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西皁摄政王来访光祁。说是国事,可知晓内幕的人都知道。女王离开光祁一年半,如今回来,他自然是来见女王的。
外书房,女王方下了早朝,准备批阅奏折。
摄政王走了进来。
“玄天昊。”女王轻声唤道。
“月。好久不见。”
摄政王俊朗依旧,眼含深情的看着她。
“好久不见。”
女王却只是平静的问候,语气自然是欣喜的,好友重逢的欣喜。
摄政王心里叹了口气。爱她关心她已成了习惯,哪怕从来没有回应。而有些事,兜兜转转,结局却是注定的。
“你还好吗?”
离开了一年多,过的好吗?有没有受到伤害?
女王微微笑了起来。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虔诚的关心着你,默默的护着你,这感觉真的很好!
“我很好,谢谢你,玄天昊。”
女王笑的很直白,把心中最美好的感觉都笑了出来。在他面前,她可以毫无防备,甚至孩子气一些都可以,因为他会全盘的包容她。
只是可惜,她对他有情却从来不爱。如果没有懂过爱,她或许真的会嫁给他,只为回报他的一份守护,最终大概也能生出爱来。可没有如果,事实上,所有的如果都只是不爱的借口罢了。
“我说过了,不要对我说谢。”
他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语气也仍平静。
可女王还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伤悲。
“对不起。”女王还是说道。
“别对我那么好,我……”
“别说!月。我明白:有些事是注定的。
还是那句话,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一样在你身后。”
女王看着他完美的脸认真的说着对她的承诺。
正如卫甜所说,他是全天下女子肖想的对象。
可……唉!
“什么时候正式到,朕给你洗尘。”女王换上轻松的语气问道。
“明日已时三刻。”
他的回答永远刻板且精准。
女王笑了起来。
“朕早上收到国书,瑠尚长公主三日后到。”
摄政王顿时皱起眉,破天荒的露出个不耐烦的表情。
女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那孩子做作得很,她配不上你,你千万别娶她。”
她豪爽的姿态让他回到了二百年前。
那时他救下她,他们一路豪饮,谈天说地,好不畅快,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不会!我绝不会娶她。”他看着她欢畅的模样,郑重的说道。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注定他一生只能是个守护者,那么他愿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换得她的安好,他就心甘情愿!
第二日,西皁摄政王果然按时抵达耀城。
女王设晚宴款待,并与摄政王彻夜长谈。
消息传来,正在寻风堂喝茶的夫子寻面前的茶杯无端的碎了。
正在捣药的小童听到动静抬起头,轻飘飘道:“昨夜晚宴,干娘有发帖子来。”
夫子寻若无其事的挥手,碎片一溜烟去了角落。
小童眼看着夫子寻慢悠悠的换上一杯新茶,慢悠悠的品着。以为他不会回应了,低头专心捣药。耳边又传来夫子寻若有似无的嘀咕:“水性杨花……”
小童……
小童不明白,夫子寻明明心里牵挂着,为何不随自己的心,反而要去相信外在的验证?
小童摇摇头,继续调配他的草药。等配好这幅药,他就进宫去见干娘。
御花园,各色的仙刺玫竞相怒放,让人流连忘返。
在光祁,人们会把仙刺玫比作高傲的女子。美丽多情却带着刺,让人又爱又恨。所以,仙刺玫也称爱之花。
女王在御花园设宴赏花,款待西皁贵宾。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可携家眷参加。
未时一刻,花会开始。
璟王坐在女王侧首的位置,赋诗一首作为开场:
“芳华移自九重阙,
神女鬓间化红簪。
凡尘娇艳藏玉露,
傲刺尽展存仙骨。
锦绣万里花填海,
天作美景日映开。
瑶台邀客共携手,
莫负此刻好时光。”
“好!”
“好!”
璟王温柔的嗓音方落,就听一片叫好之声。
“好一个共携手,莫负此刻好时光!”
西皁左相宫陌严举杯起身:“我西皁与光祁一向互为连理,若能亲如一家,定为美谈佳话。宫某先干为敬!”
说完果然一口喝干杯中酒。
左相带头,西皁随来的官员随从自然附和,纷纷一干而尽。
光祁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监天司长也起身道:“西皁与光祁犹如一母同胞的兄妹,自然亲如一家!”
说完举杯致意,也是一饮而尽。
光祁各路也纷纷喝干杯中之酒。
酒过三巡,气氛自然活络起来。大家赋诗的赋诗,弹曲的弹曲,很是融洽。
这时有人来报:“禀陛下,小王爷到。”
“童儿来了。”
女王欣喜道:“请。”
不一会儿,果然见小童领着两个侍卫走了过来。举手投足间颇有皇家气度。
有不明所以的纷纷打探光祁哪儿冒出来个小王爷,有知道内情的悄声解释。
小童走到宴会场中央,给女王行礼:“童儿见过娘亲陛下。”
女王笑了起来,这孩子,娘亲后加个陛下,听着实在别扭。
“起来吧,赐坐。”
“谢娘亲陛下。”
小童规矩的走到璟王身边坐好。
女王笑着点头,每次看到这孩子,心里都没来由的欢喜。
“娘亲陛下。童儿听说娘亲陛下近日为了公务废寝忘食,特制了凝香丸,可保娘亲陛下精力充沛,貌美如花。 ”
小童说着递上一个小紫金玉盒。
有识货的纷纷侧目:这小盒子怕是比内里的药丸值钱数倍。
神医果然不是凡人,就连身边的小童子出手都这么阔绰。
女王接过金玉盒打开,里面躺着一粒粉色的小药丸,看上去晶莹剔透,十分讨喜。
小童劝说:“娘亲快吃吧。”
现在就吃吗?女王用眼神询问。
小童点点头。
女王顺从的捏起药丸。
一旁的大臣们见状马上阻止:“陛下不可!”
