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门旁人背对着外面的光线，投下一片阴影。
江明令脚步顿珠，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刚才那些和云霏打探的话，他都听见了？
她恢复了神色，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望过去，少年低垂的头也遮掩住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反正也无所谓了。
或许前世的下毒之事与他无关，但毕竟云霏是他带回来的，人也是他留在府中的。
明明他已经娶妻了，却还要偏偏往府中带女人，他......或许从来没有考虑过她吧。
江明令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呼出。
明明都是前世的事情了，也不知她现在那么在意做什么。
不在意便不在意吧，她也不在意他。
想起他把她当犯人一样看了她七天，这股气一直堆在心里，怎么都散不了。
谢斐辞并不是一个她值得去成亲共度一生的人，她该考虑一下怎么和他说退婚的事情了，
把圣旨甩他脸上？
啊对......圣旨不能甩，会诛九族的。
两人僵在此处半晌，无一人出声。
江明令不想在这里陪她耗下去，她听见了又怎么样，杀了她吗？
她低下眼，只当没看见门外有人，径直从少年眼前穿过，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只是还未走两步，后面有人跟了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像前几次一样，挣不开，甚至比之前更紧，像是要把她手腕握断一样。
江明令回头，看着他不善的脸色，沉默了片刻，最后掀了掀眉眼，面色平静道：“原来是舟之哥哥，我还以为是韩大人派来的侍卫。”
谢斐辞闻言，唇线抿得僵直。
手指紧了紧，江明令疼得皱了皱眉，“松开。”
谢斐辞不仅没松开，反而拽着人就往外走。
江明令甩了两下，根本挣不开，她扯了扯唇，也不再挣扎，跟着谢斐辞出了驿站。
长清牵着一匹马站在门外，看见两人时正松一口气，“看就属下说，郡主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公子您好歹处理一下伤口......”
不等他说完，谢斐辞抬步走过去牵过缰绳，单手将江明令扔上马背上，下一瞬他一个动作跨上马背，“驾。”
声音冷厉又嘶哑。
夕阳落尽，街上行人只剩零零散散几个。
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马蹄声，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有些疼，江明令侧着脸躲着。
还没感觉到好些，一只宽大的手掌放在她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按在男人的胸膛之上。
两人挨得极近，从身后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让她也暖和一点。
她刚要抬头就又被按了回去。
江明令：......
听着男人胸口有力的心跳，她垂下眼睫。
算了，反正难受的也不是她。
分明刮在脸上寒风冷冽，他感受掌心之下那颗安静乖巧的女孩，方才心里推挤的燥意在片刻之间散去。
他闭了闭眼睛。
从城外回来后，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客栈，见到她。
因为关着她，知道她不高兴，他有足够的耐心可以哄她。
但没想到，一回客栈，屋内空空如也。
问过长澈，说她知道他今天回来，便打算去城门口等他，迎接他。
不知道在听到这句话时，所有的恐慌都被欣喜取代，也因没在人群中注意到她有些懊悔，他顾不上身上的那些伤口，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城门。
人群早已散去，零零散散的人没有一个人像她。
那些惶恐再一次席卷心头，所幸她还不会遮掩自己的行踪，驿站有他布下的人。
关押云家姐妹的地方，在韩城离开之后，他站在门外。
所有的话，一字不动的传进他耳中。
“你不是想杀了谢斐辞吗，我帮你啊......”
