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完了完了!这怎么不按原来的方向走了?我们闯大祸了!”

    “还不都怪你!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用得着费老大的劲帮你勾个魂魄过来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两只眼睛是摆设啊?没看到事情就是在你勾魂之后才发生变化的吗?”

    “你个甩锅侠,王八蛋!”

    “你……你臭不要脸!”

    “啊啊啊啊!我掐死你!”

    “脑子进水的傻蛋,我不踹死你!”

    吵闹声愈来愈远,紧锁的眉头还未解开,另一处喧闹又起,甚是恼人。

    “王妃身子弱……心中郁结已久,本就不易有身孕。王爷又何必再用药……”

    “本王知晓了。”

    交谈声忽近忽远,听不真切,但又偏偏不能让人安然入睡。

    我烦躁地说了一句:“别吵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我这才舒心地呼出一口气。

    次日我抱着猫歪在窗台蹙眉深思,我总觉得大脑空空的,像是忘了什么东西。

    结果一转眼就看到桃子两只肿成桃核的大眼睛,问她她抿着嘴什么都不肯说。

    每日依旧枯燥无味,更让人不快的是大夫又开始每天端来黑成碳的药,立在我身旁盯着我喝。

    药仍是苦的难以下咽,喝过一次一整天没心情吃别的东西。初冬未至,我便消瘦了许多。

    桃子看不下去了,近些日子总拉着我在庭院待会儿,讲些有趣的事解闷。

    无意间听见下人们聚在一起闲聊,他们正在谈论王爷。

    “王爷真的很爱王妃。你们难道没留意到自从王妃过来,王爷脾性都好了不少?最重要的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妾室王爷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送回去了。”

    “而且王爷态度极为坚决,在大殿上亲口承认只爱王妃一人。你们猜王爷怎么说的?他说‘他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个出声的小厮聊起话来滔滔不绝,模仿的王爷动作也有模有样,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我不由得哼笑一声,手指搭在桌案,有节律地敲打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说的跟真的似的。

    沈奕想要的独一无二的位置,这些东西他才是最不在意的。

    一场戏,没入局的人当了真,入局的反而是最清醒的。

    我清醒着被困在这一方庭院,枯坐一方,日复一日地数墙头飞过的鸟儿,数枝头开出的花,数墙缝里长出来的草。

    院里的人最是憧憬院外的风景,市井的叫卖声似乎穿过重重小巷,飘进我的耳朵,不断撩拨着内心萌动的想法。

    可是一想到沈奕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方才噌噌上涨的小火苗瞬间毫无生息。

    我不想看见沈奕,一点都不想。

    “王妃,今日我要回一趟医馆取些药材,需要一些人手。”

    我偏头看一眼来人,而后懒洋洋地收回视线,继续摆弄正在洗脸的猫。

    这种事情应该和他说啊,和我这个没有实权的人说什么?

    “王妃可否借给我几个婢女?”

    “嗯。”

    “王妃不想出府吗?”

    “嗯……啊???”

    ……

    须臾,我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奇地张望着街上的景色。

    我宣布大夫和沈奕一点点都不一样,从现在开始她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好心肠的神医。

    “徐神医,等等我。”

    “徐神医,你想吃糖葫芦吗?”

    “徐神医,那边的糕点看着不错。”

    “徐神医,这个发簪是不是很好看?”

    ……

    徐神医随身携带的小袋彻底扁了,她拿出最后一块银子,“钱花光了,喜欢的下次再买。”

    “徐神医,你真好!”我捉住她的衣袖快步跟上她,面上的欣喜藏都藏不住:“我好喜欢你。”

    徐神医表情一怔,轻咳几声说道:“医馆就在前面。”

    医馆不大不小,但来看病的人挤满了屋子,哀怨声痛嚎声此起彼伏。

    平生未见过这样的情景,我一时无措地站在原地。

    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子不经意间回头,接着就看到他开心地拽住旁边大人的衣袖:“娘亲,徐姐姐回来了。”

    徐神医指了个方向让我待着,自己则是走向邻里,带着平日不曾有的温柔。

    说是拿药材,但看徐神医的架势应该是准备待到天黑。

    一个稚嫩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后面冒出:“大姐姐,你是徐姐姐的朋友吗?”

