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数天，他们经历了梧桐林里风雨雷电的自然景象，也见惯了美轮美奂的日夜更替。日子枯燥却也宁静。
为了破阵，两人每日里做的最多的是修身养体。
夫子寻说，要破这幻境，须用她的心头血。
所以，她必须达到最好的状态，才能承受取心头之血的法术。
而夫子寻则需要以神力与阵法抗衡。
根据夫子寻的推算，破阵的契机在四个月后，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
夫子寻调整了聚灵阵，新的聚灵阵能量循环，不需要十日重建，且聚灵能力更强。
两人都进入了半闭关状态。
修炼之余，两人也会靠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大多是她在说，他在听，偶尔“嗯”一声以示回应。
然这样的朝夕相处还是让他们之间越发的融洽，彼此都感觉亲近，好似他们真的原本就是夫妻。
这种感觉让夫子寻觉得困扰，他必须竭力克制，才能把她关在心门之外。
可她温柔的声音、明媚的笑容、芳香的气息，无一不是致命的蛊毒，蚕食着他的意志。
为了保持理智，他时刻都在心里念着清心咒，甚至不惜用神力封住自己的一脉。
一切都被他巧妙的掩饰在平静的外表下。
她却很满足。她是女王，跟心爱的人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是今生都不会再有的恩赐，一旦回到光祁，她势必被权力和身份捆住手脚，到那时，她必须首先是帝王，其次才是妻子。
入夜，两人从短暂的闭关中苏醒。
她轻轻倚进他怀里。再过些日子，他们就要破阵了，她却已贪恋起了他怀抱温暖的甜蜜感。
他很配合的搂着她，她淡淡的体香在鼻尖萦绕，让他的心无比的安定，甘愿就这样抱着她到地老天荒。
“夫君。”
“嗯。”
“跟朕讲讲你原来的妻子吧。”
这些时日她刻意回避，却终究不可能忽略。
她是帝王，入宫的男子必须身家清白。她可以不计较他的过去，但却抑制不住自己去想他原先的妻在他心里还有多少的份量。
她希望是没有，否则他怎么会向瑠尚求婚？
可那天他说起他妻子时的语气，又让她敏感的觉得：他对他的妻子，是刻骨铭心的深爱！
“没什么好说的。”他的声音很淡。
无论她是真心还是试探，终究一切都将被抹去，他何必，揭开那让他鲜血淋漓的过往。
她却不依：“说吧！夫君，朕想听！你原来的妻子美吗？她也是神吗？”
他久久没有回应，直到她觉得他不会再有回应时，他却开了口。
“是！她很美，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嗯。”她轻应了一声。
像往常一样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没有让他看到她僵硬的表情。
“她是神，可我们大婚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
她微微皱眉，却没有出声打扰。
“她本是神域的公主，下凡间历练，却阴差阳错，与我结成了夫妻……”
夫子寻的声音犹如梦呓，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她那时像个孩子，天真的很，镇日里到处疯玩……”
夜很静，他低沉悠远的声音与梧桐林空灵的回音组成凄美的音符。
天光微亮，晨曦的第一缕光照到平台上，将两人从沉重的心境中拉了回来。
“所以，她跌落了崖底，你就再也没见过她？”女王问道。
她的脸上犹有泪痕，她承认，她被他的故事感动了，她更为那个奇女子所折服。如果，另一个主角不是她心爱的男人的话。
“是！”
他的神情是那么的悲伤。
她起身直视他的双眼。
“夫子寻！别难过！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我对不起她！”
他浑身颤抖，双目泛红。
她见过他这般模样，那一年的宴会，他因她的幻境入了魔。
“夫子寻，不要想了！”
她半跪着抱住他。
“她那么爱你，如果她知道一切都是误会，也一定不会怪你。”
“是吗？可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闭上眼，任由魔障撕裂的疼痛在他身上蔓延。
他，不配得到救赎！
“夫子寻！”
她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睁开双眼。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折磨自己也无法挽回！她回不来了，你必须面对现实！”
“不！她是凤神，她有涅槃重生的机会！她不会死！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他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愤怒的瞪着她，目光却逐渐清明。
