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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阿月将最后一袋小麦装进粮仓,低头走出堂屋,外面日头正盛,院子里茅棚下的小鸡耷拉着脑袋,三两窝在一起,阿月顾不上喝水,赶紧抖抖手上的尘土,从旁拿瓜瓢盛了半碗清水倒进满是缺口的陶碗里。

    小鸡扇着双翅围满陶碗,阿月见它们叫得欢,霎时松了口气。

    这窝小鸡是后娘去林二婆家换种鸡蛋孵出来的,十颗鸡蛋出了六只小鸡,后娘当晚便找到林二婆大骂了一场,后来,家里母鸡带小鸡不足一月便忽然死了,后娘一股脑怪在了林二婆头上,此后每每见着便要骂上几句。

    今日后娘去城里余老爷家送粮,回来要是看见小鸡有个好歹,阿月自然免不了受顿打,她皮糙肉厚倒是受得住疼,却也不想挨打。

    刚放下瓢,阿月便看见后娘的身影在小路的尽头若隐若现,她赶紧闪身躲进堂屋,将刚刚扔在地上的装麦粒的麻袋卷好放在墙角,又躬身扫起地来。

    牛春红还未进屋脸上便挂了笑,抢过阿月手里的扫帚。

    阿月退到一边,叫了声“阿娘”

    。

    牛春红笑意更盛,“诶~累着好姑娘了吧,我这就去温饭,你快去地里叫你阿爹回来。”

    阿月眉头微蹙,心中却警铃大作,直觉告诉她,后娘的异常与自己有关,且绝对称不上好事儿。

    后娘最是会两面三刀的,她心里发怵,可除了听话别无他法。

    阿月不记得亲生母亲的样子,亲娘去世时她刚刚两岁,正值酷暑,乡里的人把娘亲抬出去时阿月就站在茅棚边看着,眨巴两下眼睛,眼泪没掉下来,豆大的汗珠倒是从额角滑了下去。

    当年隆冬,便有媒人给阿月爹介绍了牛春红,不到除夕,两人便成婚过起了日子。

    两人回到家,低矮的饭桌上已经摆上了饭食,阿月抬眉看去,自己碗里竟然挤了两个馒头。

    “哎呀,傻站在门前干什么呢,快进来啊!”牛春红怪嗔,抬手将阿月接了进去。

    阿月爹倒先不适应了,问她是不是今天去余府卖粮卖了个好价钱。

    阿月从小力气就大,她爹能干的活她也能干,自然饿得也快,平日里后娘却是雷打不动只分给她一个馒头。

    她低头,发现后娘还用猪油炒了半碗青菜,阿月倍感惶恐,细想当初,弟弟要霸占自己的睡屋时,牛春红不过是跟她说了几句好话,现下添饭又加菜,阿月实在想不到什么事可以让她做到如此地步。

    饭后,阿月自觉背着背篓去后山拾柴。

    阿月住的村子附近山多林密,从小到大,拾柴、采药、挖菜……远远近近,她几乎爬遍了所有的山,去屋后小山的路更是烂熟于心。

    盛夏的枯枝不多,前两天又刚下了大雨,枝叶茂密笼罩着的地方枯枝还是湿漉漉的,可阿月还是不会儿就捡了满背篓的柴火。

    阿月扎好背篓上的捆绳,刚要回家,便看见不远处林二婆家的烟囱腾起了薄薄的烟,想来又是林二婆在地里忙完了时候,肚子叫了才回家糊弄口饭吃。

    后山好走的路只有两条,一个是阿月刚刚从自家屋后上山的那条,另一条则是要路过林二婆家后院。

    她原本想着从自家那侧上山,沿路捡完柴火便从林二婆家那侧下山,然后走平坦的大路回家,可想到前两天林二婆和自家后娘剑拔弩张的气势……

    阿月皱了皱眉头,最终选了从山上绕路回家。

    墙边倚着的锄头依旧在原来的位置,看来阿爹还没有出门,虽说天气炎热,但他爹可不是个看天干活的人,像颗雷打不动钉在田间地头的锈钉子。

    阿月轻轻卸下背篓,蹑手蹑脚来到窗边蹲下。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咱们家不吃不喝,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这么多钱?”后娘压着嗓音说话,声音却不见小,“小康念书的钱这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阿月没有听见父亲的声音,她再次将耳朵贴近,又听见后娘说,“再说了,那可是余家的四公子,虽说是个傻子,但那是余家啊!”

