错。
颜回:还行。
葛时宴:只是,我看见那些人中,有些曾经是颜家救过的,如今联合那些没良心的人围攻颜家,懊悔吗?我要是你啊,我就他们都杀了。
颜回摇头,我从不为无关紧要的人伤心,当时只为了除妖,救他们只是不小心而为之。
葛时宴:那什么是少主上心的事?
颜回:颜家,泽雅,葛轮,除妖...一闪而过休慕言的身影,没了。
葛时宴:噢。
颜回:他们大概百来号人,杀了他们,那几十个或者几百个家庭就该恨颜氏了,仇恨的延续,一代一代的复仇,我不能拉着颜氏在血海里沉沦。
葛时宴:明白了。颜少主的智慧我不能及,当然,我也没有这么大义。
颜回:你和单如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葛时宴:我们在外就听说颜少主是要妖物的传闻,他们招募正义之师除妖了。
颜回点头,御医已死,传闻无法证实,你不好奇吗?
葛时宴摇头,你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只知道你是葛家经济来源,就算御医宣布你是妖,我也会把他杀了。到时候死无对证。
颜回明白的,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即使不动手,葛时宴也会动手的,世间需要的是一个人类术士颜回,而不是半妖颜回。
葛时宴笑:你放心吧,天下不会再在有人比我盼着你好了。
颜回:很好,葛家是一个好盟友。他们,比她很在意她的安危。她拿着剑,出门了。
刚回到书房,就看见了泽雅。
颜回:有结果了吗?
泽雅拿出本子,我给了他们一点顺着谣言来源查起,花了点时间,但也查到了。是个老熟人,颜家前弟子。
颜回:直说。
***
司夜穿着宽松的黑袍在烤箭头,
一旁是汇报进展的护卫,听着听着,看着对面脸上是疤的女子,把头伸过来。
瑟瑟发抖的钟柔利,伸长脖子
司夜拿起烧红的箭头往她的脸上贴
高温让俺钟柔利往后退,司夜一手按住钟柔利,钳子夹住箭头往她脸上烫
嘶拉--
空气中是肉的气味。
司夜:葛时宴好啊,好啊。颜家真是教出了死心塌地的弟子,我会逐个击破你们的!
他一手推开钟柔利,看着桌上的炭火,对了,上次见面的一老头求我把你送给他,我答应了。呵呵,他也是对你钟情,明知你有一张丑陋的脸,还是愿意娶你做老婆,他说能生就行。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他说这些话,完全没有抬眼看她。
钟柔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是从农村长大的,父母的教育永远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如今,她扪心自问,这般活着,还有人的尊严吗?他见过那老头,肥头大耳,但有钱,他愿意为了钱把她随手送人,像一个牲畜一样,
她恨他
他觉得他懂她,为了家人,为了自己不会轻易求死,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有多大的傲气了?更多的不过是苟延残喘...
钟柔利:是。
她站起来,一头撞在石柱上。
她会告诉他,他错了,即使她卑贱,她也有自己的尊严。
咚的一声
钟柔利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不甘心得睁着眼睛看着司夜。
司夜只是冷漠的看着地上的人发号施令,她死了吗?
护卫上前探了探鼻息,劲部,手部的脉搏,死了。
司夜:哦,随便找个山头,扔了吧。
护卫:是。
司夜:呵,她委曲求全了这么久,不是马上就要脱离苦海了吗?有什么好想不开的?离了他这个魔头,不是该活的更轻松吗?左右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吧?
愚蠢。
他看着被拖走的人,留下了冷漠刻薄的评价。
***
深夜
泽雅来换蜡烛,小姐,该休息了。
颜回:好。
二人并肩回去
泽雅: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最近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
颜回:不是错觉,譬如——现在。
簪子飞去,黑暗中的身影渐渐清晰。
是我。
泽雅:休慕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休慕言接住法器,木木的看了泽雅一眼,管事什么眼神?单如是都会说,颜回是他一辈子的老师,我能干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泽雅:谁知道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因爱生恨,新仇旧恨一起算?
休慕言:我懒得理你。他上前大量颜回,你没事吧?
颜回:还活着,来访不递拜帖,一律按不法分子算。
休慕言解释,我这来的匆忙,来不及提帖子,我太担心了,不然,回头补一个?
泽雅:啊呦,小姐什么时候会说笑话了?
原来是拿他说笑,休慕言松了口气,不是把我赶出去就好。
泽雅:人你也见着了,一切都好,还有什么与我说就好。
休慕言:我不是来找你的,上次不告而别,我也和他二人解释一下。
泽雅:呦呵,嘴硬?
颜回:你跟着泽雅去,她会安排你的住处。
休慕言点头,一步三回头,你等等!
颜回:还有什么事?
休慕言眸色一沉,你就当我是乱臣贼子吧,我有东西需要确认一下。他率先出手,
两人一阵交手,近身搏斗,二人不相上下,两人一对掌,开始拼法力,二人周身气场变化。
观战的泽雅焦虑,生怕休慕言发现了什么。
最后二人近乎打了平手。
泽雅:你明知道她刚大战一场,这样的战斗不是趁人之危?
休慕言: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这是制胜之道,颜氏的敌人会等到颜少主修整好吗?
泽雅:你!
颜回:回屋再说。
三人回了颜回的房间,
颜回:喝茶吗?
泽雅:他不喝。
休慕言:什么茶?花茶?相繇大哥爱喝花茶,她应该也是爱喝的。
颜回:嗯。
泽雅:小人。
休慕言:好。
颜回慢条斯理的将小茶壶放在烤炉上,这期间三人一直沉默,只有炭火的噼啪声,一会儿水烧开了,颜回给三人被子里都倒入滚水。
直至被子推到跟前,休慕言这才收回注视的目光,泡茶的技术谈不上高超。
颜回看着冒气的茶杯,淡然道:我本来也不会那些风雅之事。
泽雅:当然是为了烫死你这个小人啦。
桌上的煤油灯跳跃,三人的脸看的并不清晰。
休慕言:你变弱了。忽然心上一喜,原来之前的不是幻觉。
桌子旁二人虎视眈眈看着他。
休慕言:不必用吃人的眼光看着我,当时你没能杀了我,现在你依旧做不到。
颜回知道,他指的是东树发生的事情。
颜回:说吧,什么条件,你能闭嘴。
休慕言嗤笑:封口费?
泽雅:有就不错了快说。
休慕言:为我解惑就好。
泽雅:想得美。其实还可以说假话...
休慕言:别说假话,我能查出来的。
颜回犹豫,这事牵扯太多了,嗯...其实好像也没什么损失,她的事情,他知道的差不多了。泽雅看着颜回摇头,小姐。
休慕言:你闭嘴。
颜回蹙眉:你态度好点。
休慕言:我什么时候态度不好了?
颜回:你态度好点,我就说。
一肚子窝囊气的休慕言,行。
颜回:...你想问什么?
休慕言,其实他知道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和她掰扯。他忽然不知道该问什么,战术性喝茶,半月前,你是不是到过临安?
颜回:?
泽雅:?什么个事?
颜回不解,但点头。
休慕言喜笑颜开,我就知道。
泽雅:这么点破事,你护卫是吃素的?
休慕言:不一样的。她亲口说的和护卫说的怎么会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