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馄饨

    出了院门,苏顷眼角余光一闪,瞥到一个消失的身影,她毫不意外,只默不作声地上了马车,待将赵霁安顿好后,撩开车帘,探头出去对外面的春芸道:“去城外山庄需小两个时辰,如果赶不回来我们在那过夜了,届时一切消息以飞鸽联络,这里就交给你了,小心有薛家的人盯梢。”

    春芸微微颔首,“放心吧,老板。”

    苏顷坐回车内,马车启程,赵霁双目紧闭靠着车壁,呼吸均匀,湿漉的发丝弯曲着,贴在颊边,苏顷不禁以手扒拉平顺,叹道:“……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也还好。”

    赵霁突然出声引得苏顷心一颤。

    “你醒了啊。”

    赵霁坐起,一滴冷汗顺着惯性低落至未干的衣领,他苦笑着向她眨眨眼。

    “我是晕过去了对吧,真是废物。”

    “你一点饭都没吃就在那扎了一个多时辰马步,换谁都受不了。”

    赵霁眼神温柔发亮,盯得苏顷有些不自然。

    “怎么?”

    “没有,就是听你一宽慰,心里好受不少。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去我在城外的山庄,那里有一处天然泉水的池子,二姐说叫你在那泡一会儿,等泡完就大功告成了。”

    赵霁闻言正色,他抬起胳膊握拳,放开,再握拳,奇道:“我怎么觉得这就差不多了,身体感觉格外轻盈,更有力量了。”

    苏顷听了也好奇起来。“你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了?”

    赵霁摇摇头,“没有,除了有些头晕,应就是没吃饭的缘故。”

    苏顷捉住他的下巴,左右观察着。确实,除了脸色还有些白,已然没有任何虚弱之相。

    她收回手,赵霁轻咳几声,耳廓通红。

    苏顷歪头。

    “嗯,这不是还咳嗽?”

    “没事,口水呛着了而已。”赵霁连忙解释。“我感受到二姐应是点了我穴位,从那之后就好受很多。”

    苏顷笑道:“没想到她还真的去教你了。”

    她话音刚落,一声响亮的嚎叫从赵霁肚子里发出,苏顷浅浅笑道:“既然饿得不行,那先吃饭吧。”

    赵霁微怔,眼里只有那对儿忽现的梨涡。

    “喂,发什么呆。”

    “没……”他低头,不想让她再瞧见自己更多的失态。“我们是带着路上吃,还是吃一顿再上路?”

    “你想如何?”

    赵霁没有先回答,而是问道:“我先前隐约有听到你找我有事,是何事?”

    “哦,那个啊。”苏顷摸摸鼻尖,“我是想传些薛文卿离家出走的风言风语,想起你说的城西小摊,觉得那里应该是干这个最合适的地点,只是不清楚那个地方到底在哪。”

    赵霁略微思索,“那不如我们就去那吃好了,那里的馄饨很好吃,顺手把这事情办了,可以么?”

    “可以。”

    赵霁探出身跟车夫说了几句,马车转变方向,驶向城西小摊。

    他见苏顷又是一笑。“根本没有嘛。”

    “什么?”

    “二姐说你心冷,我倒是觉得没有。”

    “她说我心冷?”苏顷一双眉吊起,“她还有脸说我心冷?她怎么说的。”

    “只是说给你写信你一字不回。”

    “当然了!那破信有什么可回的,都是闲话流水账,一封信还不超过二十个字。你若不信回头可以看看,都堆在书房里!真是好笑。”

    没想到苏顷对这个反应这么大,赵霁赶紧安抚。

    “我就说这其肯定有误会,像你对我,从一开始见我娘,再到现在,我应该对你感激涕零。就算是交易,但有些事也大可不必做,还的是苏老板人好!

    苏顷被他竖起的大拇指逗乐,气消了大半。

    “我们姐仨里面,就属她最心冷心狠,睚眦必报。小时候她就自作主张去大街认了个道人作师傅,说走就走,头都不回,得有四五年根本见不到她人影,后面回来,带着一身杀人的功夫,把以前欺负过她的人都揍得半死,若不是冀州城还算讲法度,那群人哪里有喘气的机会,我只是动口不动手,她不仅动手还动死手。她呀最喜欢看别人受苦受难,还老爱瞎说,嘴里十句能有两句是实话就不错,总之,她以后说的话你信一半就好。”

    赵霁点头。

    “原来是这样。”

    这关系真是叫人抓耳挠腮。

    苏顷其实喜欢他认认真真听她讲话的样子,但又忍不住捉弄。

    “你就不怕我说的才是假的?”

    “我听你的。”

    他坚定的信任出乎苏顷意料之外,她本以为他会再嗫喏几句。

    这些信任的话他不是第一个跟她说的,生意场上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和她说过,但是她的能力在先,信任就像垒起的石块,不断叠加逐渐深厚,可若稍有差池,也会逐渐渐少,或者一夕之间尽失。

    她不觉得有人会完全无条件地,如此坚定地信任另一个人。

    “不用说这种话,有些事还是自己判断比较好。”

    赵霁目光柔和而清明。“苏老板说的是,但,我就是想听你的。”

    苏顷看向一侧,唇角扬起几不可见的弧度。

    “随你。”

    没过多会儿,马车就到了城西,苏顷示意停车,她与赵霁下车,两人走路过去。

    一个薄板立牌离着摊子还有一段距离,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鸡汤馄饨”,大字旁写着一行小字“小碗三文,大碗五文”。正是接近饭点,摊位里热闹得不行,基本上都是粗使做工的人。

    与苏顷想象中的摊位有些出入,不是随街那种小摊小位,相反,因着城西相对更加贫穷,官府也不爱多管,摊位不受约束,占地较广,放眼望去就有约十五个矮桌,每桌四个凳子。

    她瞟一眼,这摊小本生意每月的大致流水就差不多了然了。

    赵霁微微低下头,附在苏顷耳边介绍,“那位就是摊主老板娘,我管叫朱大嫂,很能干,脾气也很爽朗。”

    顺着赵霁的指向,苏顷看到一位绑着围裙,拿木制漏网捞馄饨的妇人,头发用布巾利落绾住。她将馄饨快速盛至大碗中,从另一个桶中捞出滚烫的熬制好的鸡汤,浇在馄饨上,又往里面抓了一把绿油油的香菜葱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是养眼。妇人面色红亮,带着朴素的美,只听她用悦耳的嗓音高声道:“馄饨好了!”

