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站就到学校，陈准将宋心雅轻声唤起。

    宋心雅捂着嘴打着哈欠醒过来时，总觉得面前的一幕有些熟悉，好像在去古镇的高铁上，陈准也是这么把她叫起来的。

    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枕在陈准的肩上。

    她偷偷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有流口水。

    陈准一只手抚着肩膀，肩膀则在轻微的转动，应该是在放松。

    这一幕令宋心雅内心生出几分歉疚：“我睡太迷糊了，也没注意到是枕在你肩上，你是不是有点僵了，还是有点酸。”

    “没什么，”陈准安慰宋心雅，“不用在意，到站了，我们下车。”

    陈准用到站这件事，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过。

    二人出站去坐公交车，在公交站台，宋心雅不放心，伸出手小幅度地指了指他的肩膀：“你的肩膀真的没事吗？不酸不疼吗？”

    “没事，时间不长，你也不重，”陈准再一次回答宋心雅，“如果是年糕那只小猫趴在我肩上，我可能真的受不了。”

    “她应该肩膀上放不下，但估计可以背起来。”

    公交车停在了二人面前，二人上车，找了个双人位落座。

    宋心雅有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不回家吗？你为什么还回宿舍？”

    之前二人相处，宋心雅知道陈准有个舅妈，而且听他的口音，他应该也是S市人。

    陈准愣了一瞬：“我申请了暑假留宿，我有份兼职在学校附近，还是住学校比较方便。”

    宋心雅隐约想起之前班群里似乎有征集过留宿的名单，但她就扫了一眼就自动忽略这条信息。

    “你好有毅力，”宋心雅说，“暑假这么热的天还要出去打工。”

    “主要是不太想用长辈的钱。”

    “那你很独立，”宋心雅说，“之前我也想过要暑假兼职，可一想到我已经读了十二年的书，而这十二年的暑假都是因为暑假作业过得提心吊胆，我就觉得，也许给自己一些放松的时间也不错，何况这是我第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

    “你活得很松弛，”陈准语气中不免有几分低落，他看向窗外，“不用过早操心钱是一件好事。”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宋心雅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不得不以沉默回应。

    二人回到学校，陈准先送宋心雅回到寝室楼，宋心雅跟他说了：“拜拜。”

    这一次，陈准没有等宋心雅进门，就转身离开。

    宋心雅走上台阶的路上在思考：她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惹得陈准不开心。

    这么一想，他好像对陈准知之甚少。

    她知道的只有陈准是大二刑法的，参与了推理社，他帮舅妈领养了一只她捡来的小猫，在电影院里做过兼职，暑假即将继续做兼职。

    这是她对陈准的所有了解。

    她拿出钥匙，打开门锁，在床上打游戏的邢悠悠，从床上抬头问她：“出去玩得怎么样，开心吗？”

    “挺开心的，大家一起剧本杀还挺好玩的。”

    “听起来挺好玩的，”邢悠悠看了眼自己的平板电脑屏幕，“你喜欢推理的话，不如我给你推荐几个推理游戏怎么样。”

    “我知道有个乙女游戏是推理的，我还玩过，但操作太复杂了，我就歇了，”宋心雅说，“我最近暂时不太想玩，等我想玩了再问你。”

    “行呀，”被宋心雅拒绝，邢悠悠也不见任何不快，“反正要是你要玩什么，或者哪里过不了关，你问我就行。玩游戏我可擅长了。”

    “好，”宋心雅说，“你回家机票买好了？”

    “买好了，要不是我爸妈催我，我都不想回去。不过我暑假还会回S市，我买了漫展的票，到时候我来找你玩。”

    “行呀，这个学期我们都没怎么出去玩过，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顺便去逛逛街。”

    “一言为定。”

    结束了和邢悠悠短暂的对话，宋心雅拉开抽屉，准备简单整理一下，在抽屉最下面发现那张署名为“陈安白”的明信片，已经被她遗忘许久。

    她又回想起陈准和她在古镇的对话，她想把这张明信片拍给陈准看看。

    她将明信片的正反面都拍了照，将照片发给了陈准。

    另一边，陈准回到寝室，坐在椅子上发呆，他注意到手机上弹出两条新的消息。

    他打开手机，发现是宋心雅给她发的两张图片，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向他袭来，点开原图，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陈安白”这三个字上。

    是他尘封很久的三个字，如果可以，他不愿再去回想那段时光。

    宋心雅的消息又跳了出来：这是我之前收到寄到我家的明信片，你的明信片说不定也在某个人那里好好保存着。

    就在你手上，陈准心想。

    这是他第一次感谢聊天软件没有出具已读消息的功能。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来回划了划，他打下一行字，又删去对话框里的字，重新打下又再次删去。

