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爻撑着伞，上下打量着她：“你在这干嘛？”
“散步。”周以言假装镇静，气定神闲地走出了芦苇丛，跺了跺脚上的泥巴。
蒋爻道：“这么大雨，散步？”
她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很离谱，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这是情调，你们理科生不懂。”
“确实不懂。”蒋爻依旧看着她，似乎希望她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但这已经是周以言能想到最合理的回答了，她做作地解释：“梦魂空系潇湘岸，烟水茫茫芦苇花。多么美的江景！多么美的芦苇！这就是无何有之乡！这就叫诗意地栖居！”
“哦，我不信。”
“有什么不信的，爱信不信！我说散步就是散步啊，难不成我在这随地大小便？”
越心虚，就越要理直气壮，她可不能掉马甲。
见蒋爻表情还是不对，她赶紧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那你呢？你在这干嘛？”
“散步。”
蒋爻说着，往前走开了。
行吧，被网友放鸽子不好意思说呗。
周以言都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见周以言没有跟上来，蒋爻又回头：“吃饭了吗？”
周以言愣了会：“吃了。”
蒋爻说：“那再吃点。”
周以言估摸着蒋爻没吃饭就来找月鹿山水兵月了。
于是两人就在鹿山南路找了家烤肉店吃晚饭。
烤肉店里人很多，也很暖和，比起下雨的江边，简直就是天堂。
刚刚的新疆炒米粉只是填饱了周以言的肚子，没有填饱她的嘴巴。
看着满桌的肉，她又大快朵颐起来。
“你不是吃过饭了吗？”蒋爻一边烤肉一边问。
“你不是让我再吃点吗？”
周以言说着把一块五花肉夹进了生菜里，沾了沾酱，一口闷掉。
蒋爻没说话，又多点了两盘肉。
烤肉好不好吃，酱是关键。
这家酱味道很特别，像是用烧烤酱混合了花生酱，还加了辣椒芝麻。
周以言不禁感叹：“这家店好好吃啊，新开的吗？”
“开了几百年了，去年我生日还来过。”
蒋爻说着，把一块肉夹进了她的碗里，随后一直盯着她看，眼神里似乎有点控诉的意味。
去年蒋爻的生日，也是在争吵中度过的。
蒋爻那天依旧要加班，和周以言说了不用过生日。
但周以言还是偷偷买了蛋糕和礼物，想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等他做实验等了整整三个小时，完事去吃烤肉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周以言就生气了，没有送生日祝福也没有唱生日歌，反过来，是蒋爻一直在哄她。
想想其实很不应该，毕竟是他生日。
周以言自觉理亏，专心吃肉，把头埋得更低了。
“低头干嘛？”蒋爻问她。
周以言觉得他这话多少有点故意。
“觉得对不起我？”蒋爻又问。
“对，”周以言抬起头说，“这顿饭又让你破费了。”
要她先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就当是还去年圣诞节欠你的晚餐吧。”蒋爻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周以言嘴里的肉瞬间就不太香了。
分手的记忆袭来，想想马上就整整一年了吧，时间真快。
但她表面还是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还记得那么清楚呢？念念不忘呢？”
“那当然。”蒋爻居然点了点头。
周以言一下被他哽住了。
这啥意思？
承认还忘不了我？准备重新追我再续前缘了？
但蒋爻紧接着又说道：“每天都拿出来警醒自己，不努力，就会被嫌弃。”
“我......”
周以言刚准备辩解一番，她的话被隔壁桌小朋友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我就是嫌弃你啊！”
小朋友大声地说着。
他正在打王者，似乎是在怪队友，嘴里骂骂咧咧的：“兵线啊兵线，你怎么连控兵线都不会？”
周以言有点尴尬，望了一眼隔壁，随后发现，蒋爻也在看着那个小朋友。
周以言忽然想起来，蒋爻是不玩游戏的。虽然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但在游戏方面他完全就是个废材。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两人一起玩王者，蒋爻曾经创下0-10的战绩，队友都骂他是小学生。
就知道说话怼我，周以言小脑瓜一转，对蒋爻说：“咱们要不也来玩一把？”
蒋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玩，我没下。”
周以言说：“下一个嘛，又不是没有WiFi。”
见蒋爻依然没有反应，她就说：“不玩算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玩，就是有点孤独罢了。”
蒋爻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打开手机开始下载了。
其实周以言也很久没玩王者了，一进游戏房间，两人都尬住了。
他两情侣名还没改。
周以言叫“传播学基本概论”，蒋爻叫“计算机编译原理”。
“怎么不改名字？”蒋爻问她，语气里带着点挑衅。
“我对新闻爱得深沉。”周以言说，“你不也没改吗？”
“我又不玩游戏。”
他们匹配到的队友有个叫“霸道\\小男Ren.”的，上来秒选了C位露娜，还丢下一句“我带飞”。
周以言保守起见就选了辅助盾山。
谁知道五楼的蒋爻居然选了蔡文姬，并且秒锁定。
“我已经拿辅助了。”周以言没好气地说。
“啊，”蒋爻似乎才反应过来，但照样摆出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我打野。”
然后带了惩击。
“你蔡文姬打什么野啊！而且打野也有了，霸道小男人！”周以言说。
她一急声音有点大，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齐刷刷盯着蒋爻。
好羞耻，估计以为她嘴里的霸道小男人指的是蒋爻......