    苏顷和赵霁刚走过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喧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朱巧儿包馄饨的手也凝滞住,

    赵霁对着朱巧儿笑道:“朱大嫂,好久不见。”

    朱巧儿半张着嘴,好半晌才道:“你,赵霁你小子成亲了也不知道回来!”

    她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妥,忙转了话题,“这位就是苏老板吧,真是漂亮厉害啊!”

    苏顷没忍住,“扑哧”一笑,听多了辞藻华丽的恭维,这种直白的反倒更得人心。

    朱巧儿被这一笑搞得尴尬了,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没读过书,粗人一个,苏老板莫见怪。”

    苏顷道:“我也没读过几本,我是好久没见朱大嫂如此直率的人,有些高兴。今日我和赵霁来就是想吃馄饨,听他说这里的馄饨好吃到吃完一辈子忘不了。”

    朱巧儿看了眼赵霁,笑道:“这孩子就爱夸大。里面还有位置,快请!”

    这一番招呼破了冰,虽然大家对他们依旧目不转睛,但也没了最初的僵硬,这注视之中不乏些鄙夷,不过赵霁不在意,苏顷更不在意。

    “呦,这不是赵霁嘛。”一醺醉悍然的老汉突然蹦出来,铺面而来的酒气熏得苏顷眉头紧蹙。

    老汉年岁约五十上下,一双倒三角眼淹没在生活带来的风霜沟壑之中。他左手拿着酒瓶,空出来的右手钩住赵霁肩头,污渍抹花了赵霁的衣服。

    “你小子攀上苏老板可算是福气顶天了啊!哎呦,身子骨也结实不少。是不是天天嗯?”

    他露出猥琐的笑,隔过赵霁瞄着苏顷,赵霁往前,挡住他的视线,拿掉他的手,冷冷道:“好久不见,李大哥。”

    李海对这种明显的厌恶视若无睹,他摩挲着手指,说:“你有钱了,借哥点钱呗。”

    朱巧儿一吼。

    “姓李的,别打扰人家吃饭,滚回去喝你的酒!”

    朱巧儿一张口,李海一缩脖。“是是是,别生气,给我来碗馄饨呗。”

    朱巧儿不理他,李海冲着赵霁嘿嘿一乐,自顾自在边上挤了个座位坐下。

    赵霁对苏顷道:“走吧,去里面。”

    两人落座,苏顷眼珠在李海,朱巧儿以及赵霁之间溜了一圈。

    她低声道:“从没见过你那种语气说话。”

    赵霁叹气,“没想到这姓李的还在这纠缠朱大嫂。”

    “纠缠?”

    “嗯,应该是前年开始的,那时……”

    “二位,鸡汤馄饨来咯!”

    朱巧儿亲自端着两碗馄饨过来,阻断赵霁接下来的话。

    赵霁笑道:“多谢朱大嫂,叫我一声就行。”

    朱巧儿假装瞪了一眼他。

    “谁搭理你了,苏老板可是贵客。”

    大碗的馄饨摆到苏顷面前,馄饨白嫩的薄外皮包裹着浅粉的肉馅,煮得剔透,翠绿的几点葱花漂浮在几滴香油的鸡汤上,香气四溢,确实诱/人。

    苏顷一向口重的也不禁想立即尝一个。

    她对朱巧儿道:“老板娘生意可真是红火。”

    “啊,小本生意,还好吧哈哈哈。连苏记商行的毫毛都算不上啊哈哈哈。”

    朱巧儿笑得爽朗,引得苏顷好感。

    朱巧儿摸了摸围裙,“苏老板,我们赵霁能找到你可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气,我呀,就一卖馄饨的,也不会说啥话,就吃好喝好啊,慢慢吃!”

    等朱巧儿走了,赵霁悄声道:“朱大嫂还多给了点。”

    苏顷看了眼邻桌一比,足足多了五枚大馄饨。

    “朱大姐做的很好吃,你快尝尝。”

    苏顷张口吞了一整个,鲜汁自嘴内爆出。

    她睁大眼,人生第一次觉得不加麻不加辣的也能让人欲罢不能的食物。

    “怎么样?”赵霁期待着她的评语。

    苏顷重重点头,“确实好吃。”

    “这是朱大嫂的独门秘技。我去过她家,她就像我亲姐姐一样,而且她其实还会做很多菜,虽然不像有的山珍海味那么昂贵,但是都好吃得很。”

    “那为什么只开了一家馄饨摊,这样开饭馆不是更好,找人帮厨,流水应该比这个要多一些。这馄饨按口味大小,小碗都值得卖到五文。”

    “不愧是苏老板,果然是经商之人,许是朱大姐有一儿一女,都还小,一个人怕是没精力。”

    苏顷一翻白眼,没好气道:“又是个爹废的。”

    “是死了。”

    苏顷咬馄饨的动作微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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