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冥思苦想谣言的来源，一直呆到后半夜的太宰治显然不会知道，他的背影会让自己的名声雪上加霜。

    在他看来，罪魁祸首手段十分下作，竟不惜通过造Port Mafia干部莫须有的谣来诋毁整个Port Mafia的形象。这种敌人不管藏在暗处还是隐匿在PM大楼，纵容其发展下去只会后患无穷。

    必须要尽快做出反应。

    做出初步调查计划的太宰治正准备给秘书石原神子打去电话，石原就敲响了他的门。

    纵然是深夜，石原秘书的装束还是一丝不苟，得到太宰治的允许，她走进办公室，把森鸥外的召唤转达给他。

    太宰治即时乘坐电梯抵达了PM大楼顶层。

    凌晨还坐在办公桌后的首领森鸥外像个中年吸血鬼，双手交叉，撑在脸下，他授命太宰治带人去处理港口黑手党辖区内骚动的虫豸。

    之所以要把这点小事交给太宰治，是因为他和太宰治的想法一致，认为最近数起冲突都有间谍在内部配合，必须尽快拔除蛀虫。

    森鸥外信任太宰治的能力，无需多加解释，只简单叮嘱了句不要打草惊蛇，便把此事全权交给他处理。

    当然，两个互相认定对方是聪明人、早已把控全局的家伙不把话说完的后果，还要择日再提。

    围剿，抓捕，审讯，这套流程太宰治熟得不能再熟。

    将人打得半死，再装作已经知道幕后主使的样子，故意使对方误以为同伙已经背叛自己、说出实情。稍稍泄露出一点半真半假的情报，身体崩溃、精神也濒临绝望的臭虫就会为了拖叛徒下水把太宰治想要的东西全盘托出。

    只可惜今天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那个被生拔掉几颗牙齿、手脚都绑在铁椅上的男人对太宰治的话毫无反应，反而边吐血水边破口大骂，认定太宰治是在跟自己炫耀年龄优势，气急败坏地诅咒他有本事别活过十八岁。

    正好笑眯眯凑在男人面前的太宰治被喷了个人血淋头，直至几个小时后回到PM大楼时还憋着一股火气，阴沉着脸。

    一般来说，过度用脑和思虑过重会使人面相早衰，比实际年龄老上几岁。

    但在Port Mafia这个规律会反过来。

    可能是行业特殊，这行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以喜怒不形于色为标杆。十四五岁的太宰治整天拉着个脸，看谁都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到了十七岁已经热衷于塑造自己的笑面虎形象，非审讯时间常笑脸对人，只对同事中原中也例外。

    因此，当他面色凝重，一身簇新的黑色套装回到PM大楼，撞见他的手下还以为时光倒流回了三四年前。

    他径直走向电梯门大开的员工电梯，四周的下属们识趣地散开等下一趟。

    除了太宰治，电梯里只有一个正在擦拭扶手的清洁工。

    “顶层，谢谢。”太宰治冷淡地说。

    清洁工什么也没说，按了楼层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双手插在口袋里的太宰治看着楼层数一点点变化，几十秒后突然意识到电梯里的另一个人就是他昨天遍寻不到的谣言传播者之一。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女人忙碌的背影。

    香门伽澄做完手头的工作，按下了尾崎红叶和其手下所在的楼层。

    工作时一直弯着腰，下班了还要坐在电脑前码字。不管实际做了多少工作，香门伽澄已经养成了扶着腰装成腰肌劳损的辛苦模样，换取别人的同情。

    算得上宽敞的电梯空间里谁都没出声，只有电梯爬升时轻微的失重感。

    香门被太宰治盯了很久才意识到，他那是想要自己说点什么的表情。

    “……”她对这个年轻干部的幼稚略有些无语，平淡无奇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太宰干部早。”

    “早。”太宰治的笑意更加明显，褐色的眼睛一扫阴翳，期待地盯着香门伽澄。

    香门感到一阵恶寒，背后冒起了冷汗。为了尽快脱离和太宰治独处的场面，她再按了一次楼层按键，取消先去尾崎红叶那边和大家打招呼的计划，选择了离自己最近的负责楼层。

    然而太宰治眼疾手快，发现她的意图，又将停靠层换了回去。

    香门伽澄搞不明白他在期待什么，干脆放弃逃跑，优哉游哉地发起了呆。

    站在她身边的太宰治盯她盯得熬了一夜的眼睛发酸，也没等来他想要的东西。

    “咳咳。”终于，在电梯到站前，太宰治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发呆思考中午吃什么的香门惊醒，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

    太宰治用拳头挡住弯起的嘴角，用很欠揍的语气说：“你不觉得该说点什么吗？”

    “说点什么？”香门重复了一遍，不解地反问，“我不是说过‘太宰干部早’了吗？”

    又听到她叫自己太宰干部，太宰治周身讨人厌的气场更甚：“不是这个，是更该说的。”

