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

    盛欲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像那条该死的傻鱼一样,一头扎进旁边的小溪沟里,立刻淹死自己!

    气氛尬滞,她羞愤得无以复加。

    盛欲瞥清江峭的白色运动裤被她抓皱,肥鱼在他腿上翻腾而过留下两滩水渍,甚至还洇着污黑泥痕,极为扎眼。

    下意识再次伸手摸上他大腿,试图替他擦拭干净那两坨污迹,却忘了自己跟那条傻鱼大战过几回合,手上也早就沾满湿腥。

    结果是越抹越黑,他原本雪白的裤料成了她的擦手布。

    江峭眼瞧着她折腾了半天,终于是看不下去,一手扣住她两只细腕,阻止她的乱来:“好了,我接受和你们一起还不行吗。”

    盛欲当即转头抬脸,勉强自己望向他。

    江峭看了眼自己满是狼藉的裤子,又扫了眼她耷拉翘开的十指,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后,无奈地笑摸一下她的头:

    “这条鱼很不容易吃到呢,盛欲。”

    ……

    盛欲听见江峭表示要去换条裤子。

    而汪茜蓉站在盛欲身后,目送着江峭走远了,才啧啧出口损她:

    “我就知道你骨骼清奇,不是一般人。”

    “闭嘴!这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失误而已!”

    盛欲一边挽尊,一边在溪水里洗干净手,直接迅速逃离现场,埋头扎进人堆里假装无事发生。

    丢脸死了,她左右找机会帮忙,时而去接抵达的大巴车,时而帮忙支帐篷、穿串摆烤炉,装作很忙碌的样子,也不敢再去找江峭的踪迹。

    好在这场小插曲没有其他人看见,不然她酷拽社长的形象可就不保了。

    一直到夜幕入深,尊穆山的旅客中心工作人员为学生们升起了篝火。

    是此时游云徜徉在晚穹,有形,或无形,用以安放风的模样。

    凉月似水洗透亮,用以存放光阴轮转的痕迹,纪念这个夏天落幕。

    碎光闪耀的星夜下,年轻的男孩女孩纷纷围聚篝火旁,三两成组,喝酒划拳、跳舞笑闹、拍照、烧烤……蓝牙音响淌出的音符拼凑青春烂漫。

    极致热闹的夜晚,时间也变为流动的液态。

    盛欲自然而然想去找宋睿他们,却又看见他一行人正和其他社同学打得火热。

    各路游戏玩得嗨起,鼓掌敲桌闹哄哄,几桌摊位里属他们这桌喝得最多、喊得最响、气氛升温热烈。

    她想了想自己在学校多数的风评:性子急,脾气大,固执,冲动,做事原则性强,说一不二,非常不好惹……

    还是算了吧,别去扫兴了。

    盛欲当即改变了主意,顺手拎了瓶便利店干红,站到旁侧篝火堆,有男生在火光照映下弹吉他,不少女生被温柔的歌声吸引,围坐在他身边。

    盛欲突然生出一点好笑。

    原来自己也是不受欢迎的人,居然还去邀请江峭加入同学的聚会,好在她及时跑开了,不然很难想象,她介绍江峭的时候该是怎样一副尴尬的场景。

    想到这里,福至心灵般,她看着那男生弹吉他,却又感觉余光像被蜂巢抽丝的隐线勾住,让她没由来地,视线径直越过弹吉他的男生,不自觉向更后方探眼望去。

    然后,她在灯与火的灰暗面,旅客服务驿站的外墙边,看到了江峭。

    还有……汪茜蓉?

    汪茜蓉和江峭似乎在短暂交谈什么。

    有着一头乌黑浓密波浪卷的年轻女生,手里端着两杯清酒,有些局促地站在江峭面前,断断续续说着话。

    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原因,盛欲隐约看见,汪茜蓉脸上似乎染上一层羞赧的薄红。

    “这俩人悄咪咪弄什么呢?”盛欲挠挠头,连酒瓶都来不及放下,穿过人群往两人那边走过去。

    汪茜蓉有点高估自己在情场上的纵横手段了,当看见江峭这么一张宛若神意的脸,还是会被惊窒到头脑短暂空白。

    她的声音都不自主变得温婉:“学…学长怎么总是独自一人呢?”