她看着他：“好！夫子寻！朕相信你，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她，朕便与你离契！在那之前，只要朕活着一天，你就是朕的帝夫！朕不许，你再用她来折磨你自己！”
他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可奇迹的，那原本每次都会让他痛不欲生的魔障却在一点点消失，直到散尽。
灮皓月，对不起，我不能负她，注定……只能负你！
破阵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夫子寻说：“还有五日，应该就是阵法周期的交替之时。”
“好。”
“你的血是阵引。”他又道。
“好。”
“若要破阵需用你的心头血。”他的语气有些凝重。
“好。”
“若是凡人，一碗心头血，足以致命！”
“朕不是凡人。”
“你虽是半仙，但没有神力护住心脉，也是九死一生。”
“朕有你，何惧之有？”
“可是我惧！我纵有神力神术，却不能替你去封心脉，我没法护你周全！”
“朕知道，取心血的过程复杂多变，你自是不能代替朕。可阵总是要破的！夫君！除非你想永远呆在这儿。放心，朕虽不是神，也不至于那么弱，不过虚一阵，补个几十年，也就回来了。”
“我有一种药。”夫子寻说。
女王安静听着。
“这种药可以助你护住心脉，保你平安。只是……”
女王挑眉，示意他继续。
“这种药，会让你……忘情。”
“不！不用！”她很坚决。
“朕不用那药，你直接取，朕能承受！”
夫子寻沉默。
“朕愿意承受痛苦。”她再次坚持。
她没有告诉他，她曾在迷之森林迷失过自己，忘了一切，也忘了他，她不愿再把他忘了。
夫子寻的心钝钝的痛了起来，可是……他不能心软。
“娘……子。你听我说。”
他眼神真挚的看着她。
“我不想有一点儿失去你的可能！所以我要做到万无一失！明白吗？”
他叫她娘子！她的心软了下来。
“娘子，你不记得我不要紧，我记得你！我会把我们的故事一点儿一点儿告诉你，到时你就会想起我，想起我们是夫妻。”
“真的？”
她犹疑的看着他。
他温柔的握住她的手。
“等回了光祁，娘子还要补为夫一个盛大的婚礼！”
她微微笑了起来：“好。”
夫子寻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却见她取出纸砚笔墨在树台上一一铺开。
紫底金边，赫然是她的圣旨！
她咬开手指，把血滴进蘸缸，开始提笔书写圣旨。
紫底红字，一字字，一句句，刺目，夺心！
夫子寻的整颗心都在颤抖，看着她认真的写下他们相爱的语句，最后写下与他大婚的承诺。
愧疚如山般压下。
可他只能生生忍住，这一生，他已经亏欠一个痴情女子彻底，不愿再伤害面前的这一个。
女王写完圣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待血迹干透，小心卷好交给夫子寻。
“夫君，这份圣旨你收好，朕若真对你忘了情，你就拿出这份圣旨来。”
“好。”
他郑重其事的收了起来。
女王终于放心了。
她用收集的朝露煮茶，从未做过这些的她，经过这段日子的锻炼，已经熟练了不少，她喜欢为他煮茶。
阵法循环更替的节点终于到了，这一天，整个天空都是炫丽的光波，映照着幻彩梧桐，美得惊心动魄。
女王今日穿了一套红色的衣裙，艳丽的红色，迎着炫目的朝阳，更衬得她娇艳无双。
她撩起衣袖，在腕口划下口子，血滴在玉瓶里，制成破阵的阵引。
她的脸色微微泛白，在艳红华服的衬托下成为浅淡的粉色。
她并不喜红色！
红色如血，在光祁是不吉利的色彩。可今日的她，免不了这一场血光，只有红色，才能遮掩血色的触目惊心；只有红色，才能让她的面色不那么惨白如雪；只有红色，才能让她的夫君不为她担心。
数月相处，夫子寻瞬间明白了她的用心。
心很疼！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代她去受这些苦，这样，他对她的歉疚或许能少一点儿。
他拿出一粒金黄色的药丸。
这粒药，是他特制的，能够将取心头血的伤害降到最低，也会让她对他彻底的——忘情！
他将药含住，轻轻吻住她的唇，将药渡给她。
她含了许久，终于还是吞了下去。
“夫君，我会记住你的！我一定会记得你！”
她的意识已开始模糊，说的话更像在呓语。
“好！”他抱紧她。
她却又挣扎起来：“给我圣旨！”
他依言拿出圣旨递给她。
看着她一字字的把圣旨又读了一遍。
他的心瞬间痛到滴血。
“夫君，等我醒来……一定……要……把圣旨……给……我……”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低，终于彻底睡了过去。
天空中的色彩愈发的炫丽。
他的背影愈发显得孤单。
他抱着她，血色的圣旨被高高抛起，化作一场艳红的细雨。
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