    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孩子立在我面前,乌溜溜的眼睛里透着干净的皎洁,像是一潭清澈的活水。

    我自然地抖开帕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脏污,应道:“对呀。”

    “那你有徐姐姐厉害吗?”他眨眨眼睛好奇地发问,边说边比划,“我娘说徐姐姐可厉害了,在她这里就没有治不好的病人。”

    看到他这个模样我不自觉扬起嘴角,“哇!这么厉害!”

    听到这他重重地点头,面上压不住的骄傲:“而且徐姐姐人很很很好,这里的诊费其他医馆低好多。”

    小孩子一口气都不带喘的,说了一大堆徐神医的善事。

    我支着下巴,视线投向远处人群中的徐神医。

    没想到徐神医这般心善,之前错怪她了,竟然把她和沈奕归为一类。

    我真是蠢透了。

    “但是……徐姐姐没有爱她的爹爹和娘亲。”小孩子突然低下头,两只小手攥着衣角翻转。

    不过片刻,他噘起嘴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大姐姐,你是不是一直和徐姐姐在一起?你可不可以……让让她?”

    这消息砸得我措不及防,消化良久,我才迟钝地应下。

    徐神医当真是个很好的人。

    虽孑然一身,无爹娘的偏爱,但好在她还有这么一群可爱、心善的邻里。

    我眼眶一酸,心里好像炸开一只柠檬,处处皆是酸涩。

    “大姐姐。”小孩子从布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请你吃蜜枣。”

    一颗很大的红枣,表面有些干扁,应该是刚摘下来不久。

    我摸摸他的头,“你吃吧,我之前吃过了。”

    头发散乱在脸颊两侧,身上的衣裳布料粗糙,衣领和袖口的皮肤红了一片,明亮澄澈的眼眸却最让我难忘。

    我七八岁的时候,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现在想来,我比他们幸运了太多太多。

    不觉间黄昏渐近,天边晕染的橘色平添一分惆怅,思乡之情悠悠转转从心底蔓延开。

    我靠在徐神医肩上,眼前的重影时隐时现,我甩甩头第n次强调:“徐神医,你放我下来吧,我真的可以自己走。”

    “别说了。”

    “我没喝几杯,怎么可能醉了?”

    案上的酒味道甚好,清香和酒的醇香混杂在一起,一饮而尽好似已飘然成仙。

    “徐神医,你身上好香。”一股清香似是悄然飘进我的鼻间,我禁不住凑近细细嗅闻。

    “别乱动。”

    “嗯……”

    秋风微凉,荡起额角垂落的发丝,拂过脸颊刺的有些发痒。

    “哎,徐神医,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大家都疼你,爱你。我也想要。”

    “虽然我有父母,但是他们不爱我,他们爱的是我同岁的哥哥。而且我遇到的人真正对我好的很少,所以我就发誓啊,以后谁要是对我好我就加倍还给她。”

    “桃子、你都对我很好,我有点不想回去。可是这里有沈奕,我真的好讨厌他。他骗我,还对我用刑……”

    远处喧嚣渐起,还没来得及看清缘由,徐神医一个转身隐入黑暗,接着她伸手捂住我的嘴,在唇前竖起食指,眼底的紧张一闪而过。

    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方才的酒劲此刻全被吓跑了。

    我移开她横在我面前的手臂,悄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沈奕来了?”

    徐神医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转而拉住我的手腕朝外走:“别怕,他不会发现的。”

    果然,一出来我便看到了沈奕的马车,心立马跟着揪起来。

    我不想被用刑,上次的经历我不想再经历一遍。我也不想让桃子和徐神医被牵连受罚。

    徐神医带着我从后门进去,一路上磕磕绊绊,所幸最后赶在沈奕之前到了府苑。

    “王妃,你终于回来了!”

