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嘉从军营回将军府那日，柳卿月正在荷花池子旁喂鱼。
这些时日，那些鱼已然被无聊的她喂的白白胖胖。
管家多次想开口告诉她，这鱼要是再喂下去，恐怕要胖成猪了。
只是面对柳卿月他实在说不出口，生怕她问军营的局势如何。
对于军中的事情，管家自然是不知道的，便是知道也不能随意乱说。
因此直到顾清嘉回来，管家才松了一口气，这一池子鱼有救了。
“夫人，主子回来了。”
霜华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像和往常喊她吃饭一样平静。
倒是柳卿月的反应极大，差点儿手一抖将一盒鱼食都撒进池子里。
不过好在她控制住了自己，毕竟她要是将这一盒子鱼食倒下去，恐怕管家要哭晕在她面前了。
“他……回来了？”
柳卿月有些呆愣的坐着，往常这人不回来的时候，她日日挂在嘴边念叨。如今人已经回来了，她反倒不着急去见了。
“霜华你家主子可有受伤？”
柳卿月不知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她哪里是不想见着人，只是害怕，害怕看到他受伤流血的模样。
打仗是要死人的，她早就知道。
可纵使如此，她还是不希望顾清嘉受伤。
“主子没事儿，好胳膊好腿儿的回来了。夫人整日念叨着，如今不亲眼去看一看吗？”
霜华不能理解柳卿月的心情，她认为柳卿月既然担心顾清嘉，就应该亲自过去看看，而不是通过询问知晓答案。
柳卿月没有反驳，可她没由来的有些紧张。
“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去见他，担心了这么久，他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递个信。”
柳卿月抿了抿唇，她想过千百遍顾清嘉回来时的模样，可真等他回来的时候，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去见他。
霜华沉默，她开始庆幸暗卫不必成婚。
爱情果然是复杂的东西。
虽然她不知道夫人与主子之间是否有爱情。
柳卿月也没指望霜华能回答她，毕竟感情的事只有自己知道。虽然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顾清嘉，可这些日子的担心不是假的。
“夫人，主子过来了。”
霜华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决定提醒一下柳卿月。
柳卿月没想到顾清嘉会直接过来找她，她猛然回头，与顾清嘉遥遥对视。
她们已经有多日不曾见面，再见时，她发现她对顾清嘉仍没有陌生感。
或许是这些年，和他相处的最多的就是顾清嘉吧。
柳卿月挤出一抹笑，有些勉强。
顾清嘉走到她的面前，他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脸上。
“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不必勉强自己。”
顾清嘉的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她的脸上，他仿佛知道柳卿月的心思。
霜华不知何时离开，亭子里只留下她们俩人。
顾清嘉没有开口，柳卿月也不知道如何同他说久别后的第一句话。
“你瘦了。”
顾清嘉叹了一口气，似是妥协。
他牵住了柳卿月的手，带着她往房间里去。
柳卿月始终没有开口，她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顾清嘉也不催促她，他知道，分别的这段时间，柳卿月有多么的担忧。
虽然她没有写过只言片语，可霜华就是顾清嘉留在她身边的眼睛。
“我答应你好好的回来了。”
顾清嘉让她坐了下来，他站在她的面前，说着离开时的承诺。
“你受伤了吗？”
柳卿月终于开了口，她知道自己问的问题很愚蠢，既然上了战场就不可能不受伤。
“只是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顾清嘉故作轻松的说道，可是柳卿月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上战场，也没有办法保护你不受伤。就像当时我头脑一热，告诉你我们不要带人出来，可最终还是让你给我善后，我帮不了你，任何事情上，我都给不了你帮助。”
柳卿月垂眸，如果她们只做不熟的夫妻，相敬如宾，那也就罢了。可她受了顾清嘉照顾，尽最大的努力也只是不帮倒忙。
“夫人，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们的婚事真的就成了一场交易。若只是交易的话，你又为何要为我落泪呢？”
顾清嘉温柔的看着她，他抬手为她擦拭眼泪。
“我知道夫人是一个善良的人，不忍心看我受伤。可我身为皇室中人，有责任保护百姓的安全，这是我和老二必须要做的事。”
顾清嘉清楚他不应该只享受百姓给他的利益，而不管百姓的死活。
柳卿月当然也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看到他受伤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柳卿月抿了抿唇，她也觉得自己太过任性。
“你一路回来辛苦了……”
“夫人，你没有错，我也不是让你反省，你关心我，我很开心，可是我也不忍看你落泪。看到你哭，我也会心疼的啊。”
顾清嘉叹息一声，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和王妃相敬如宾，可是他恢复了前世记忆，而今生他的经历，也让他明白，他和王妃是不可能分开的。
