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困难，胸腔中最后一缕氧气几乎消失殆尽，程瑶眼前一阵阵发昏。
谢坚低着头，无情地一点点收紧了攥着她脖颈的手，看着程瑶痛苦的模样，他嘴角带笑，如同欣赏一副绝美画作。
清甜的酒气越来越浓，浓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阿……坚……”
她嘶哑着嗓音艰难唤道。
“什么？”
怀疑是幻觉，可那声音又近在眼前。
少年转动了一下凝滞的黑眸，微不可察地愣了愣。
趁着少年停顿的时机，程瑶用力掰开他的手臂，往门的方向逃去，大口地喘着气，嗓子像破了风一样火辣辣地疼。
谢坚，他分明是不管不顾是否会被其他人发现，就是想让她死。
门外熙熙攘攘，喧闹异常，肯定是有人回来了。
“方师兄……燕师姐……救我……”
只要一喊出声，让师兄师姐他们听见，她就能得救了。
此时咽口水都像吞刀片，程瑶用手按着嗓子，努力出声，一张脸憋的通红。
“你骗我！你居然敢冒充她骗我！”
下一秒，谢坚从幻觉中清醒进来，怒不可遏，恶狠狠地瞪着程瑶，几乎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本来想让你死的漂亮点，但是我现在改决定了。”
一簇小火苗从他指尖冒了出来，明晃晃的。
程瑶认得这火儿，之前就是这火儿硬生生烧了她三天三夜。
“看我对你多好，还舍得用三阳真火来对付你，它能把整个人都烤的现出骨髓。这可是平日里我用来对付高阶修士的。”
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向程瑶，谢坚眼睛亮的惊人，笑容残忍又天真。
酒，浓重的酒味。
你追我逃，程瑶支撑不住从里到外的疲累感，终于扶着门框倒了下来。
触目可及，床底下，桌子下面，全是空荡荡的酒瓶。
阿坚，他喝酒了，喝了好多好多的酒。
昏暗角落里，他终于抓住了那只到处逃窜的小老鼠。
谢坚兴奋地磨了磨后槽牙，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看见她痛苦的模样了。
燃烧着的炙热火焰烤的小姑娘整张脸都通红，他看见了她瞳孔里的恐惧与害怕，瑟瑟发抖的身体与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
活该，谁让你冒充瑶瑶的呢。
谢坚舔了舔唇，满怀恶意地想道，下一秒，却被活生生地定格在了原地。
一只手，艰难地放在了他头顶上，轻轻揉了揉。
火光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总是泛着怜惜的眉眼被火光映得明亮。
“阿……坚。”
“砰”的一声，青瓷碗碎在了地上，溅得四处都是。
“奇怪，我怎么感觉刚才听见了小师妹在叫我呢。”方雨疑惑地皱了皱眉。
“方胖子，别想拿小师妹当挡箭牌。今天早上，小师妹就说了自己昨晚没睡好，要补觉。现在估计还在房间里呢。”
“看看你都干的什么事，这可是我花五块中品灵石从仙都买的青梅戏水碗，被你摔成这样！”燕云气的拿起巨剑就追着方雨跑。
“好歹我们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你就当这碗送给我这个竹马了嘛。”
“滚！”
秋日，阴沉了多日的天空终于云开雾散，出现了阳光。
窗前，暗影浮金，桂花送来阵阵清香。
“瑶瑶……”
角落里，少年抱着少女，抱得很紧很紧，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髓里。
片刻，程瑶一只手抓着门框上的锁，一只手紧紧环着谢坚的脖颈，半身悬空，浑身泛着粉，生怕自己坠下来。
背后是木制雕花的窗，冰火两重天。
谢坚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无意识地呜咽着，浑身烧的通红。
程瑶知道，他这是又因为喝酒犯病了。
只要一喝酒，阿坚就会发高烧。
“阿坚，以后能不能别喝酒了。我不喜欢你喝酒。”程瑶劝道。
“我不！”
这段日子，只有喝酒，他才能短暂地看见瑶瑶。
谁让瑶瑶那么狠心，不入他的梦呢。
想到这儿，谢坚反手按着程瑶的手腕，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她的手心，湿润的眼眸紧紧盯着她，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是甜的。”
一股痒意从里到外，酥酥麻麻，程瑶想收回自己的手，下一秒整个人都被谢坚抱着往上提了一提。
一声惊呼被淹没在层层潮水中。
暮秋，秋水涨了又退，反反复复，到了天明才逐渐平静下来。
——
谢坚很少做梦，也讨厌做梦。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做一个反反复复一模一样的梦。
梦中的世界，他无法操控，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
恢宏华丽的亭台楼阁，氛围古朴森严。
潮湿的青石板路上，他跪了多久已经记不清了，膝盖麻木到没有知觉，血丝一阵阵涌出来，将石头缝都浸得通红。
少年黑色的发丝拢起，腰间挂着一块环形玉佩，眉宇之间清气凛然，脊背挺得直直的，仿佛什么都不能压垮他。