    江峭没有说话,轻垂的睫毛遮蔽漠然目光。

    “不喜欢人群的话,我可以陪着你。”汪茜蓉低着头,递过去一只酒杯。

    “不了,谢谢。”男人口吻礼貌,更疏离。

    “盛欲弄丢了你辛苦钓来的鱼。”

    被毫无余地的婉拒,反而让女生更加不死心,“要不明天我陪你,再重新钓一条大鱼上来。”

    “没关系。”谁知江峭并不在意。

    甚至看都没有看她,却在抬眼看到逐渐走近的盛欲时,清黑眸底被一瞬点亮,像火焰燃动,深沉又漂亮。

    他低浅笑了声,意有所指般,说:

    “我的鱼儿,自己会上钩。”

    盛欲就在这时到来。

    某个刹那,汪茜蓉像是大脑宕机般出了幻觉,幻觉江峭眼中真切藏有一种钩子,裹以华丽美感的伪饰,靠甜饵铸就极致诱惑,假意松弛,实则贯穿掠杀力。

    此刻,他正用这样一双眼端凝盛欲,洞察她,分析她。而盛欲就像那条不知所谓的、被标记的鱼。

    当她稍被蛊动,便已置身险境。

    当她乐而忘返,就会不得生还。

    盛欲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只是天性纯白的女孩,当然不会懂他话中深意,只瞧见汪茜蓉的背影里都写满难堪,预备收回递出的酒杯。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及时出声:“这可是人家社长的邀请,你怎么能不给面子呢?”

    盛欲接过那只酒杯,不由分说塞进了江峭手里,引来汪茜蓉的侧目。

    给面子?这种话根本不是平时的盛欲能说出来的,她从来不懂给任何人面子。

    但现在情况不同。她看不惯对于别人三番四次邀请,都无动于衷,故作清高的江峭。

    她打算要为汪茜蓉扳回一局。

    也要为自己报蹦迪夜的灌醉之仇。

    江峭换了条水洗蓝牛仔裤,白色的休闲衬衫未系领扣,晚风恣意灌进衣服里,衬衫便浮动出纯白少年感的松弛轮廓。他握着杯子,笑貌略带讶然,却毫无反叛之意。

    他说:“如果你这么说,那我喝。”

    然后仰头倒空辛醇的酒液,顺从地咽下。

    很好!盛欲得意起来,扭头对汪茜蓉挑眉使眼色,却看见她皱眉愤怒的神情。

    怎么回事?盛欲一时有点蒙。

    汪茜蓉的视线在盛欲和江峭的脸上来回巡视,羞涩褪去,留下怨怒:“原来是这样,你们直说就行了,耍我玩有意思?”

    说罢她扭头就气冲冲地离开。

    “不是?汪茜蓉你……”盛欲一头雾水。

    她向来是直来直去的人,被汪茜蓉一通脾气撒得不明不白,她当然想不通,当即要追过去问清楚。

    “盛欲。”

    江峭更快一步拉住她的袖口,留下她的话显得过分悱恻,

    “你能为她出头,就不能管管我吗?”

    他的双眼化入熊熊篝火般,沉默又暗自毕剥燃炸的,摇晃的噪点。

    盛欲就是在这漆黑眸子中,招摇的光彩里,被轻悄悄钩去注意力。

    她刚刚都打算放过他了,谁知道居然还有主动求教训的人呢?

    盛欲觉得,也该是时候“管管”他了。

    袖口还轻然捏在他手里,她气势汹汹往前站了一步,说教道:“你也太不合群了吧!”

    虽然这话甚至有些像在说她自己。可是江峭显然更夸张啊!

