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洛紧张的扯着自己这一身破烂又带着馊臭味的衣裳走进了孙二娘的牙行。
没办法，想回家就要一具身体，寻常人的不行，只能找那些没什么依靠的。
她寻寻觅觅还真是找着这么一个，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京都小丐帮里成员，借她的身体用用。
在被牙行赶出来好几次之后，她只能趁着晚上的时候蹲孙二娘。
不怪别人，这小丫头故意把自己打扮的一副返祖的样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不说，浑身黑的像是泥猴子，她刚附身也是缓了好久才能好好说话不吐出来的。
等了好久终于看到了孙二娘的影子，何洛洛一个飞扑跪在了她的面前。
“孙老板，听说凌王府招丫鬟，我想试试。”
孙二娘身边的露着大牙缝的男人嫌弃的赶她，“滚滚滚，什么臭要饭的都敢来。”
“等等。”
孙二娘捂着鼻子看了看她，脚一跺，心一横，“豁牙子，你叫人给她收拾收拾，送凌王府去吧。”
叫豁牙子的男人眉毛竖了起来，怀疑道：“姑奶奶这不成吧。”
孙二娘瞪他一眼，“不成你去啊。”
“咱这就安排！”
何洛洛终于松了一口气，被那男人带了进去，好好梳洗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她这才能好好呼吸。
镜子里的小姑娘长相平庸，但好歹有点人样子了，孙二娘很是满意，叫她按了个手印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她送进了凌王府。
看着熟悉的大门，何洛洛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家的。
接待她的是凌王府的管家，父亲叫他老廖，她和哥哥阿姐叫他廖叔。
曾经跟着父亲的兵，无亲无故，在凌王府待了一辈子，上上下下都是他在打理。
廖管家看着眼前的瘦弱的小姑娘似乎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但想着现在凌王府的处境，怕是找这么一个都不容易，这才免为其难的收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
何洛洛老实的说着自己的名字，“小月牙···”
廖管家的身形一滞，复才交代道：“府中规矩很多，内院那边全听张婆子安排你做什么。”
何洛洛点点头，这都是她家，她哪有不清楚的。
张婆子从前是内院的管事婆子，不是最厉害的，也不是最大的，却是最衷心的一个，在她死之后凌王府骤变，走了太多的家仆，剩下的不过就是廖叔和张婆子两个岁数大的管着。
年轻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要不是府中需要维持，恐怕父亲一人都不会留下。
廖管家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张婆子见她一个瘦弱的黄毛丫头露出了同样为难的表情，但还是交代了些活儿。
不过就是打理几间院子，活不多，规矩却格外的多。
何洛洛清楚这些规矩是为了什么，这三年她也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规矩制定起来，但是等真的站在这里，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的名字我就不给你改了，就这么叫着吧，一定切记，不能动的千万别动，你若是干好了，月例赏银是少不了你的。”
张婆子三番五次的交代，生怕她犯了错。
偌大的府邸像个空城，何洛洛站在其中百感交集，曾经的凌王府热闹又温馨，如今人物还在，温情却不在了。
“别愣着了，去干活吧。”
身后传来催促，何洛洛下意识的就应了一声，“知道了，怀衣姐姐。”
话音落两人身形都是一顿，怀衣转身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她明明连看都没有看见她。
何洛洛后悔的拍了拍额头，怀衣是她生前的贴身大丫鬟，那声音她当然记得，刚才也没过脑子，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
“我听张妈妈说的，说话温柔的那个就是怀衣姐姐，府里人不多，我也是猜的。”
怀衣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交代完才转身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新来的小丫鬟有些不对劲。
拱门处进来一个高大的背影，指挥着怀衣道：“天渐暖了，洛洛房中的暖帐子该换下来了，去找那翠绿的纱帐来换上，洛洛最喜欢那个。”
何洛洛听着声音全身发僵，慢慢转过身去偷偷看着。
从小到大，她和哥哥姐姐的衣食住行都是父亲在管，看着一个粗犷的武将，其实心思最细腻。
