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化掉了……车载冰箱还是不太行啊。”我用尿垫吸着冰箱流出来的水，“lambda偶尔也会有点用处。”
“lambda是什么？”小英雄问道。
“是我们家的狗狗，就是后面那个窝窝的主人。”
“那我怎么没见过它？”壮壮问二郎，“金毛吗？”
“哈士奇。”
正挽着袖子迎风伸展的壮壮一震，“哦，那就……挺了不起的。”
为了不让小英雄继续提问，我赶紧拎着融掉的冰棒问他们要不要现在吃。
壮壮挑了两只乳酸菌口味的，一只分给柚子。“只有两只了，二郎吃盐水的吧。”
二郎无奈，“我总是被嫌弃呢……”
夕阳余晖下，吹过一阵阵凉爽的晚风，三小只蹲在路边畅快地吃着冰棒，我因为生理期只能羡慕地看着，车里还单曲循环着luv(sic)pt3。
身后是赤红晚霞，三小只的面孔在夕阳下变得朦胧，轮廓却愈发清晰。
不错呢……我拿出手机，“看这里！阿童木！”
三个孩子愣了一下，然后拿着冰棒，一齐将手伸向天空。
“阿童木！”
“这张很好……就这张吧。”
傍晚才回到老宅，所有人都累到原地卧倒。二郎慢悠悠地蹭过来一起看照片，翻到我心血来潮地抓拍，立刻说要冲洗照片挂在老宅这边。
“二郎，你好像更喜欢老房子这边呢。”
“嗯。”二郎慵懒地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心安。”
晚风吹过，任由鬓角的碎发随风浮动，只是平静地感受着一切，看起来真的是放松了。
“家里不好吗？”
“你说呢？”二郎看了我一眼，又转头望向夜空，“外婆，我上学的时候，在宜家睡着过。我觉得那边都比家里有人味。”
窗明几净得像个美术馆倒是事实。
“装修是秃秃他们让人按照售楼样板间复制的，完全没有放感情在经营，怎么能算是家？”
难怪一层没设计卫生间，反倒是大幅面的落地窗，让整个家看起来通透到缺乏安全感。原来源自样板间的华而不实。
二郎摩挲着外廊的地板，“这里就不一样。太姥爷，种花、养鸟，用外星人泡酒，门框上还刻着姥姥从小到大每一年的身高。就是那种……到处都有家人曾经一起过的痕迹。”曲腿将脸抵在膝盖上，“秃秃独自带我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就像外面的流浪猫一样，总是警惕地拱着背，绷得像上满发条一样。后来是太姥爷把我们接过来的，带我去抓蚱蜢、挖野菜，还会去一个必须起特别早才能赶上的早市，一起骗秃秃泡在酒坛子里的人参是外星人，在蝉鸣太吵的晚上，还会教我用手电去照蝉，蝉就会装死。现在反而觉得蝉鸣的季节太短了……”
平静的夜晚，蝉鸣格外分明。在市区，人声、车声、甚至自动贩卖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仿佛所有的蝉永远冬眠了一样。
“我第一次看见秃秃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就像终于找到依靠，解脱了。秃秃在我面前一本正经的，后来发现她连药酒是用外星人泡这种话也会信，才明白她也不过是个比我大一些的孩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这个拖油瓶给她太大压力了。”
“别想太多，男孩还多愁善感的。”
二郎抻了个懒腰向后倒去，“不，我只是想说，有老保真好。”
因为忘带蚊香过来，怕开灯招蚊子，我们几个人摸黑吃了披萨，还单独给天天点了两个饼胚，然后就看着朦胧月色中，天天为了找地方藏剩下的食物忙得不亦乐乎。
我伸手挠挠手腕上的肿包，手环倏地亮了起来，“才七点多呀，我还以为很晚了呢。”
“那要不……去海边走走吧。顺便吃点烧烤。”二郎提议。
啊？这孩子也是精力旺盛。
“我去我去。”壮壮举手。
“壮壮去，我也去。外婆也去吧。”
生理期我本想早睡，可是，几个孩子要是玩太晚，商店应该就关门了，没有蚊香的话可能也没办法睡得安稳，所以决定一起出门，我去商店买日用品和水先拿回来。