    为什么那晚夜场,江峭又野又痞,比营销和气氛组还懂得活跃控场。

    而此刻同样人声喧哗的欢闹场,他却比初秋的沉夜更清疏寡冷,更孤郁,更落寞。

    当盛欲满心思索他的这一刻,江峭的眸光透过银丝镜片,被远方摇摇颤动的火光描摹,勾魂摄魄地,紧密注视着她。

    他后退一步,似乎刻意保持安全距离,却仍轻微牵动了手里她的衣袖。

    像是猎食者留下某种踪迹可寻的诱导信息素。

    而盛欲毫无知觉,决意要让江峭这个天之骄子,也尝尝被人掌握主控权的滋味。

    她又跨上前逼近江峭:“你到底懂不懂一点人情世故啊?”

    又是一句骂了他,也把自己骂进去的话。

    江峭再次被逼退。

    只是这次,有意或无意间多退后几分。

    盛欲陷入无机制的沉思,似乎全然丧失了警惕性。

    思索他为什么有时自由如风,桀骜热烈更胜浮世骄阳,好耀亮的一场辉煌。

    为什么有时却又灵魂枯败,如同玫瑰丛中非自然死亡的蛱蝶,羽翅构筑带刺的废墟。

    她自然而然地跟上他向黑暗里退去的步伐。

    直到暗影将他们全然笼罩。

    她惊神,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江峭“步步紧逼”,两人完全身处服务驿站的背后阴影面了。

    黑暗总是带给人一些对未知的紧张感。

    草木丛林里阵阵虫鸣恰好中和了这种紧张。

    江峭早就松开她的袖子,因为盛欲已经顺从他的行动,主动步入禁秘的圈套。

    “总之,出门在外,如何跟人相处咱们还是要懂一点的。”盛欲干巴巴地说完这句,就噤了声,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好在江峭在这时接答:“不懂的人是你,盛欲。”

    “嗯?”盛欲显然更加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江峭像一个绝对优良的老师,循循善诱道:“你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吗?”

    盛欲想了半天,问:“为什么?”

    他却并没有着急,双眸波风剪水,其中跃动的光纹不可名状。只是抬手,伸向她抱在怀中的大半瓶廉价红酒。

    “啵”。

    他主动拔出瓶塞的轻响。

    微妙撞击在耳鼓,余下的泛音在心弦上拨乱。

    “想我喝光它?”他的声音在微然怪诞的气氛里,比争鸣的虫吟更让人肺腑生燥。

    盛欲觉得眼下的场合太黑了,她想说去篝火边吧,那里足够明亮,也让她感觉……安全。

    在意识到自己不安之前,捧在手里的瓶子就被江峭先一步压下瓶口。

    液体流淌落入酒杯,泠淙撞涌在玻壁。

    像是脚心被倏然涨潮冲散了抽腿的力气。

    江峭摇晃酒液,让它更快与空气醒散酒气,不经意轻笑的话,瓦解了盛欲的防备:

    “其实我,不会喝酒。”

    盛欲几乎被逗笑了,没好气地反讽他:“对,你不会,你一杯倒。”

    江峭习惯性把眼镜上推,以便视线毫无遮挡地深望她。

    许久,他才继续回答上一个问题:

    “她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所以觉得恼怒。”

    “什么意思?关系?她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盛欲接连发问。

    “互相——”

    他举杯抵近唇边,薄冷的声线缓缓道,

    “占有的关系。”

    用来盛洋酒的杯子,350ml,红酒几乎将它装满了。他开始屏息,一口口连续吞咽这生涩酸苦的红酒。

    酒精入腹,进而变为,足以激发他意念深处,

    最阴鸷偏执的药。

    “这是什么关系?占有欲?那不是小男生小女生谈恋爱才会有的吗?”盛欲若有所思,神叨着自言自语,

    “不行,我得找她说清楚,咱俩可是清清白白!八竿子打不着。”

    她想去找汪茜蓉,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被扯住手臂,一股不可抗逆的力量拽着她一拉而回,脚下跌撞两步,后背猛地撞在墙壁上。