她出生后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就当爹又当妈，把她们四个照顾的很好，就像换季这样的大小事他也都记在心里。
看到这她既温暖又难受。
怀衣怀柳两个抱着帐子忙不过，何昭招手让她过来，“你是新来的，过来帮忙。”
何洛洛不敢抬头看父亲，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着走了进去。
当鬼的时候她时常在这里游荡，现在人身进来却有说不出的感觉。
房中的摆设什么都不曾变过，还都是按照着她的喜好来。
怀衣想教新来的小丫鬟如何做，却发现她格外的熟练，甚至能注意一些微小的细节。
“弄好了先出去吧，别上来打扰。”
何洛洛和怀衣怀柳福了福身子，然后走了出去。
看着两姐妹走远，何洛洛忍不住又折了回去，从小窗那里偷偷看父亲。
父亲的背影苍老又难过，他坐在床上摩挲着纱帐，久久无语。
何洛洛鼻子一酸，自从有人身之后她总是忍不住哭，好像要把之前三年前的眼泪都流尽了一样。
只是屋中突然闯入一个毛手毛脚的男人，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香火，然后贪婪伸出长舌头在上面舔舐。
何洛洛眉头一皱，看着屋中的渐渐又进来两名小鬼，有一个竟然还朝着父亲动手动脚。
她急的直咬牙，却什么办法都没有，之前府中有她和桃娘看着，这些鬼自然不敢前来，昨日桃娘给她留了口信说去蹲那黑衣人去了，可能要些日子，这可给了这些鬼可趁之机。
府中招魂之物太多，何洛洛转身一看，院中已经大喇喇的站了两个。
“不知道这是桃娘罩着的地方吗，还不快走！”
何洛洛压低声音朝着那鬼魂说道。
两个鬼魂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万分惊奇的看着她，“你能看见我们！”
“我不光能看见你们，还能灭了你们！”
何洛洛伸手拿出一截桃枝，对着两个鬼魂挥了两下，两个鬼吓的惊慌逃窜。
她不想府中阴气太重，拿着桃枝四处驱赶，根本顾不上其他，可这一幕看在旁人眼中就说不出诡异。
怀衣看着新来的丫鬟拿着树枝在空中乱挥，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什么，脸色一变。
她快步上前将她拽到无人处，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要是让老爷看见了···”
何洛洛一脸无辜的耷拉着眉眼，恳求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好玩···没别的意思。”
怀衣心思缜密，她看清小丫鬟手里的是桃枝，眉头更紧，“张妈妈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这府中或许有许多不能解释的事情，你若是害怕尽管走就是，这桃枝万万不能再拿出来，要是被老爷知道了，我们谁都帮不了你。”
桃枝辟邪，世人皆知，可这凌王府偏偏在招邪。
何洛洛怎么能不知道，可之前有她看着这府里才没出太大的事来，如今若是放任早晚要出事的，她怎么能不管。
怀衣见她不语，语气重了些，“你若是害怕，我这就叫张妈妈送你走。”
“别！”
何洛洛扯住她的袖子，恳求道：“我不想走，只是···”
她眼睛转了转，只能扯出个慌来，“我知道凌王府弄的奇奇怪怪的是为了什么，我从小就能看见鬼魂，府中挂了这些东西好像有些招那些玩意儿，他们在府中到处乱跑，长久下来府中生人的气会被吸走，会··死的。”
怀衣闻言大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何洛洛瞪着十分真诚的大眼睛，挣脱她的手再次肯定道：“我真的能看见，现在门口就有一个。”
怀衣感觉屋中冷了下去，不由自己的打了寒战。
这些年她不是没见过，曾经不信的多多少少也都信了，不走不是因为不怕，只是舍不得，舍不得曾经郡主对她的好，舍不得凌王府的所有人。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即使变成了现在这样，她也还是忠心耿耿的待在这里。
何洛洛见怀衣开始动摇，再次解释道：“我知道你们想招来谁，但这府中晃荡的都不是，反而拖累你们还活着的人，我知道我这话不该说，但我想郡主能看见的话，她一定不喜欢看见你们这样。”
提起郡主二字，怀衣的眼眶红了红，慢慢转过了身去。
门被大力推开，何昭站在门口，脸黑的吓人。
“你说什么！”
怀衣大惊，拉着小丫鬟就跪了下去。
“老爷息怒！她只是个新来的小丫头，还不懂事，都是胡说的。”
院中，何洛洛跪在地上看着父亲阿姐和两个哥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十分不自在的低下了头去。
何昭微愠，朝着地上跪着的小丫头开了口，“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