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汤鲜美,清炒菌菇也很是不错。
奈何楼砚与宁安准备就寝前,就出了事儿。
合着那菌子没炒太熟,两人已经中毒了。
宁安是最先发现不对的,毕竟她已经许久未曾看见过事物,怎的一顿饭毕,就能瞧见这环绕在她周围的彩色鸾鸟。
一只又一只,翎羽缤纷,似火似星,宁安站起身想要去抓住散落在各处的彩光,反而一下扑进楼砚怀里。
“阿砚,好多好看的鸟。”宁安举起手来,一只体型小些的鸾鸟就停在了她手背上,尾翅斜斜垂下来,延伸到了宁安的肩上。
咦?怎么自己能看见这神鸟,却看不见阿砚呢?
楼砚的毒性此刻也发作了,与宁安不同,他周围的全是恶鬼罗刹。
好似是因他杀孽太重,以至于千万枯手都来拽他,叫嚣着要他下阎罗地狱。
“阿砚,你能看见鸾鸟嘛?”宁安抚摸着幻象的鸟羽,将头靠在了楼砚肩上。
“楼砚,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大爷,为何要杀我?!!”
楼砚头疼欲裂。
“砚儿,来,跟阿母离开。”
“砚儿,瞧瞧阿父给你带了什么好玩儿的?”
阿父和阿母惨白面庞,一张嘴便是七窍流血,要生吞活剥楼砚的模样。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救命啊!!!!”
“诅咒你个怪物,诅咒你不得好死!!!!”
“阿砚,阿砚?”宁安沉迷于幻象里,仍旧叫着楼砚去瞧自己手上的翠鸟。
楼砚深呼几口气,杀意尽显。
他就知道,那个放牛小童,不安好心!!
眼下楼砚只能叫石肃快些赶来,他半拢着宁安,到了院子中央。
星光微弱,楼砚掏出鸣镝来,向夜空一射,红色的火光一闪而过,消失于黑夜里。
因着院子比之屋内空旷,宁安一下挣脱了楼砚的束缚。
她快着步子,追着鸾鸟绕着圈儿。
楼砚被鬼怪占满的视线里,宁安的那身月黄裙摆显得尤为显眼。
裙边泛起来的涟漪使得猛鬼狂叫,张牙舞爪扑过来要将楼砚撕碎。
不行,楼砚果断封住半身的经脉,以防自己走火入魔将宁安打伤。
来人是石肃便罢了,若是山贼小盗,楼砚余下的经脉尚且运行得了,不至于应对不力。
宁安被绚烂的彩鸾迷晕了眼,等到秀梅和石肃赶到时,她早已经转没了力气,只能匍匐在一旁,嘴边喃喃阿砚阿砚。
反观楼砚,与宁安离得远远儿的,紧握的手里已经有血滴渗出。
“九哥!你们这是……”
石肃大吃一惊,却不敢往楼砚跟前凑。
“吃了野生的山菌,恐是中毒了,快找大夫!”楼砚声音嘶哑,猩红的眼底尚且存留着一丝理智。
秀梅听罢,忙搀扶起宁安来,想着先带宁安去街上。
谁料楼砚扔出一片撕下的碎布,直直往秀梅脖子上来。
石肃倏然移身屏气,一掌过去改变了碎布的方向,院墙处被砸出一块裂缝来。
“宁安不能走,叫大夫来!!”楼砚强压着脑海里杀人的欲望,冲着石肃大喊。
“是,九哥,我们这就去!!!”石肃拉了秀梅就走,脚下淋落一身汗。
若是方才自己再迟一步,秀梅便要人首分离了。
不明所以的宁安还在与鸾鸟嬉戏,听多了九哥二字,她下意识朝着楼砚一步步挪过去。
“九哥?”宁安轻启唇,学着石肃唤着楼砚。
“宁安,听话,不要过来!”楼砚心底早已经血海翻涌,他只能恳求宁安,千万别到他身边。
“杀了她!!!杀了她!!!她死了,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了,楼砚,杀了她!!”
不,他不能杀宁安,他是爱宁安的,怎么能杀她呢?
“她若是知晓,你是个杀人如麻的怪物,她还会跟你在一起吗?”
宁安会的,她会的,楼砚痛苦地与周身的罗刹对峙。
“她知道你是在多少骷髅堆出来的暗牢里一步步爬上来的吗?”
她不需要知道!!!
“她有一天看清了你冷血无情的真面目,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宁安不会离开自己的,不会!!!
“杀了宁安,再也没有别的男人能够知道她的存在,她不会被其他人认识,不会与其他人往来,她会永远属于你,永远。”
永远……属于我吗?
宁安感觉不到楼砚的杀意,但她好像知道眼下楼砚不太好。
他从不会离自己这般远的。
是因为自己光顾着跟鸟雀打闹,忽略了阿砚,所以他有些不开心么?