    江峭一手紧紧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另一手仍拎杯往嘴里灌下余酒。

    头颅高仰,唇舌去容纳源源不断的红酒,又被盛欲挣扎反抗的动作摇晃到,酒水晃荡漫溢出嘴角外,流淌至沾湿削厉的下颌,顺沿氤氲在白衬衫,濡染一片腥红清冽的酒渍。

    而他低垂的眼神,始终盯视在盛欲慌张的脸上。

    终于饮尽最后一滴酒后,他顺势将杯子倒悬在盛欲面前示意。

    “你干什么啊!”盛欲一颗心倏而跟着这玻璃杯一起,倒悬起来,紧张又愤然。

    脊背撞在墙体传出的轻微痛感,还在胸腔里撩荡。

    她眼睁睁地看着江峭松开手,玻璃杯自由落体后,“砰”地碎炸在脚下石子路上。

    她惊得瑟缩一下。

    跌落的杯体后,展露出江峭涌现红潮的脸。

    这潮红汹汹冲散他眼中的清明,一面护卫他的孤僻与清高姿色,一面又仿佛在烧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嘴角挂着一行津亮的酒液流淌行迹,呼吸若即若离地加速再加速,胸前成片湿漉漉的粉红,如同醉意急速扩散。

    盛欲呆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此时的江峭眼神灼烫,眼尾缀色浓烈殷红,眉目痛苦纠结,将欲破碎般如泣如诉。

    虫鸣不知什么时候静止了。

    六合四野,仿若万物在等待神祇降下那惊心动魄的一滴泪。

    就在盛欲也以为他难受不已的时候,他忽然低声恻恻地笑了起来,笑得疯狂。

    那阴暗偏激的心情含而未露,又若隐若发。

    残颓萎靡的笑眼中,腾起华美失真的虚幻感。

    “江峭……?”盛欲小心翼翼叫他的名字,“醉了吗?”

    虽然她见识过江峭的酒量,可也不排除红酒劲大,一下喝了一大杯,又混合了刚刚的一杯清酒,他突然就失控醉过去了。

    居然真被她的玩笑说中了。

    盛欲不知道,此时江峭有多后悔于喝下这杯酒,以至于感受到另一个人格在身体里疯狂的躁动。

    江峭一下子松开了钳制她肩膀的力气,两手支撑在她头侧的墙壁,让她仍旧没办法立即逃离。

    他的头脑开始不清醒,声音也被酒精染上迷蒙的钝浊感。

    盛欲也不知道,江峭身体里此刻,在进行怎样的控制权争抢。意识薄弱的时候,就抢不过对方了。

    只是他还在笑:

    “盛欲,在你眼里我们的关系进步了,对不对?”

    “哪有进步?”盛欲反问。

    “有啊…从前是讨厌,现在变成了清白。”他的呼吸乱了节奏,醉意忽深忽浅,坚持着说,

    “可我要的,远不止清白。”

    他终究支撑不住醉意,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音调缱绻眷念:“我该走了,盛欲。”

    江峭直起身,用尽余下的力气拉起盛欲,虚浮踉跄着步履,带她走回驿站侧面的光亮里。

    他微微侧过脸,最后看了一眼盛欲,笑叹一声:“是你给我活下去的理由,没经过你同意,我不会再求死。”

    然后轻轻放开她的手,独自先走了出去。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混沌又荒唐。

    这样神秘。

    令她……

    令她无法抗衡,不忍心再继续灌他。

    ……

    江峭是个身上有太多秘密的男人。

    盛欲对他太好奇了。

    虽然她不懂这种好奇出自于什么,结果会怎样。

    但管它呢。

    盛欲本来就不是“凡事多深思”的人。

    更何况,没有人不会对江峭好奇吧。

    一会儿热烈如风,肆意,疯狂,精力充沛;

    有时候又似月寡寂,高贵,孤独,暗藏汹涌。

    如果“两极分化”需要一种具象化的形容,那就应该是江峭了。

    所以,这个男人太新鲜了。

    而她这般年轻躁动的艺术者,一定会对所有新鲜事物产生天然的求知欲。

    盛欲迫切想知道,这个男人的临界点在哪里。

    他什么时候会疯狂,什么情况下会冷寂呢?