柳卿月是那样的娇气，需要他的保护。
“我和你说这些是告诉你，不管怎么样，我的责任我不会丢弃。但是我也会认真遵守我给你的承诺，尽力保全自己，不让自己受伤。”
顾清嘉握住她的手，他觉得他必须得说清楚，柳卿月才能明白。
“夫人，看着我的眼睛。”
柳卿月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看向他。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变得这样的奇怪。
顾清嘉将她揽到怀里，低头与她对视，他们的目光相融，呼吸交缠，就连周遭的温度仿佛上升了一些。
“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是不是？你担心我、挂念我，见到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你已经开始在意我，我们注定做不成一对假夫妻。”
顾清嘉同样在意她的话，否则也不会等到伤养好了再回来。
“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们本来就成亲了，若无意外是要过一辈子的。”
顾清嘉都没有想过真的放她离开，离开他的柳卿月是活不下去的。
不是他小看柳卿月，而是这样世家大族的小姐，从小养在深闺里，想要一个人独活背井离乡的实在是太难了。
这个时代对于女性并不友好，尤其是孤身一人的女性。
柳卿月没有武艺傍身，单枪匹马，恐怕都走不出京城。
“我不知道……”
柳卿月没有反驳，而是说她不知道。
她在病床上躺了多年，从未接触过世界，只得看言情小说打发时间。
原本她的一生应该是平淡的结束，不再成为任何人的负累。可她没有想过，死后一睁眼，她竟成了废物老五的新王妃。
小说里的描写实在过于简单，然而这个真实的世界其实很残酷。柳卿月越来越认识到，她没有办法独自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如果顾清嘉真的是一个废物，她们恐怕走到江州就已经死了。
“我觉得我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了，我也知道，你在战场做的是保家卫国的事，可这些日子我总是担心你，也气你，不肯给我写一封信。”
柳卿月抿了抿唇，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太合适，可她总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其实得知顾清嘉安全回来以后，她所有的想法都消散了。只要人平安回来，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只是顾清嘉这样和她说话，竟让她产生几分倾诉欲。
“你能平安回来我很开心，我已经很满足了。”
柳卿月微微垂首，说出自己的想法。
至于喜欢……她不知道。
她不曾见过爱情的模样，也不清楚她的担忧是源自对顾清嘉的依赖还是其他。
这些话她也没有办法说给顾清嘉听。
顾清嘉也没有非要知道答案，毕竟他想的也是慢慢来。
“我自然会平安回来，老二应对游牧民族已然极有经验，我们从没有打过败仗。何况我答应过你，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的回来见你。”
顾清嘉微微勾唇，他抬手摸了摸柳卿月的脸颊。
“听管家说你最近把将军府的鱼喂的很肥美，他让我劝一劝，你不要再喂了。”
顾清嘉转移了话题，他想起管家的表情便想笑。
可见这些日子柳卿月真的喂了不少鱼。
“我那不是无聊嘛，我我不敢随便出去，害怕出什么事给你添麻烦。但是将军府就这么大，我逛来逛去也没什么意思，就想着喂喂鱼、解解闷。”
柳卿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也没想过这鱼那么不经喂，随便一喂就这么胖了。
“管家真是的，我都已经答应过他了，他还要跟你说这些。”
柳卿月忍不住开口埋怨，她本来不想让顾清嘉知道的。
“管家也是没办法了，那鱼他精心照顾了多年，到底是有感情了。”
顾清嘉低笑着说道，“如今事情已经解决，明天我陪你出去逛逛，解解闷。”
他很清楚柳卿月是个活泼性子，若不是怕他担心，她不可能蹲在将军府这么久不出门。
“不用了，你们肯定还有事情要忙，我跟霜华出去就行了。”
柳卿月摇头拒绝，她知道顾清嘉有事情要做。
“要不然让任军医跟你们一起去？”
顾清嘉突然想到老二的话，开口说道。
“老二之前跟我提过，想让你和任军医接触接触，她自己在军营挺无聊的。”
顾清嘉又将来龙去脉告诉柳卿月，包括任军医的身份，及顾清锗的想法。
“这没问题啊，不过任军医能和我玩儿到一块去吗？”
柳卿月眨了眨眼睛问道，她没有朋友，也不知道该如何和朋友相处。
若是任军医不习惯，她将事情搞砸了，岂不是对不起二哥。
“不用担心，我已经跟老二说过了，老二非要请你帮忙，我也没办法。若是因此他俩的是黄了，跟咱们也没有关系。”
顾清嘉倒是想的简单，不过也是这个理儿。
柳卿月最终也没有拒绝，她想问问任军医，顾清嘉在军营时的事情。
顾清嘉肯定不会告诉她，找个人问还是靠谱的。
“行，那我明天和任军医出去。”
柳卿月不再纠结，痛快的答应下来。
“现在你需要休息，我看你瘦了不少，也需要好好的养一养。”
顾清嘉有些心疼柳卿月，他们刚来玉城时，柳卿月的小脸还有些圆润，如今却成了尖尖的下巴颏。
这些日子柳卿月肯定没有好好的吃饭，否则不能如此消瘦。
柳卿月没有反驳，她确实肉眼可见的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