    最终他只回了一个“嗯”。

    宋心雅刚才看着“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却没想到换来的就是这么简单的回复。

    可能她的安慰是无力的。

    陈准有可能已经忘记在古镇说过的话了。

    陈准又重新放大那张明信片，上面青涩又稚嫩的笔记仿佛是跨越时空对他进行拷问。

    小时候，大人总喜欢问，你长大梦想做什么？

    那时候的答案总是千奇百怪，最多的回答是要考清华北大，这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最乐意听见的，还会夸孩子有志气有出息。

    问到职业的话，最热门的回答也是科学家、宇航员、医生、老师，一些光鲜亮丽的工作。这时家长的夸奖就会在上一个问题的夸奖之后，加上我们孩子以后赚大钱这种话。

    如果人生没有那场变故，陈准或许会一直相信这种说辞，未来人生有许多选择，但他现在也清醒地意识到人生依旧有许多选择，只是他没有那么多的选择可以选。

    他打开存款软件，开着这次出去旅游的支出，稍微超出他的预算，但在可控范围之内。

    他记得暑假偶尔会有高薪的展会兼职。

    或许多做两个兼职，就能将下个学期去实景探案剧本杀的钱也攒出来。

    宋心雅则是在寝室里整整补了两天觉，才和邢悠悠去酸菜鱼店吃了顿饭，算是为大一画上句号。

    她回家的日子特地选了个周六，宋长司和韩娴来接她，也是为了将她的大包小包运送回家。

    宋心雅回家的前两天，过的是妈妈给烧菜的神仙日子。

    可这种日子不超过一个月，她每天必能听到韩娴回家后对她的念叨，无外乎是那几句话。

    “你在家地也不知道扫一下，还有灰也不知道扫一下。”

    “天天在家躺着看书刷剧，给你懒得，把你养这么大，也不知道给我们做顿饭。”

    韩娴说出这句话的第二天，宋心雅在二人回家前点了顿附近饭店的外卖，统共叫了三菜一汤。

    宋心雅没指望韩娴能夸奖她，但等来的还是一顿抱怨：“这整天吃外卖多不健康，还是自己烧得健康，她整天现在家里烧点饭多好，又不是多费功夫的事情。”

    宋长司看宋心雅面色不佳：“我们最近不也老打包食堂饭菜回来，这天这么热，就别折磨孩子了。况且这菜不是挺好吃的，今天吃不掉的，明天热热还能继续。”

    “这外面谁知道用的是不是地沟油，或者是注水肉。”

    宋心雅想摔筷子走人，还是忍住了：“我明天不回来吃饭，不用准备我的份了。”

    “你明天去哪里啊？”

    宋心雅没说话，回房间关上房门，还能听到韩娴的责备：“脾气这么大，也不知道像谁。”

    宋长司说：“心雅不是已经订了外卖，准备了晚饭，你还想怎么样？你女儿脾气够好的了，别要求太多了。”

    宋心雅找到耳机带上，将那些抱怨隔绝在外。

    躺在床上，她收到邢悠悠的消息：我到酒店了，明天见。

    她回了邢悠悠的消息：明天见！

    原本邢悠悠和朋友一起来S市，可她朋友家人突然生病住院，就多了一张票，邢悠悠便问宋心雅要不要一起去，宋心雅还从没去过，也一口答应下来。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发消息问邢悠悠：服装有要求吗？

    邢悠悠：没有，普通装扮就行，就是去瞎逛逛，你不用太有负担。

    宋心雅还是找了件可爱风的连衣裙，打算一早起来化个妆，似乎才比较适合这种特殊的场合。

    展会十点开门，但根据以往经验需要提前去排队。

    宋心雅和邢悠悠相约在早上九点见面。

    早上八点，来到地铁站，宋心雅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她从未见过想沙丁鱼罐头一般的地铁车厢。

    地铁车门在她面前打开，她好不容易挤上了车，她认为这地铁空间她会是上地铁的最后一个人，后面却源源不断地有人挤上车。

    她被挤到车厢中间，所有的人都是前胸贴后背，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也在车厢里弥漫开。

    别人看手机会放在前面站着的人包上，还有人用手拉着吊环，手却没有落下的空间。

    每当有人要下地铁，都像是要劈开海浪，“厮杀”出一条血路。

    在人群中，宋心雅彻底失去思考的能力，脑海中只浮现着“早高峰真可怕”。

    顺着人流挤下了车，来到站台，宋心雅才呼吸到些许清爽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