    未等我回话,房门从屋外打开,一袭凉气扑面而来。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身旁的侍女相继退下,无形中我感到一股威压在向我逼近,更是把我钉在原处,不得逃脱。

    沈奕忽然朝我伸手,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刚站定他又追上来,捉住我的后颈猛一用力把我拉到跟前。

    “你躲什么?”

    毫无波澜的眼眸扫过我,我却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这无形的威压中。

    温热的指腹在侧颈处反复研磨,微微的刺痛无限放大我对他本能的恐惧。

    “沈奕你……”

    “今日玩的可开心?”

    一瞬间,恐惧完完全全占据了我的内心,我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知道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桃子和徐神医会被罚吗?

    我彻底慌了,无数个可能性在我脑海里一一浮现。

    “下次本王同你一起。”他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话,一副不打算计较的模样。

    此刻的心情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我无心去琢磨他的心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彻底放松后身体软绵地,我撑着桌子勉强没让自己倒下。

    “过来。”

    他没走!

    我喝水的动作一滞,一时没注意呛着了。等我面红耳赤地咳完,沈奕正站在屏风前等我。

    “替我更衣。”

    我乖乖地上前,手还未碰上他外裳忽地反应过来:“等等!你……你要在这歇息?”

    “你觉得呢?”

    沈奕一如既往的淡定,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相较于他,倒显得我有些不正常。

    我实在不理解他这一举动,更重要的是我根本接受不了和一个手段残忍的男人同床共枕。

    我可是个现代人!

    “我觉得不……!”

    由于太着急我一不小心踩到衣裙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

    扑通——

    我竟然扑倒了他!

    屋子里安静地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我正狼狈地趴在他胸膛上,之后一秒钟都没停留,慌乱地爬起。

    越急越容易出错。

    这不,腰还未直起,我又踩到衣袖跌了下去。

    这次我和沈奕大眼瞪小眼,鼻间只差分毫的距离。

    把他赶出去这个想法早就被我抛在脑后,因为此刻的我不得不面对独处的尴尬,尤其是刚经历过那般的乌龙。

    怎么会刚好那么巧合?

    我埋在被褥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企图说服自己忘记这件事。

    烛火忽灭,纱帐应落。

    翌日,本以为挨过一个晚上就行了,怎料用膳时沈奕还没走。

    我闷闷不乐地攥着筷子,僵硬地往嘴里塞食物,鲜香的佳肴此刻却品出一种味同嚼蜡的感觉,仿佛在遭受一场酷刑。

    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论如何也不愿同一个冷血暴虐的人待在一起,更何况他曾骗取了我一腔真心。

    铺天盖地的窒息弥漫在周身。

    用过膳沈奕要我同他一起去个地方,我不想去,低着头不说话,脑海里一遍遍思考可行的借口。

    沈奕幽幽地盯着我,好似下一秒他就要如上一次般钳制住我。

    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眼,我后退几步,戒备他的一举一动。

    他不由分说地困住我,声音低沉:“卿儿听话。”接着将我带上马车。

    他总是如此掌控着所有的东西,从未考虑过我的意愿。若是放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他这种人注定是要去混编制的。

    越想越委屈,一时间想回家的心情到达了顶峰。

    忽然,他抬起我的下巴,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指腹按在我发红的眼角。

    温柔再次降临,恍惚间思绪飘回最初相见的几日,他回到了那个谦谦公子。

    不对!

    我忽地清醒过来,打掉他的手。那些都是他的伪装,都是骗人的手段,他的狠厉才是真的!

    心口上方的伤疤,即便已经愈合但还是会留下印记,就像犯错后会得到教训一样。

    沈奕沉默地收回手,再不答话。

    恰当此时晃悠了许久的马车停下,我才发现这是一座寺庙,沈奕先行下了车。

    路上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我特意放慢步子欣赏四周的景色。谁知沈奕也是不紧不慢的步伐,始终与我保持两三步的距离。

    主持双手合十在门外迎接,但身后只跟了一人。

    我听到那人亲切地叫道:“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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