    篝火晚宴剩下的时间里,盛欲一直在悄悄关注江峭。

    尽管江峭虚软着步伐,早就回到他的帐篷里,偃息灯火,再没有什么动静。

    她掐着凌晨散场的时间,在所有人进帐篷后,悄声从树后摸出来,扫了圈林中草坪。

    冷星如钻镶满天幕,月钩倒挂,万籁俱寂下,唯有凉风相送。

    女孩将目光凝定在较远处的角落。

    视域里,纯黑色尖顶帐篷安静偏居一隅,无论怎么看,黑色帐篷都更像诱动又可口的饵,向她发散诱导,晾晒邀请,吊足了她的胃口。

    那是,江峭的帐篷。

    盛欲露出笑容,脚下朝他的帐篷挪移。

    管他到底是狂热自由的风,还是清冷出尘的月,今晚,她就是要撕烂他的骨气,破坏他的双重伪装,她倒要看看这男人善变的皮囊下,究竟什么情绪才是真实的!

    盛欲是这样想的。

    于是也就这样做了。

    她站在黑色帐篷外,“唰”的一下拉开拉锁,半点不曾犹疑过自己的闯入为何会这么容易。

    “喂,江峭。”女孩钻进帐篷,喊他。

    江峭没有睡下,只是静静地坐在里面。

    虽然没有亮灯,但外面露营地的灯光会透过防水层,悠悠盈盈地洒进来。

    身体被两个人格激烈角逐过后,早已决出胜者。

    此时他单腿屈膝,姿势粗犷不羁地坐着,一条手搭撑在膝头,埋垂着头,缓和“无声战斗”留下脑内硝烟的痕迹。

    眼角眉梢淌露的桀骜,处处都是,那个爱好蹦迪人格的端倪。

    “我会闯进来,你惊讶吗?”

    只是单纯的女孩没半点觉察。

    在他说话之前,盛欲再次抢先开口,

    “以往都是你出其不意,次次让我震惊,打乱我的生活和计划。”

    或许是不想留给男人拒绝的机会,又或者是害怕自己会后悔。

    “今天,你也该尝尝被我搞乱一切的滋味。”

    她说了一句,给自己坚定暗示的话后。

    在江峭抬头看过来的一刹,盛欲反手在背后拉下帐篷拉链,三两步冲上去,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江峭被她弄愣了下。

    下一秒,反射性想拽开她起身。

    再下一秒,盛欲更快地一把将他按回去。

    凭借头脑发热的冲动,她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伸出手掐住他的脖颈,另一手撑在他头侧,长睫敛下柔软轻浅的阴翳,一眨不眨地俯视他。

    “你干什么?”江峭淡垂着眼皮,率先出声。

    “学长。”这次,她竟然这样叫他。

    聪明的女孩知道在当下这个特殊境况,绝对不可被外人所知,所以她必须选用一个足够威慑力的称呼,以此警告他最好不要声张。

    可她不知道的是,

    私密幽闭的帐篷里,孤男寡女,听上去的正经称呼,反而会成为助兴情调的最佳调剂品。

    越正式,越禁忌。

    江峭显然已经从方才的愣滞中回神,却出奇地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从镜片后注视她,气息隐忍,下颌紧绷,眼神里的情绪意味不明。

    见他不出声,盛欲只当他是喝醉了,有些得意: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男人视线晦郁,慢吞凝在她脸上,惯常清冷的眼因她掐在脖子上的蛮横力道,而敷下一抹异常的红。

    盛欲觉得自己选对了拿捏他的时机,总算可以一雪前耻,可以压制他那副贵不可攀、目无下尘的气焰,可以在他身上一探究竟。

    但还不够。

    只是让他乖乖回答问题,那还不够有趣。

    于是她上手的动作更加大胆,箍在他脖子上的力气慢慢松动,弯起嘴角,纤凉食指勾住他的下颌挠了挠,逗弄的动作无比轻佻:

    “要么我大喊一声,明天全校皆知我们今晚的事。”

    比起其他那些,此刻,盛欲更想看到的是,如果逼他走进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这个多面派的男人,会不会露出真面目。

    想到这里,她甚至感觉到兴奋。

    “要么,”她眼梢浸笑,“你哭得好听些,兴许我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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