“他没我厉害。”蒋爻不屑。
于是，这场游戏，蒋爻用蔡文姬疯狂野区游荡，时不时还抢露娜的人头。
最终战绩3.2。
“霸道\\小男Ren.”憋不住了，直接开麦骂人：“小学生能不能别玩手机了？我*，你怎么不去*，傻*。”
蒋爻表情很淡定，不生气，也不反驳。
只是反手把他举报了。
周以言着实没想到，一年过去，蒋爻的游戏水平又创新低，再次突破她的想象。
她问：“你以前，不还接过游戏公司的私活吗？”
“人无完人，”蒋爻答，“做游戏不一定要会打游戏，你吃烤肉也不一定要会养猪。”
她竟无言以对。
*
饭还没吃完呢，周以言的快乐就被一条微博推送给打破了。
推送上说，某男歌手被爆法制咖，彻底塌房。
八卦新闻给出的剪影也很眼熟——怎么那么像《翻滚吧大学生》里参加职场体验的某明星呢。
打开微信，发现工作群里早就炸开锅了。
这哪是塌房，这简直就是天塌了！
明天中午正片就要上线，这个时候爆雷，意味着整个节目组得加班加点，重新剪辑。
周以言简直想骂脏话，这些明星们，拿着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工资，就不能洁身自好一点吗？！
反正受伤的最终还是打工人。
果不其然，庄姐给她打来了电话。
庄姐的声音听起来火急火燎的：“小周啊，PR你应该会用吧？”
周以言很想说她不会，但她还是老实回答：“会一点......”
她话还没讲完，庄姐就打断了她：“现在快来台里。”
周以言赶紧解释：“可是我只会点皮毛，用得不是很熟练。”
庄姐说：“没关系，能做一点是一点。”
似乎也感觉到有点为难周以言了，庄姐又补充：“小周啊，好好干，咱们争取明年毕业就转正。”
画饼——领导的必备技能。
吃饼——社畜的必备技能。
明知道都是假的，但也还是得装出一副大快朵颐的样子。
于是周以言站起身来，苦着一张脸对蒋爻说：“我得先去加班了。”
蒋爻也觉得有些突然：“芒狗台有事？”
“对。”周以言丢下一个字，也来不及解释更多了，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芒狗台的电脑前。
谁懂啊，八月做水军，九月做主持，十月做文案，十一月做剪辑。她觉得自己就是六边形战士。
剩下的岗位已经不多了，或许明年可以做台长了。
这个男歌手镜头很多，剪辑的工作量大到离谱。
不离谱也不会把她这个小小实习生喊上。
一开始大家还仔仔细细滴水不漏地抠图，慢慢的都逐渐暴躁起来，开始暴力打码，怎么省事怎么来。
周以言也偷懒用上了blace插件。
但这个插件只能AI识别人脸，身体部分还是得老老实实自己抠出来。
周以言怒干了一杯美式，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都快花了。
正烦躁着，她Huddle上来消息了。
蒋爻问：【在忙什么？】
周以言也来不及想太多，随手回复：【剪辑，打码。】
蒋爻：【打码好像有专门的插件可以用吧？】
没想到他还懂一点剪辑，周以言接着说：【有，但是那个只能码掉脸，身体码不掉啊。】
蒋爻这次没回她了。
周以言又继续工作。
之前她还觉得这个男歌手长得挺帅的，这么一搞，现在她一看到他的脸就有点生理性反胃。
估计在座的所有加班狗看到他都会反胃了。
一人犯错，多少打工人替他受罚啊。这世界真不公平。
周以言实在烦心，放下鼠标，开始发疯，登陆小号，疯狂控诉这个男歌手。
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她的微博就被粉丝团建了。
粉丝A：【我永远相信哥哥，你造谣就等着被告吧。】
无语，公安都出公告了，还相信呢。
被告，你家哥哥才是被告。
粉丝B：【他还是个孩子，他这么善良，你为什么诋毁他。】
他是个孩子，他有个孩子还差不多。
我才是个孩子，我是个被逼得大晚上加班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
谁能来救救她这个孩子！
她还有上千帧的码没有打！
周以言还是把微博删了，回到屏幕前继续苦逼抠图。
越抠她越困，感觉手还在机械地工作，大脑已经停止运转了。
此时，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蒋爻Huddle又给她发来一个网盘链接。
私密の文件（打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