“阿砚,别生气啦。”宁安贴近靠着廊柱瘫坐在地上的楼砚,蹲下身去。
馥郁的香气将楼砚刺激得愈加癫狂,“杀了宁安,她就永远属于自己了。”恶鬼撺掇着,楼砚不由自主地缓缓抬起了手。
“宁安!不要再靠近了!!!!”楼砚吼完这一句话,唯一剩下的理智也被血海吞没。
宁安被吓得颤了颤,但没有放弃贴近楼砚的想法。
她颤巍巍伸手,将楼砚的头揽在了怀里。
“阿砚,不生气了。”宁安轻轻抚摸着楼砚的后颈,安抚道。
石肃和秀梅拽着老大夫赶到的时候,院子里一片血腥气。
石肃心一抖,莫不是九哥将小嫂子……
他难免如此怀疑,毕竟楼砚一开始的神情,与暗牢处的三十九一般无二。
“石肃?”廊柱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九哥,是我。”石肃按住过快的心跳,回答道。
待几人大着胆子做足了准备,这才绕过了廊柱去,只一眼,便被面前的场景给震住。
皎白无暇的女子在阴鸷狠戾的男子怀中躺着,雪容花貌被墨发掩住一半,一截子皓腕露出,纤细的手轻轻揪住男子的衣襟,浑然不知裙边早就红梅点点。
“九哥……”石肃声线发颤。
楼砚闻声,红眼定定瞧了石肃半晌,视线挪到两股战战的大夫身上。看见了药箱,楼砚才丢开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大夫,快给她瞧瞧。”
话音一出,已经是强弩之末。
老大夫没有见过对自己这般狠的人,楼砚的左腿大大小小不知有多少道血口子,正涓涓流着血,他怀中的宁安反倒是睡得异常安稳。
得亏石爷和他夫人早就说了病因,老大夫忙从药箱里找出药丸来,给宁安和楼砚服下。
“九哥,我给你包扎一下。”石肃见楼砚卸去了九分力气,开始给楼砚的腿上药。
“石爷,两位贵人多歇息片刻,明日再服一次药,便好了。”老大夫不敢怠慢,但架不住楼砚气势骇人,说罢留下两颗药,就要回去。
“有劳了。”楼砚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对那仓惶的背影道谢。
“客气了客气了!!!”老大夫打了个趔趄,两下不见了人影。
楼砚晕了过去,与宁安头靠在了一处,分明周身弥漫着血气,偏偏秀梅看出点岁月静好的样子来。
她叹口气,只道是谁都不易。
秀梅初遇石肃的时候,情况倒是比楼砚和宁安要好些,唉,都是苦命人。
她又去内室,找了件薄毯,给两人披上来。
石肃半拥住秀梅,握住她的手,“吓坏了吧。”
秀梅点点头,“若不是你及时出手,九哥那一下过来,我恐怕与你就要阴阳相隔了。”
其实不然,若是真想要取秀梅性命,石肃是根本来不及去救的。
他看看面前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心底说不上来是何滋味。
“好在小嫂子没事,她能镇得住九哥。”石肃庆幸。
“是呢,不过九哥跟小嫂子怎的吃了山菌呢?”秀梅疑惑,楼砚和宁安的菜肴原料,她都叫人吩咐了隔几日就去送一回的。
菜谱里并没有山菌的做法,若是未炒熟,吃了下去可是会中毒的。
“许是在山里摘的。”石肃摸摸下巴道。
第二日清晨,楼砚率先醒过来,怀中的宁安仍旧在美梦里,阖着眼沉睡着。
楼砚抱起宁安,腿上吃痛,嘶了一声,院中守着的石肃也跟着醒了。
“昨日多谢了。”楼砚对石肃点点头,轻声道。
秀梅也揉着眼睛,起了身。
天为被地为床的日子,她也过过,况且石肃陪着,并不难熬。
“九哥,趁小嫂子未醒,您先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吧。”秀梅说着,指指楼砚的血痕渗出的左腿。
“多谢。”楼砚再次道谢,他轻手轻脚将宁安放在了床榻上,又给她喂了药,这才去梳洗。
许是药力显著,宁安睡得很沉,秀梅她换衣裙的时候,都没有醒。
日上三竿,浮华一梦的宁安才睁开眼。
外间闹哄哄的,宁安披好了褂子,穿好鞋出来。
“宁妹妹,醒啦?快来快来,楼公子猎了野兔来,我已经做好了!”秀梅实话实说道。
楼砚交待过,宁安嗅觉很是灵敏,反正野兔是真的有,沾染点血腥气说得过去。
“秀梅姐姐,你怎么来了?”宁安微微泛窘,赶忙去净面漱口。
秀梅看着在家中如若无物行动自如的宁安,惊讶地看向正上菜的楼砚。
嗯,她就是这么厉害。
秀梅从楼砚的眼神里读出了楼砚的意思。
不一会儿,桌面上就被摆满了。
一道荷叶粉蒸肉,一道酒酿豆腐,一道香露全鸡再加一碟绿豆糕。
石肃这几日忙着事儿,便没有留下做客。
秀梅看着色香俱全的菜肴,再次惊讶地看向楼砚。
嗯,宁安厉害,我也厉害,楼砚点点头,示意秀梅想得没错。
“秀梅姐姐来也不提前说一声,都没有好好招待。”宁安回忆着娘在见客的时候,说的客套话,问秀梅。
还好好招待,你男人差点要了我的命。
这么想着,秀梅却是笑容满面,“哪里的话,原以为我能在厨房打打下手,谁知道楼公子这才几日的功夫,就会做了好些菜。”
秀梅有意夸楼砚,叫楼砚在宁安面前得脸。
哪里知道宁安像是想到什么,略微兴奋地跟秀梅分享。
“秀梅姐姐,我们昨日吃了清炒菌菇,可是鲜嫩呢!”
“嗷~清炒菌菇啊~”秀梅嗯嗯了两声,瞥一眼楼砚黑了的脸。
“不说了不说了,吃菜吃菜。”秀梅打着哈哈,忙夹了一筷子豆腐。
楼砚给宁安的碗盏里夹了块蒸肉,目光阴沉。
以后再也不做清炒菌菇,再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