坐上通往海边的电瓶览车，伴着蝉鸣，海浪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壮壮不可以自己乱跑，和姐姐要一直紧跟着大人。走散了就立刻给我打电话，然后原地等着我。不可以和任何不认识的人一起走，听见了没？”
“我会照顾她们的。”柚子很谨慎地保证，“放心吧。”
柚子一直是个可靠的孩子，我点点头，向海边的商店走去。
商店里除了出租的冲浪板、游泳圈之类的东西，竟然还卖仿真树。两棵树中间挂着一个吊床，吊床里坐着一只招财猫动作的巨大食铁兽，还真是……别致呢。
在熊猫身后挂着个东西，清凉的颜色让人在闷热天气里瞬间感到心情舒畅。我猜壮壮应该会喜欢。
买完东西出门，坐在饮料店的长椅上望了一会儿远处的海边，看得清远处路灯下盘旋的飞蛾，却看不到沙滩上的人。起身看见了一排颜色各异的灯笼，粉红色的应该适合老宅院子里那颗桃树，顺便夜里也吸引一下蚊子。
老板走出来和善地打招呼，在这种安逸的环境里，人都很朴实真挚，我指着灯笼问怎么卖，老板热情地向我展示这个灯笼可以常亮、闪亮和渐亮，颜色可以赤橙黄绿青蓝紫切换，买一个等于买七个，真的很棒。让我觉得不买亏了……景区宰客的价格也不存在，反而比市区亲民很多，于是决定给每个孩子买一个。
一边听着蝉鸣，一边闻着蚊香特有的艾草味，身体紧贴着凉爽的地板，的确是让人心安的地方……睡意朦胧的时候，几个孩子拎着大包小裹回来了。翻腕看了眼表，还不到十点，回来的很早么……
“这么早就回来了？”
“带烤串回来一起吃啊！壮壮去洗洗手，刚刚抓沙子了。”
“你们没在海边吃吗？”
“那外婆怎么办？壮壮说要带回来一起吃，热闹点。”
“哇！哇！”正在洗手的壮壮忽然兴奋地甩手，水飞溅出来，小英雄豪气地在短裤上擦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拉着蚊帐，“是艾尔莎诶！是艾尔莎！”
我就知道壮壮一定喜欢。
“哇，好像公主的城堡一样。”二郎忙着拆食物包装，夸得有点敷衍。
“这倒大可不必。反正只有我和外婆住在里面。”壮壮钻进蚊帐，兴奋地直打滚，“柚子·塞巴斯酱，拿玉米和五花肉给我，我要在里面吃。”
“哈哈哈”柚子笑道，“好的，壮壮公主殿下，城堡里是五花肉的味道吗？”
“那算了，不太美。”壮壮乖乖钻出来。
不得不说，柚子哄孩子真的很有一套。
“那些是什么？”门廊上放着几个包裹。
“忘了说，明天海边放孔明灯。一人一个，天亮了写个心愿，晚上一起去放灯吧。”
“对。你们家的二郎说买给我，要两张按摩券，我杀价到半张。”
“半张按摩券要怎么用？只按上半身吗？”我笑道，这很难兑现吧，二郎想要等到另外半张按摩券的机会不大。
“他也可以选左半边还是右半边啊，不然还可以选AB面么。”
“壮壮这个脑回路……”柚子道。
我们异口同声，“像秃秃。”
“壮壮要许什么愿？”
“就头发很快长长，家长会变短，下学期别换座。”
真是朴素的愿望。
“还想爷爷奶奶还记得回来看我。”刚刚还情绪很好的小英雄忽然哽咽。
今年春天，壮壮的爷爷病逝，隔月，奶奶也睡着走了，大人会觉得平静地走完一生是喜事，小孩子可不这样想。
“我在奶奶家玩新娘游戏，用床单做裙子把花盆刮到地上碎了，后来爷爷变个大光头，我赔的洗头券都没用呢。”
“爷爷年纪大了。再说奶奶也想爷爷了呀。”
我本想说，总有一天我们所有人都会在爷爷奶奶的世界再见面的。可想到壮壮还小，要经历的等待真的漫长。想想罢了。
“如果爷爷奶奶能像外婆这么年轻就好了。外婆，你要一直在。”
我拉过哭得滚热的壮壮，在头上亲亲，嘴唇有点刺刺的。
“我一直在。还要看看壮壮的新郎长什么样啊，有没有我们家二郎好看。”
天天爬上外廊，趴在壮壮身边。九岁的秋田，可能就在不久的将来，壮壮又要经历一次痛苦的分别，可人生不就是与沿途的人事物不断相遇分别或许会重逢，因而变得波澜壮阔么？
蝉鸣、花香、心安的老房子，三个孩子和一个毛孩子，还有蚊子、还有飞蛾，还有朗月清风，幽静的夏日午夜，就算有一天所有人都走散了，回想起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天也会感到眷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