    “就算是个通房丫头,那也是能吃香喝辣的。阿月娘死得早,这孩子从小到大没过过好日子,我这也是为她好啊!”

    阿月瞬间满身冷汗,明明是晴空朗日,却似有一道惊雷落在头上,劈得她六神无主,跌坐在地上。

    好在没有发出声响,阿月来不及细想,捂着嘴径直跑离了家。

    跌跌撞撞跑上山,阿月寻了块被太阳晒得微热的石头坐下,思绪如同一团被揉乱的麻线。

    阿月不用听阿爹最后的回答,她知道后娘一定会如意的,她一直知道后娘的强势,就如她了解阿爹的懦弱一样。

    通房丫头……

    阿月和村里的所有人一样,都知道一个流传已久、人尽皆知的“秘辛”。

    很多年前,那时候余家当家的还是如今的余老爷的爹,那时的余老爷尚未娶妻纳妾,房里伺候他日常起居的丫头顺理成章成了他的通房,想象中的好日子却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受尽了府里丫鬟下人的欺辱。

    再后来娶了余老夫人,那位通房丫头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顿顿将打骂当饭吃,没过多久,府里便传出了她不堪其辱上吊身亡的消息。

    过了两日,那丫头的父母才从家里赶进城,父亲收了余府赔偿的银子大事化了,就连自家女儿的尸体都不想要,可怜那姑娘每次领了月钱都拿回家补贴家用。

    好在那位母亲苦苦央求,才能将她带回家随意挖个坑埋了。

    阿月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姑娘就是他们村子里的人,当初父母把姐接回家,就埋在进城必经的那条路的路边。

    那姑娘,被下面的丫鬟欺负,被上面的夫人打骂,被家里的父亲抛弃,阿月不想步她的后尘,年纪轻轻便殒了命。

    她逼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悄悄返回家中将随意丢在一边的背篓藏起来。背篓依旧倒在先前的位置,看来阿爹和后娘还没有发现她中途回过家。

    藏好背篓,从房里出来的后娘打乱了阿月原本打算悄悄回屋收拾行李的步伐,她只得再次回头跑上山。

    夕阳西落,夜幕悄然降临,阿月在山上待了几个时辰也没能想出该去到何处,她从小就在村子里长大,除了村子四周哪也不熟悉,去城里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阿月苦恼的垂着头,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中午吃的两个馒头早就消磨殆尽。

    究竟要不要逃走呢,她的决心开始动摇。

    忽然,山脚传来后娘和阿爹的呼唤声,阿月好似被唤醒一般。

    她不能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许是蹲坐太久,又许是又太过着急,阿月脚步有些凌乱,趁着月色寻路下山。

    黑夜寂静,落叶被踩得窸窣脆响,尤为刺耳。果然,两人还是发现了她的踪迹。

    身后是豺狼虎豹,阿月加快脚步,身后的脚步声由两人变成一人,速度却越来越快。

    “阿月!”