太阳升了又落，人来人往，却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有人幸灾乐祸地在背后对着他指指点点：
“瞧，就是这个人。居然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好毒辣的心肠。”
“估计就是愤愤不平弟弟的天赋比自己还高，抢了自己的天才光环，父母更宠爱弟弟，所以嫉妒吧。”
……
听到这些话，谢坚恶狠狠地瞪着那些人，暗色的眸子里杀意毕现，顿时吓得他们夹着尾巴逃走。
“看吧，性子这么顽劣，坏的很，能干出把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差点闷死的事，也不足为奇。”
“就是就是，小公子多可爱多和善啊，这大公子怎么就这么狠毒。两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辱骂，诋毁，这些都伤害不了他，谢坚早已经习惯了。
血丝湿了又干，已经黏在他的膝盖上去，动不了，一阵钻心的疼。
快下雨了，潮湿，阴冷。
谢坚低着头，努力去数地上搬家的那群蚂蚁，仿佛那样就能让他忘记疼痛。
星辰转换，直到第二天早上，门终于开了。
面容威严的男人和容貌秀丽的女人一起笑着抱着一个孩子出来，一家人其乐融融，仿佛看都没看见他的存在。
身后，洋洋洒洒跟了一堆伺候的奴仆。
谢坚低着头，看见眼前掠过男人的一片衣角，满怀希望，嗓音嘶哑地开了口：
“父亲。”
男人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笑着逗弄怀里的孩子，对着身旁的女人骄傲说道：
“刚才落霞宗的大能一眼就相中了清落，说他天赋虽然不高，但是一生神明护佑，有大作为。哪有刚出生的婴儿就这么福星高照的，我们涂氏要因为清落的到来崛起了，九州之王非我们涂氏莫属。”
“是啊，家主。清落真的是我们涂家的福星。”女人满头珠钗，嘴角扬起笑容，对着怀里那个婴孩笑的温柔。
“母亲，我没有想害死弟弟……”
望着两人逗弄着孩子，要离开，怕再次被他们误会，谢坚眼睫颤动了一下，迅速开口解释道。
可是，没人愿意听他的辩白。
那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让他如坠冰窖。
厌恶地，没有一丝作为母亲的温情。
涂夫人失望地看着他，居高临下：“坚儿，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怎么能因为嫉妒就想对弟弟下手呢。”
涂氏家主气的胡子都抖动起来，甩了甩袖子：“这么顽劣的性子，现在不好好管教，以后出去就是丢涂家的脸。”
没有一次给过他辩解的机会，谢坚就被一众武士押着关进了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不见光，时常有凄厉的惨叫声出现。
他垂眼看着自己稚嫩的手心，这具身体大概只有十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抵抗得了寒冷刺骨的环境，不落下个半身残废都算好的。
一到夜里，霜降来袭，膝盖就钻心的疼。
这是第几次了？
他冷静地问。
“谁知道呢。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谁让涂清落是男主，所有人都相信他，而你是大反派呢。”围观的系统小声嘀咕着。
“反派？”听了这话，谢坚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凌厉，“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反派就要吃这些没必要的苦呢。”
“没有为什么，小说里剧情就是这样安排的。”系统下意识地回道，突然发现了什么，一阵乱码叽里咕噜出现。
“异常异常。”
屏幕上面显示的“404”很是显眼。
要死了，要死了，它一个机器都要宕机了。
还没到小雨村剧情，谢坚还没彻底开始反派之路，他居然就发现它了！
“小说？”谢坚动了动唇，明明才十岁的年纪，身上的气势却已经让人畏惧，阴暗又危险。
谢坚：“把你知道都告诉我，不然……”
下一秒，无风而动，系统瑟瑟发抖地躲在心府里，绝望：
完了完了，谢坚这个大反派觉醒了，它的任务还能顺利完成吗。
如同一场无用的挣扎，上天似乎跟谢坚开了个玩笑。
系统看着这么多年他一次次试图反抗命运的安排，但一次又一次被打倒，摧垮，折磨，重来。
从稚嫩孩童成长为芝兰玉树的少年。
“算了，主人，你放弃吧。”
就是个书中的反派角色，默默迎接自己的悲惨结局就好了啊，系统无所谓地想着。
可谢坚偏不，他非要与天斗，与命运抗，每次都折磨地一身伤痕累累。
这次，他不出意外又被命运开了个玩笑。
不管多么努力地避开，甚至做好了十全的准备，在秘境中他还是被飞云阁的人偷袭成功，元婴被那些人挖出来硬生生地捏碎，疼得耳朵发鸣。
“去死吧你。”
身子如同破布娃娃一样被人踢下悬崖，没有一处不是摔得骨折的痛，谢坚此刻却比谁都冷静，冷静到不可思议。
很快，小说里安排的那个女人就会出现，成为他成仙路上被献祭的第一滴鲜血。
她是什么模样，会如何出现，她也会像以往那些父母、朋友一样说爱他，却又转瞬为了男主将他狠狠抛弃吗？
谢坚耐心地等待着，等啊等，从清晨到黑夜，从黎明到拂晓，那个女人就是一直没有出现。
难得的，他心绪开始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