呵，他该长记性的。
他没有
很快，马蹄声停下，回到了客栈，谢斐辞率先翻身下马，江明令跟在后面，长澈接下缰绳，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莫名其妙地离开。
谢斐辞长腿一跨，迈进门槛，几步之后听不见了身后慢吞吞地脚步声。
他回头，发现女孩还在门外站着，扭着头不知在看何处。
他握了握掌心，又转身回去，立在她面前。
可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个人一样。
他低下眼，伸出手握住她，她的手腕很细，很容易便能握住，握在手心就像是他已经抓住了她这个人一样。
谢斐辞没有继续握着手腕，而是慢慢往下滑，牵住了她的手。
她手心温热，而他手指却十分冰凉。
谢斐辞没敢用力，怕会冷着她。
“我们先回屋。”
江明令听见声音，回头，偏了偏脑袋，直直看着她。
她也不反抗，听话地随着他一起回了房间。
“饿了吗？”
“没有。”
这几天她除了吃就是睡，要说饿，她现在真不饿。
只是她现在有些摸不定谢斐辞现在的态度，便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斐辞抬眸，顿了顿，此时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听见自己说：“没有多久。”
......没有多久是多久？
“那这样问吧。”江明令吐出一口气，“你都听到了什么？”
谢斐辞沉默片刻，暗自重复了一遍方才自欺欺人的话，轻笑出声。
——他在妄图，只要自己不戳穿，这件事便没有发生。
他何时需要用欺骗来逃避。
方才的风太厉害，吹得女孩额前碎发凌乱，他伸手轻轻地将碎发顺到她耳后，声音也轻缓，还带着一点点笑意，“都听到了。”
？
江明令被他这动作弄得更迷糊了，她侧身躲过。
谢斐辞手指脱离，在半空中僵了片刻，很快恢复过来。
他笑了笑，“郡主，谈谈？”
江明令疑惑 ，“谈什么？”
“郡主为什么想要一起来临城，又为什么对云家人那么执着？”谢斐辞垂下眼，低声吐出几个字，“以及我们之间婚事。”
婚事啊......
他也想退婚了？
留一个有杀了他心思的人在身边确实不妥，江明令想了想，道：“前面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们只要谈后面的事情即可。”
“好。”
谢斐辞唇色有些苍白，抿唇弯了一点弧度。
“圣旨未定婚期何时，我们回京便可操办此事。”
“啊？”和自己预估的事情不一样，江明令有些懵，“不退婚吗？”
“为何要退婚？”
“你不是已经听见我试探云霏的话了？”
话落，谢斐辞没有迅速接上，而是沉默片刻后，唇角的弧度上扬，就连眼尾也轻轻挑起，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
“你也说是试探，既是试探，便当不得真。”
“......”
“如果不是试探呢？”江明令看着他，继续，“我若是真的有这个心思呢？”
“那便是在下惹怒郡主了，让郡主生气了才会产生这种心思。”谢斐辞一手负在身后，弯着眼睛看着她，“郡主说呢，嗯？”
“至于是因为什么，郡主可以说出来，让我明白。”
谢斐辞的语气温和，唇角也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拂面的春风，让人感觉到舒服。
但负在身后的手，在无人可见之处，紧紧握成了拳，在压抑着什么，以免将女孩推的越来越远。
少年的力气太大，导致谢斐辞手臂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又染红了大片白衣。
而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面上依旧挂着笑容，淡淡地看着她。
江明令暗暗吞了一下口水，脸色有些复杂，看他这样，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来，“没有什么原因，虽然确实只是试探，但我想退......”
“那便好。”谢斐辞表情没变，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如此，我们的婚期也该提上日程了。”
江明令张了张嘴，见他这般有些生气，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冷，“......不用了，你不用考虑这事了。”
谢斐辞顿了一下，耐着性子哄诱道：“是因为我限制了郡主的自由？”
“......你也知道啊。”说到这个江明令就一股气，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关过她，谢斐辞他凭什么！
“抱歉。”谢斐辞低声道歉，“因为时间紧急，只好出此下策，回京后我自会领罪认罚，郡主想让我怎么样，我也都认。”
“但郡主别耍脾气，此事是陛下赐婚，退不得。”
谢斐辞说着近了一步，温和的声音中带着近乎蛊惑的语气。
江明令后退一步，想起萧清寒承诺她的无字圣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她冷静道：“只要我想就可以。”
谢斐辞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勾唇一笑，可那双漂亮分明的眸子此时却暗了下去。
暗光划过，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江明令看着他，突然鼻尖传入一股铁锈的血腥味，萦绕在她周围。
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后退两步，离谢斐辞远了些，这股血腥味也散了许多。
想起在驿站看到她衣袖大片的血迹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受伤了。
“你受伤了？”
谢斐辞一愣，重新低下眼，松了松手，“不过是小伤，无碍。”
屋中烛光被风一吹，跃动起来，清辉的月光透过窗子，散出一缕落在了少年的肩上，这下江明令才看清他苍白的唇色。
应当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去处理一下伤口吧，”江明令象征性地关心了一句。
谢斐辞没应声，反而紧紧地盯着她，“郡主想要退婚，是否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江明令也懒得再继续和他在这里打哑谜，直接用最敷衍又有用的方式道：“因为不喜欢了，所以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