    她听见阿爹在叫她的名字却不敢回头,踉跄跑下山,路过林二婆家后院。

    林二婆家昏黑一片,不见光亮,眼见阿爹就要追上她,阿月抬腿跨过后院的篱笆,怀着搏一搏的心态来到林二婆家的后门,屏住呼吸轻轻推门。

    门开了,阿月轻轻呼出一口气,握紧拳头闪身进屋。

    这是林二婆家灶屋的后门,阿月本想进屋后寻个角落躲起,等阿爹走远些再跑,不想转身便看见林二婆在灶台前端端地站着。

    苍老的脸庞上布满皱纹,嘴唇干瘪而没有血色,阿月被吓到惊呼,理智却让她几乎同时抬手捂住嘴。

    “二婆。”阿月颤着声轻轻叫道。

    林二婆见阿月小心翼翼地模样,屋外还有她爹唤她的声音,虽是不解,却只是悄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阿月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良久才说道:“我听见阿娘跟阿爹说要把我卖给余府当通房丫头。”

    屋里没有点灯,阿月逆着月光,林二婆看不见她的脸,但她丝毫听不出阿月的委屈与难过,或许是之前的欲语还休已经让她调整好心情,又或许是此刻阿月的心里只有逃离。

    村里人都知道的“秘辛”林二婆自然不会不知,何况死的那个姑娘还是她儿时的玩伴。

    记忆里璀璨嫣然的笑脸变成腐朽的白骨,没人比她更了解通房丫头这个噩梦。

    林二婆从灶台里拿出冰冷坚硬的面饼,递给阿月。

    “你从正门走,沿着大路出村吧。”说罢,林二婆顺手拿起瓜瓢作势要去后院舀水。

    阿月垂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二婆佝偻的背影,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林二婆家里只住她一人,屋子不大,阿月从正门走时还能听见二婆和阿爹寒暄的声音,她知道二婆在为自己拖延时间,于是抱紧了怀里的面饼拼命地向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阿月已经满身是汗,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息声,发丝被风吹进嘴里也不管不顾,她回头望去,发现已经看不见村子的身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阿月继续往前走,她知道马上就要到埋那个姑娘的地方了。

    那姑娘的爹嫌不吉利,自然不肯立碑修坟,阿月也听村里的人口口相传知道她被埋的位置。

    阿月在路边默默地站了会儿,怀里坚硬冰冷的面饼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她拿出一块咬下一口慢慢咀嚼着,身上有了力量。

    晋平依江建城,城中河道甚多,在当今虽不至数一数二,但勉强能算上富饶之地。

    阿月进城后寻了个桥洞,枕着草垛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间听见了商贩的叫卖声。

    河堤旁,小二利落地揭开笼屉,新鲜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蒸汽,不远处的面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张木桌,再往前,阿月还看见了色泽红润的冰糖葫芦。

    阿月想象着它的香甜,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悄悄咽下口水,最终却只能蹲在河边吃下半块面饼果腹。

    只剩最后一块面饼了,她将其小心翼翼地装进怀里,捡起身边的石子奋力抛向水中,石子撞出的水花几乎在河道对岸荡开。

    没有钱,也没有吃的,这样下去,即便没有被卖到余府,掰掰手指也能数清剩下的日子。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面摊上已经坐满了人,他们身旁大多放着一根扁担,想来是早出做工的人赶早出来垫垫肚子。

    果不其然,阿月听见两个吃面的人说道。

    “快点吃!迟到了又得扣老子工钱!”两人面对面坐着,先吃完的人横眉催促着另一人。

    “这就走,这就走!”那人狼吞虎咽地吃下最后一口面,连嘴也来不及抹便扔下两个铜板走人。

    阿月抱着膝盖目送他们离开,忽然灵光一闪又赶紧快步跟上他们。

    晋平装货的码头众多,这些码头养活了一群又一群靠苦力赚钱的人。

    阿月跟着两人,远远看见货船一艘艘空着来又装满离开,挑货的挑夫众多却互不打扰,乱中有序,好似形成了一个不容打扰的结界。

    红日已经挂上苍穹,她的脸被潮气闷得有些发红,阿月耐心地守着“结界”看了一刻钟,最终悄声去到一个穿着深蓝色锦布衣裳的中年男人旁。

    阿月攥着拳头,试探道:“大哥,你们这儿还要干活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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