    香门仔细思索了一番。

    她“啊”了一声，放下水桶。

    太宰治正期待地看着她后续动作，不想被她一掌拍向了后背，拍得他通宵了的脑子差点飞出身体。

    而香门伽澄还在又拍了他第二掌、第三掌：“干得不错啊，太宰干部！今天变得有礼貌了！”

    “谁要你夸我这个啦！”太宰治躲开她还要揉自己脑袋的手，平稳了一下情绪后，努力作出平时高深莫测的姿态：“你不觉得有人要为昨天做的事道歉吗？”

    香门睁大眼睛，而后慢慢点头认同：“没错……”

    看她终于开窍，太宰治双手背在身后，故作大方地说：“只要好好道歉……”声泪俱下地说太宰干部我错了的话，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太宰治本来想这么说的，但他的声音被香门开朗地打断。

    “没关系！太宰干部你不道歉也没关系。”香门体恤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放心，身为PM一员的我是不会把太宰干部故意隐瞒身份向底层员工吹嘘自己的事情说出去的。”

    太宰治边听边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么大度……等等，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谁说是我向你道歉了？还有，我哪有故意隐瞒身份向底层员工吹嘘自己？”

    香门清了清嗓子，学着前一天太宰治的轻佻语气：“‘我觉得太宰干部人很好啊，长得又帅、脑子又聪明，对同事也很好’。”

    她脸上恶心的笑和太宰治平时的笑别无二致，故意凑近太宰治时惹得他一阵心烦：“‘太宰干部可不是那种人啦，他坚毅又不失温柔、善良又不失残忍、专业又不失变通，绝——对是整个港口黑手党最聪明最帅——’”

    看太宰治的脸色越来越差劲，她好心地停在了此处，换回平常的表情：“后面的应该不用我继续复述了吧？听说太宰干部能记住和人说的每一句话，记这点东西应该不在话下。”

    太宰治仍然在笑，只是那笑容像是僵在脸上的面具。他转过头，直视前方岔开了话题：“另一个谣言你到底是哪听来的。”

    香门小声地吐槽“真的假的，直接当没听到吗”，然后在太宰治真的生气前问他：“太宰干部说的谣言是？”

    “就是说我一个人在玻璃窗前哭的那段，”太宰治正色道，“可别说那只是你自己想的，说来玩玩之类的。”

    他鸢色的眼睛斜睨着一旁的香门，锐利到她一时没把瞎话脱口而出。

    香门伽澄眨眨眼睛：“……”

    “不能说……！”香门眼神变坚定，“站长可是说过绝对不能向干部们泄露论坛的存在！”

    太宰治轻轻地笑出声，心想果然就是一个大脑简单的清洁工，这不已经把Port Mafia内部有一个论坛的事实说出来了吗？

    他因为被敌人和自家清洁工戏弄变差的心情稍微转晴了些，换上劝诱的语气，他靠近香门伽澄：“可是这只有你和我，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是你向我泄露的消息。”

    谁知笨蛋就是笨蛋，这个清洁工完全不受他美色的蛊惑，坚定地把他推开：“不行！”

    “诶？为什么——？”太宰治装模作样地拖长声音“撒娇”。

    香门伽澄拿湿抹布挡在两人脸前，义正辞严地说：“不行就是不行，如果我这么容易就泄密的话，要是别人装成干部们的样子来问打探情报，我不也会很容易泄露重要信息吗！”

    一个清洁工会知道什么重要情报啦！太宰治一时不知道该敬佩这人的忠诚还是对她神奇的脑回路头痛。

    为了不和她多做纠缠，太宰治哈哈笑着说BINGO，恭喜大姐你通过了考验，然后在尾崎红叶工作的楼层亲切地送此人离开。

    电梯门一合上，太宰治立刻换了副表情，打开手里不属于自己的手机。

    手机没设开机密码和APP锁，太宰治没费功夫就看遍了所有枯燥的内容物。

    LINE界面没有刻意的人物，唯几的对话框都是在和同事们通风报信上司的动向方便偷懒。其它SNS软件关注的除了分享日常的同事大姐，就是各种各样的萌宠博主、冷笑话博主。

    更无聊的是她的浏览器历史记录：

    横滨最新最低工资标准

    横滨极道最新最低工资标准

    奥特曼身高

    PortMafia大楼高度

    工作地点被奥特曼打怪兽途中打成废墟可以领哪些经济补贴

    拍秃头上司马屁可以送生发剂吗

    一粒米上到底有几个神明

    辣咖喱、猪排饭和乌冬同食除了吃撑有什么不良后果

    在公司食堂吃撑肚子算工伤吗

    ……

    翻了半天都没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宰治反而觉得首领应该为自己的眼睛和大脑付两份工伤补贴。

    电梯门再次打开，太宰治顺手把手机扔给守在楼层口的安保。

    “在电梯里捡到的，麻烦你去找下失主啦。”语气轻快地给别人添完麻烦，太宰治转脸就揉着眉心站到森鸥外办公室前。

    排练好要和狡猾的首领交换的情报，太宰治才朝两边着黑西装的护卫点点头，示意他们帮自己打开这扇过分沉重的大门。

    一直到很久以后，太宰治还会记起自己和真相离得最近的这一天。