陛下入口的药都需经过药膳房验看,何况此药出自孩童之手。
女王虽也有些犹豫,但小童正期盼的看着,她不忍让他失望,还是坚定的拿起往嘴里送去。
“月。”
摄政王忽然出声。不是信不过小童,只是确实不妥。
“还是等药房看过吧。”
女王只得又放下药丸。
看小童一脸失望,对一旁的杨院首道:“杨爱卿,你来看一下。”
“是,遵旨。”
杨院首恭敬的接过玉盒,细细验看后道:“禀陛下,可安心服用。最好用朝露之水温热送服,效果更佳。”
“杨院首说的对。”
小童不知从哪里又弄出个精致的玉壶,一股蓝色的火焰燃起,绕着玉壶旋转三周后消失。
“此乃朝露之水。”
小童解释,递给一旁的宫女。
宫女双手奉给杨院首看过,走到首席倒在女王面前的杯里,温度恰好。
女王依言服了药丸。
小童看向坐在侧边的西皁摄政王。
“摄政王,童儿也为你准备了一丸药。”
说着也递了一个玉盒过去。
“给我的?”
摄政王疑惑的接过玉盒,看到小童眼里一闪而过的促狭,顿时明白自己方才阻止月用药,得罪了这位小祖宗。
西皁的官员顿时紧张起来。
“殿下,不可服。”
有人提议:“请杨院首看一下吧。”
摄政王抬起一只手,官员们顿时没了声音。
他纤长的手指慢慢打开玉盒,里面是一粒蓝灰色的药丸,看上去无端邪性。
摄政王看着小童,拿起药丸扔进了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旁人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小童眼里的笑意更深,分明是孩童恶作剧得逞的笑。
摄政王心中苦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脸上微刺,微痒!但很快,浑身都刺痒难忍!
摄政王纹丝不动的坐着,低头看向自己露在外面的手指,一层黑亮的鳞甲若隐若现。
“玄天昊!”女王惊呼出声。
“杨院首,快给摄政王看看。”
摄政王抬手拒绝,有她的这份关切,什么苦都值了。
“童儿胡闹!”
女王一拍桌子,是真的生气了。
她宠爱他疼爱他,但在这样的场合捉弄他国摄政王,实在是过分了,不能纵容!
小童看她愠怒的脸,心里咯噔一下,立时跪地认错:“娘亲,童儿错了!这个药只有一盏茶的时效,只是有些难受,绝没有其他症状。”
“月。”
摄政王艰难道:“不妨事,小孩子家的玩笑罢了。”
女王看他满脸黑甲,表情苦痛,知道绝不是他说的那么轻松。
“童儿,给他解药,道歉!”
小童低头:“对不起娘亲,没有解药。”
“你!”
女王气得脸色铁青。
小童走到摄政王面前,鞠了一躬。
“对不起。摄政王殿下。”
而后对女王道:“娘亲,不如我带摄政王到观景房休息下吧。”
女王看他态度诚恳,想是知错了,心情也和缓了些。
“去吧。”
小童乖巧的与侍卫一起护送摄政王去往观景房。
摄政王在观景房盘坐下来,挥退了侍卫,只他和小童。
一盏茶后,身上刺痒的感觉消退,果然恢复了正常。
摄政王睁开眼,看到小童正直直看着自己,顿了一下,起身下榻,单膝跪地行礼。
小童侧开两步避开。
“不必对我行礼,这里不是玄月。”
摄政王还是恭敬的成了一礼方才起身。
小童看向他恢复如初的脸。
“我不喜欢这张脸!夫子寻也不喜欢!”
摄政王低下头。
“我只想代主子找回娘娘,我以为她会记得主子。”
可她谁都不记得了!
“夫子寻说那个长公主是我娘亲。”
小童闷闷的说道。
摄政王一愣,不可能!
小童叹了口气:“说是已经到了羋城,明日就会进入耀都。”
摄政王点头,他知道。
小童又道:“她这次带来了能证明她是凤神转世的凤凰蛋壳!”
这消息也是夫子寻得来的,似乎印证了当初的验断。
摄政王摇头,这件事他还不知道。
但又如何?
小童问:“你觉得呢?到底谁才是她?”
摄政王又摇头。
小童又问:“你觉得光祁女王呢?她会是我娘亲吗?”
摄政王没有说话。
“可是……”小童自言自语。
“夫子寻说不是!气息不同!血脉不符!他用了探魂术,也不对!”
摄政王皱起眉头,虽然夫子寻法术高强,但探魂术,对受者伤害很大!
“可我还是觉得干娘才是我娘亲。”
摄政王想了想,抬起右手,放到自己心口处。
他也说不清楚,只是他心里的感觉……
小童的眼睛亮了亮。
又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能抵过钻甲心,很好!”
钻甲心就是刚才那粒药丸的名字。一旦中招,浑身刺痒难忍,而摄政王居然能一动不动挨过一盏茶功夫,着实让人佩服。
而小童的夸赞里更有对他另一层意思的欣赏。
“夫子寻太固执了。”小童转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感慨。
摄政王踌躇着道:“他毕竟是您的……”
“他不配!”小童很快的说道。
“除非我娘亲回来,否则……”
小童没有说下去,快步走了出去。
摄政王哀叹一声,这些年,主子又何尝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